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卻不耐煩,“對,洗臉,每個人都要洗,喂,那個車裡是什麼人?出來洗臉。”
林蕎被春福從馬車裡抱出來,搖搖晃晃的站不穩。而那馬車是極普通的一輛,除了裡面鋪了厚厚的棉被墊褥外,車廂後還綁着兩個箱子,一副極標準的鏢運樣子。
林蕎扶着馬車,看看那車後的箱子,突然對春福道,“你設法讓那個小箱子掉下去,再所有人都裝做沒發現的樣子去洗臉,把我和傅廷琛排到最後就行。”
春福一愣,“啥?”
“快去。”
春福雖疑慮,但此時她也不便細問,於是就按林蕎吩咐的,假借去車廂後拿東西,將那隻小箱子抽出半截,再對衆人打了個手勢。
衆人會意。就都排着隊去洗臉,傅廷琛站在林蕎身邊,邊假裝排隊的樣子,邊尋找着機會。
洗完臉的人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就押着車隊逐漸過關,林蕎坐的馬車排在最後,走了幾步。那個小箱子果然咕咚滾了下來,箱蓋半掩,裡面的?白之物若隱若現,關卡上的官兵立刻眼睛就亮了,幾人對視一眼,就對傅廷琛等人擺手,“罷了罷了你們沒事了。快走吧。”
此時,未洗臉的人堪堪就剩了四五人,眼見着就排到傅廷琛和林蕎了,傅廷琛正捏着把汗,一聽忙抱了林蕎坐上馬車,向守關之人拱一拱手,出關而去。
待離了關卡很遠後。一直留意着後面的春福鑽進馬車,向傅廷琛道,“爺,咱們車隊一離開,那些官兵立刻就撿走了那個箱子,這會子應該在分裡面的財物呢。”
傅廷琛點點頭,他讚賞的看着林蕎。“你很聰明。”
林蕎怕冷,正努力的將被子往身上拉,並不理傅廷琛。
但傅廷琛卻並不生氣,甚至,他還十分高興,笑道,“阿蕎,你其實……也是想跟本王去大魯,對吧?”
否則她爲什麼要幫他們矇混過關?
林蕎的手頓了一頓,她突然苦笑了一下,回頭道,“也許,我是想替他……給淨和師太的靈前去上一柱香。”
“只是這樣?”
“否則呢?大魯一遊?怎麼你們大魯的山水甲天下嗎?”林蕎其實受夠了大魯的氣候,之前去祈寧山時,已是三四月,就冷得人時刻像在冷庫裡,現在這寒冬臘月的,再往魯國去,這讓她這個怕冷的人真的生無可戀。
然而,即便是生無可戀,她也不能回頭。
她不是要去大魯,而是要離開大肅。
自墜兒受傷起,她就一天比一天清醒,她知道一切都不是夢,慕容弈死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其實,在慕容弈跳下懸崖的那一剎,林蕎的心就跟着死了。她的心裡眼裡都只有慕容弈一人,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任何東西。
而慕容琰便成了她的困擾,她多少了解了些慕容琰的性子,他我行我素慣了的,只要他想要的東西,就絕不可能放手。
林蕎一直都以爲他對她只是些許新鮮而已,畢竟她相貌平常,地位卑賤,甚至,在後宮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美人堆裡,她連才藝都沒有。
可是這些天看來,他對她竟像是真的很喜歡,是因爲吃鹹菜上癮呢?還是因爲——慕容弈臨死前,要他照顧她?
她不是三貞九烈之人。她不會因爲失身於慕容琰就尋死或者就從一而終,但是,她卻可以選擇不再見慕容琰。
所以在寧宅時,她哪怕已經清醒,也不肯被人察覺出來,特別是慕容琰來的時候,她幾乎都是閉上眼睛裝睡,唯恐被慕容琰發現她已記起一切,從而將她帶回宮去。
一入宮門深似海!
她不是每次都有運氣進去了,還出得來。
她一直謀算着要離開,但此時離開有幾個難題,一,她離開後,會不會連累寧大哥一家?慕容琰會不會遷怒問責他們;二,她身上沒錢。
寒冬臘月的,她一個孤身女子舉目無親的,身上再沒錢,實在不好生活。
雖然,在慕容弈死後,她已了無生趣,但了無生趣不代表不明不白的隨便死掉,當日沒能隨在慕容弈身後而去,那麼,她就算再去死,也要死在一個慕容弈可以找得到她的地方!
