靖遠樓裡其餘的人自然不會像勇子這樣的半大孩子一樣不懂事, 他們暗自打量了盧百戶和老闆娘,見盧百戶在平日的嚴肅莊重中又添了些隨意,而且他的眼光時不時地就轉向老闆娘, 就知道他這些天心情好得很, 對老闆娘也真的上心。
而老闆娘臉色更加地嬌豔了, 氣度上也有些改變, 原來雖然表面上總是笑吟吟的, 但骨子裡卻帶着剛強,眼下這剛強卻不顯了,人就顯得更嬌弱了一些, 好似那帶刺的玫瑰沒了刺,只剩下又香又美的花朵。
看着老闆娘神色變化之大, 就像大姑娘出了閣一樣。再看盧百戶對老闆娘一往情深的模樣, 大家都爲她嫁得良人感到高興。
範娘子找了個時機, 對春花說:“老闆娘,留兒再放在我這裡一段時間好了, 靖遠樓和盧家這樣的近,你想看留兒還不方便?過些日子你若是有了身子,更是不能親自帶孩子。等你生了小少爺,我和大丫再帶着留兒過去,給你們看孩子。”
春花見她一下子想了這麼遠, 要知道自己還沒想到孩子的事呢, 明白她們這些過來人還是有經驗, 又是處處爲自己着想, 自然感謝, 便點頭同意了。反正她過了正月,也會經常到靖遠樓裡來, 也不算與留兒分開。
至於眼下,還是盧百戶和自已過二人世界的好!
大家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晚上,寧大廚上竈、春花也炒了幾個菜,分了男女兩席,大家熱熱鬧鬧地吃了飯,喝了酒,又到南大街上放鞭炮。南大街本來就是定遼前衛最繁榮的一條街,現在雖然很多商鋪歇業了,但由於南大街還是定遼前衛最主要的街道,因此這裡有不少的人,孩子最多,都在放鞭炮。
盧夢生拉着春花一起放了幾個聲音特別響的鞭炮,據說這樣,小人鬼魅都會被嚇跑,明年的日子就會過得紅紅火火。
快到亥時,盧百戶與春花離開了靖遠樓。因爲是除夕,宵禁向後延了,外面的人也很,盧夢生想抱着春花的想法也沒實現,於是他們手拉着手回了家。
春花走之前就和好了面,拌了餡,到了家裡,很快就包出幾十個餃子,盧夢生燒好了水,煮了餃子端到了桌上。又擺上炸丸子、炸肉條、燉雞、薰魚等早就準備好菜餚,加上她特別買到的兩樣青菜,年夜飯算得上豐富多彩。
盧夢生捧出了一罈麻姑酒,給自己和春花各倒了一杯,兩人對坐飲酒守歲。盧夢生本來就喜歡喝幾杯,春花也有點量,兩人談天說地,互訴衷腸,一直坐到了天明。
迷迷糊糊地睡過一小覺,春花與盧夢生到處拜年,又有人留他們吃年酒,第一個是三舅家,接着還有盧百戶的幾位好友,又有春花的朋友們,初二時他們與魯大姐一家三口帶着留兒去了魯千戶那裡拜了年,春花在這裡沒有親戚,以後她就同魯大姐一樣,把魯家當成她的孃家。
魯千戶一大家人對春花更加地熱情。春花成親前將靖遠樓的分紅一百兩銀子給了魯千戶,魯千戶推讓後還是收下了,因爲春花說有魯家做爲靖遠樓的股東,靖遠樓的生意更好做些,而且這筆錢可以爲魯家出嫁女添妝,留兒將來也要從中受益的。
魯千戶回到千戶所就將這事宣佈了,並說此後魯家的所有出嫁女的嫁妝都要加厚,這種惠及整個魯家的事情,自然讓大家心生感激。
而魯大姐這次回千戶所,也算得上衣錦還鄉,她如今也算是在衛城見了市面的人,自然被一羣人圍着打聽外面的事。
而且魯大姐夫婦就如多米諾骨牌裡第一張被推動的牌一樣,原來所有魯家的人都安於在千戶所裡過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耕生活,這以後就又有人紛紛離開千戶所,到定遼前衛,甚至到更遠的地方,給人做工,或者做小生意,幾十年後,魯家人在大江南北都有了分支,其中不乏成功人士。
而引起這一切最初的推手盧百戶的太太春花此時正與魯千戶夫人,還有一衆的女眷們在一起說話,今天還有好幾個魯家的出嫁女回門,大家在一起閒話家常。
盧夢生則與魯千戶等男人們在一起喝酒,談論着千戶所的農耕、兵士的操練、甚至瓦刺人的動向等這些男人們感興趣的話題。
春花與魯大姐等人在千戶所裡住了兩天後纔回來,到了家裡,她與盧夢生商量,“我們定個日子將親友和好朋友都請過來吃頓飯吧。”
最後定在初六,他們將親朋好友們請到了靖遠樓,開了幾桌酒席,請了年酒。快散席時,剩下幾個夢生的好友,大約是喝多了,鬧着說是在靖遠樓吃的酒不算,一定要明天到盧家吃酒。
春花見盧夢生略一猶豫,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太辛苦,就笑着說:“百戶同我說過,他成親了,總要請一請兄弟們,擇日不如撞日,那麼我們就定在明天吧。我一定親手給大家做幾道好菜!”
