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琛已轉身往外走,自從“表白”後,再見林蕎時,他就都這麼彆彆扭扭的。
林蕎無奈,只能起身跟上,傅廷琛在前面走得飛快,林蕎一路小跑才追上了,她拽着他的袖子喊,“你……你走慢點啊,你趕着去死嗎跑這麼快?”
傅廷琛攸的站住腳,猛回頭看向林蕎,白淨的臉上又浮起了一絲怒色,林蕎嚇得一跳,縮回手連退幾步,驚恐的看着他。咋的了咋的了,這小白臉又要發什麼瘋?
看着林蕎驚恐的神色,傅廷琛的臉色就緩了緩,向林蕎道,“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嗎?”
呃?
林蕎這才明白。是自己剛剛那個“死”字戳了他的心,不覺也歉意,“呃,對不起啊,我剛剛的話確實太不吉利了。我沒想讓你去死啊真的你相信我!”
傅廷琛長長的嘆了口氣,他慢慢向林蕎伸出手去,也不說話。
林蕎看着伸到跟前的手,有些愣,他只是……
憋了半天。林蕎還是不得不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裡,眼裡卻熱了一熱,?子就酸了起來,這一刻,傅廷琛的手像及了慕容弈的。
見林蕎變得很乖。傅廷琛滿意了,他將林蕎冰涼的小手握了一握,再將自己的袖子往下拉了拉,蓋住了林蕎的手背,這才慢慢的牽着她往御書房去,一路上,兩個人都不開口,天地卻像是有些靜了,只剩了風吹在樹上的沙沙的響。
御書房內,傅君桓一身素色長袍,坐在窗下的暖炕上,安靜的看着書,他沒戴金冠,頭髮被一支簡單的奶白色玉簪束住,看見林蕎進來,他放下書,用修長的手指向對面一指,笑問林蕎,“姑娘可會下棋?”
林蕎就站住了,她看着揹着光的傅君桓——嘩的就是滿眼的淚!
慕……慕容弈!
因爲揹着光。她看不見傅君桓的臉,而他通身的氣度舉止……分明就是慕容弈!
這麼像,他們竟然會這麼像!
林蕎的身子輕輕搖晃着,踉蹌着後退,眼裡的淚卻越來越洶涌,慕容弈,你錯了,你真的錯了,你不是孽種,你不是……
“……阿蕎。你知道嗎?那日十字坡小樹林裡,我母親對我說:‘孩子,我不瞞你,我……並不知道你是他倆誰的孩子,我不知道……’原來慕容清越強暴她的那個月裡,她和慶王也曾在一起過,”林蕎耳邊又響起那日龍隱山觀景臺上,慕容弈貼在她耳邊說的這句話,他悲嗆的語氣猶在耳邊,“阿蕎,你看,他們說的沒錯兒,我果然就是個孽種,我真的是個孽種……”
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呵,可是他的母親親口告訴他,她不知道他是誰的孩子?
所以這纔是她要將他藏在四方庵內偷偷養的原因!
因爲不知道哪一個纔是他的父親,所以她誰也不提,她只想讓這個孩子安然長大,不入紅塵!
誰料到嘉和帝得知她生子,認定是自己親子,強行將他搶進了宮,這才惹出後面的這許多事來。
慕容弈本已經接受了慶王纔是自己親生父親這個事實,可是原來……誰都可能是,又誰都可能不是!
他如何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林蕎當然如雷轟頂,瞬間明白了他爲什麼會性情大變,難怪他口口聲聲要早日結束這一切。
古代最重倫理綱常父母血脈,再加上又不像現代可以驗dna,慕容弈淡薄的是名利富貴,然而他從小到大,自有他的傲骨,讓他頂着這樣尷尬的身份生活,絕無可能!
可是,如果他肯聽傅廷琛的話來大魯,他就會明白,爲什麼傅廷琛會堅定不移的相信他是慶王之子。因爲他和大魯的皇帝傅君桓……身形舉止幾乎一模一樣!
是的,慕容弈不像慶王,不但不像慶王,他和嘉和帝也不像。
但他的面孔生得像母親,所以不管是嘉和帝還是慶王。都不懷疑!
至於神情氣質……林蕎想了想,忽然就含淚苦笑,慶王這些年爲仇恨所擾,他通身上下哪可能再有傅君桓這樣安然清雅的氣度呢?
林蕎的手指緊緊刺進傅廷琛的手心裡,看着傅君桓哭得喘不氣來。傅廷琛將另一隻手蓋在林蕎的手背上,緊了一緊,低聲道,“你也覺得他們像,是不是?”
林蕎吸一吸?子,她鬆開傅廷琛的手,慢慢來到傅君桓跟前,傅君桓的臉終於清晰了起來,眉眼五官皆清俊,卻果然和慕容弈有不同。
林蕎屈身下拜。“民女……給皇上請安!”
這一拜,她其實是真誠的,她是替慕容弈在拜,這是他的親伯父呵!
傅君桓彎下腰,雙手扶起林蕎,眼裡也慢慢潮溼,他輕輕給林蕎擦了擦眼淚,輕聲嘆息,“朕聽說,你是那孩子心愛的人!”
林蕎才忍住的淚水嘩啦又滾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傅君桓和慕容弈的氣息相同,眼前的這個男子讓她感到久違的親切,林蕎越哭越兇也越哭越委屈,就像是迷路離家的孩子,終於見到了親人!
傅君桓終於也落了淚。他將林蕎輕輕抱進懷裡,父親那樣的輕拍她的肩膀,哽咽了哄道,“好孩子,好孩子……”
二人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傅廷琛怕勾起林蕎的心疾出來打茬,他倆方停了,傅君桓讓林蕎就在他對面坐了,又親手給她倒了杯熱茶,道,“好孩子,給朕說說那孩子的事吧。”
林蕎點頭,便將自己和慕容弈如何相識相知……盡撿好的說了,斯人以逝,有些事該藏在心裡的,就永遠藏在心裡吧,何必再讓他的親人聽了難過。
二人說着話,傅廷琛在下面打橫坐着,默然不語,只偶爾給林蕎換掉杯子裡涼掉的茶水。或是給她遞個手爐。
不多時,天就黑了,傅君桓終於覺得疲累,他吩咐人將林蕎送了回去,就對傅廷琛,“你說……那孩子死前,曾託你照顧她?”
傅廷琛點頭,“是!”
“那……你打算怎麼照顧她?”傅君桓問。
傅廷琛低下頭沉默着,突然擡起頭來,斬釘截鐵的道。“父皇,兒臣想納娶她爲太子妃!”
傅君桓看看他,“她願意?”
“她不願意,但兒臣願意等到她願意!”
傅君桓就嘆了口氣,“你不肯娶雲芫兒。就是爲了她?”
“不,即便沒有她,兒臣也不願意娶雲芫兒!”傅廷琛斷然道。
傅君桓又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就點了頭,道,“好!”
“父皇——”傅廷琛大喜,“您……您答應了?”
傅君桓已起了身,他邊向外走,邊吟唱着,“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直叫人生死相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