上窮碧落下黃泉,她不要再遇不到他。
因此,當她被傅廷琛帶出來時,無異於正中她的下懷。
大魯就大魯吧,只要不是大肅,只要不被慕容琰找到,哪裡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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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廷琛絲毫不覺得林蕎的語氣不恭,甚至,還因爲她肯開口和他說話而十分歡喜,替林蕎攏一攏被子,他轉而問春福,“顯然這易容術是行不通了,就算每一關的守衛都貪銀子,咱們也沒帶那麼多錢,須得想個辦法。”
春福低着頭想了許久,還是無計可施,她向傅廷琛搖頭,“爺,奴婢……”
傅廷琛就皺眉,“皇上危在旦夕,本王一定要儘早趕回去,絕不能在大肅耽擱。”
“爺,奴婢覺得……不如繞道?”
“不行,這麼大堆的車馬,想繞開不容易。反而更加招人懷疑,”傅廷琛搖頭。
“再不行,就只能委屈爺和林……林姑娘藏在箱子裡了,”春福又道,“他們應該不會打開箱子看的。”
“如果他們要打開呢?”
“這……”
春福看了看一邊要睡不睡的林蕎,便來推她,“林姑娘。您既然也不想被大肅的人發現,那您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林蕎將被子往身上捲了卷,極認真的點頭,“有。”
“有?”春福大喜,“什麼辦法?”
林蕎卻將手往傅廷琛面前一伸,“給錢。”
“啥?”傅廷琛一愣。
林蕎冷冷道,“先把之前欠我的那三萬兩?金給了。”
傅廷琛看着林蕎。不說話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秉性難移嗎?這精氣神兒沒見好多少,財迷本色倒是恢復得圓滿。
林蕎見傅廷琛不說話,她就將手縮回被子時,將臉一蒙,愛給不給,反正她是不怕被大肅的人帶回去的,最多再繼續裝傻好了麼。
傅廷琛氣的啊,將被子一拉,“我身上沒那麼多錢,到了大魯再給你。”
林蕎身子一轉,把後背對着他,呵呵,回大魯再給,以爲我傻啊?
之前你不是沒耍賴過。我要再上當,我就是豬!
傅廷琛無奈了,只好在袖袋裡掏了一疊子銀票出來,遞到林蕎跟前,沒好氣的道,“哪,現在只有八千兩?金的,五千兩銀子,給你做定金行不?”
林蕎劈手抓過來,數也不數就往兜子一揣,這才道,“很簡單,那些關卡上的人又不認得咱倆,所憑據的無非就是那些圖像,就現在那些畫師的技術能逼真到哪兒去啊,索性就別易容了。”
“就……就這個?”春福發狂了,“你這不是耍人嘛,還錢。”
林蕎把她的手一拍,“我還沒說完呢。”
她找了舒服的姿勢坐好,這纔對傅廷琛接着道,“你們車隊裡一定有郎中。讓他給你臉上扎幾針,弄個嘴歪眼斜的也就行了,洗多少次臉都不怕。”
“你——”春福氣得想打人,被傅廷琛拉了回來,傅廷琛看看林蕎,就點頭,笑道,“好主意。”
“噫?”林蕎嚇了一跳,傅廷琛居然真打算這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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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北,天兒越冷。
林蕎靠在馬車內,氣得生無可戀。
啥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她再沒有哪次是比現在體會更深的。
傅廷琛在聽了她那個建議後,二話不說就喊了郎中來,對着她的臉刷刷紮了幾針,成功的令她眼歪鼻斜得合不攏嘴,而他自己,則只是在嘴裡塞個果子,令腮幫子鼓起一塊來,果然是怎麼洗臉都不怕呢呵呵呵!
車隊到榆關時,年已經過了。
林蕎從進榆關的那刻起就開始流淚,她曾在這裡爲救慕容弈,而水淹傅廷琛兩萬多人馬呵!
祈寧山,青城山,榆關……處處都有慕容弈的影子。
林蕎站在榆關的城門外,面對不遠處的青城山,突然就覺得……也許留在這裡也是不錯的。
這是他和她都流連過的地方,他一定能找過來的。
出了榆關,傅廷琛就讓郎中來恢復了她的面貌。見她?然含淚,傅廷琛嘆了口氣,道,“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不會希望你是現在這個樣子。”
林蕎??站着,任由北風挾着雪花撲打着她的身子,風雪中,那個一身白衣的他,又出現了。
阿蕎,阿蕎,我很想你啊!
阿蕎,阿蕎,你爲什麼不笑?你笑起來真好看啊!
阿蕎……
阿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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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魯都城。
相比於大肅,這裡更是冰天雪地。呵氣成冰。
林蕎抱着手爐縮在馬車內瑟瑟的抖,凍得連腦子都木了,守在她身邊的春福卻歡喜的掀開車簾,看着街上的景色,一臉喜極就要泣的樣子。
林蕎透過那縫隙朝外看了一眼,街上根本就沒幾個人,也不知春福興奮個什麼勁兒。
不多時。馬車在一座巍峨的建築跟前停下,說是建築,因爲實在太巍峨了,林蕎算是見過世面的了,可是眼前這一座比大肅的皇宮居然還要巍峨些,所以林蕎不知道這是王府還是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