送大家離開時,春花又叮囑道:“有太太的要把太太帶來呀!”
盧夢生與他的朋友們間很是隨意,並不像春花這樣熱情招呼,友情很深的人反倒不必客氣。他招呼着正巧碰上今天到靖遠樓裡吃酒的幾位軍官,他們剛巧今天也到靖遠樓喝酒,又正好聽到他要請客。
這幾位軍官春花也都認識,有池指揮僉事、溫副千戶等,與盧夢生平時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他們的兩個圈子代表的基本是衛城裡的上下兩個階層,這兩個階層雖然沒什麼矛盾,但來往也不多。
只不過是剛剛一起喝了幾杯酒,又當衆說了要請客的事,盧夢生怎麼也要讓一讓大家,這就是個面子情,當然這些人也不會來的。
回去的路上,盧夢生果然說了,“在靖遠樓請客也就罷了,在家裡請你就要挨累了。”
春花扶着他的胳膊,他們間身高的差距很大,盧百戶身材高大,春花則小巧玲瓏,站在一起,春花的頭頂尚不能到盧夢生的肩膀。好在這裡並不講究男女身高相差最好在十五到二十公分,這樣看起來最爲合諧的說法,春花也絕不會提這些的。
她扶着盧夢生的手臂,把自己的重量分了一半壓在他的身上,心裡滿是被寵溺的幸福,“放心吧,我能幹着呢!”
“那我們明早就將能提前準備的東西都做好。”盧夢生對春花說。
客人是下午纔會來的,當他們來了後,盧夢生就不能再幫着自己幹活了,這是此時的風俗,要是他們不遵守,會惹人笑話。所以盧夢生就想在他們來之前做好準備的工作。
春花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明天去多買幾壇酒放在家裡,別讓人以爲家裡的酒不夠喝,下酒菜你就看我的吧。”
這樣的一個小型聚會,春花胸有成竹,有些東西今晚就要準備出來,還有的要明天做。
春花先不回家,繞到了西大街的老王家,他們家有城外的親戚專門種菜,就在他家寄賣,冬天時也有專門在溫室裡種出來的新鮮蔬菜,只是數量少,價格非常昂貴。
春花進了門笑着說:“明天家裡要來客人,多給我留幾樣蔬菜。”
看靖遠樓的老闆娘來了,這可是老王家的老主顧,老王滿口答應:“明天菜一送來,我就親自給盧太太送去。”又問:“這蒜苗是自家種的,明天再割一把炒菜也不錯。”
在定遼前衛的冬天裡,最普通的新鮮蔬菜是蒜苗,把大蒜擺在沙土箱子裡,放在溫暖的炕上,勤澆水,就能長出嫩綠的蒜苗來,而且割下去一茬還能再長。老王家的火炕上就整齊地擺着一排排的木箱子,木箱子裡的蒜苗有高有低,一看就不同時間種下去的。
春花笑着點頭答應。
回家前順路到舅母家說好要借炕桌、碗筷等等的各類東西,盧家可沒有那麼多的家底。舅母已經知道她要在家裡擺酒,也笑着贊成,“這些臭小子們,誰娶了媳婦,就一定要到人家去鬧上一鬧,非要新媳婦給他們做菜,你請了他們,也是給夢生做面子。明天讓銀花把東西拿過去,還能幫你打打下手。”
金花每天都要去靖遠樓做事,家裡剩下最大的就是銀花了,她的年紀也不小,能給春花幫上忙。舅母這是爲了她好,春花點頭稱是。
走前,舅母又拉住她囑咐說:“這些臭小子們一定會給你敬酒,其實是想把新媳婦灌醉了,你可要小心一點!”
第二天一早,勇子就過來幫忙了,這次靖遠樓裡沒人攔着他,接着銀花也帶着東西到了,她又與盧夢生回舅母家裡取了一次東西,纔將昨天說好要借的東西全部拿過來。春花昨晚已經與盧夢生一起將東西屋重新整理好,西屋裡給男客用,東屋則是請女客。
剩下來就是準備酒菜了,這些軍人們喝酒不用先擺果碟,他們不喜歡那些形式上的東西,春花直接做了八個冷盤擺在桌上,葷素搭配合理,又用野雞熬湯,做了個火鍋當主菜,備了豬牛羊肉魚丸、豆腐、小青菜等涮鍋。等客人一到,陸續再炒了幾個熱菜端上來,就是很豐盛的家宴了。
“大表哥原來可是從來不進廚房的!” 銀花見盧夢生一直在廚房轉,就大聲地打趣他,“表嫂,以前每次大表哥添飯都是讓我們給添的。”
遼東鎮這裡的男人確實不做家務,盧夢生也不例外,可是他總不能說他自己一分種也不願意離開太太吧,於是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家裡這不是第一次請客嗎?我怎麼也要過來看看吧。”
銀花還是單純,馬上就被轉移了話題,“大表哥,你就放心吧,表嫂準備了這麼多的好吃的,你的兄弟們一定會讚不絕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