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境界?”該怎麼說呢?林蕎直撓頭,眼珠子亂滾,突然一指屋檐梅樹上的那隻灰不溜秋的麻雀,笑向嘉和帝道,“皇上請看,這屋檐頭白雪未溶,紅梅嬌豔,但這小鳥兒卻已在枝頭上嘰嘰喳喳的蹦個不停,這畫面難道不美嗎?這意境難道不好嗎?”
嘉和帝朝那麻雀看了一眼,就笑了點頭,“嗯,金瓦,紅牆,白雪,紅梅,灰鳥,果然是一副絕佳的畫面!”
呼——總算是敷衍過去了,林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暗罵自己太忘形了,竟然忘了有隔牆有耳這句話。
“外面冷,皇上快進屋吧,奴婢這就去叫小主起來,”鄭雪梅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午睡。
“不用了,朕馬上就走,就不擾你主子的好夢了,”嘉和帝反而在一邊的美人靠上坐了下來,二郎腿兒一翹,看着林蕎笑道,“丫頭啊,你說——你上次怎麼就那麼大的膽子呢?敢去闖永和宮,你就不怕被亂棍打死?”
“呃——”林蕎看看嘉和帝,就想着……若鄭雪梅那天的龍胎出了事兒,她還不是一樣要被亂棍打死?
低着頭,林蕎很虛僞的低聲回,“奴婢當時只記着小主的兇險,也沒顧得上想別的,之後想起來……也是後怕的很。”
“哈哈哈……,”嘉和帝大笑,“害怕是人的本性,你能在第一時期想到救自己家主子,還是很忠心的。”
嘉和帝這麼一誇,林蕎倒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只好低着頭訕笑着,不說話。
嘉和帝看看她,話鋒一轉,“……那天——是慕容弈命人替你通的傳?”
咋聽到白衣嫡仙的名字,林蕎只覺心底一蕩,整個人就暖了起來,臉上也多了幾分灩色,低低點頭,“是,那日若不是四皇子,奴婢——奴婢見不到皇上。”
“……那——你知道他爲什麼要去永和宮?”
“嘎?”
林蕎驚訝的看着嘉和帝,怎麼你兒子爲什麼去找你,你不知道?
“奴……奴婢不知道,”林蕎的腦子裡浮現出那天慕容弈眼裡的悲傷,就覺得心酸,“他本是去太醫院的,後來聽人說,太醫們全去了永和宮,他便又去了永和宮。”
說到這兒,林蕎看了嘉和帝一眼,“奴婢聽人說,再後來,四殿下又在我們長樂宮門外站了很久……”
嘉和帝點點頭,不再說話,他的臉色淡漠無波,目光悠遠的也不知看往哪裡?
林蕎偷眼瞧着……忽然就覺得這位金尊玉貴的大肅朝第一人很是有些蕭索,他其實才四十不到的年紀,身形卻極清瘦,膚色也白得能看見血管,錦衣玉食養出來的竟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林蕎不得不佩服古代早婚的好處,瞧這大叔,換現代的晚婚男士中,可能才抱娃吧,可人家已經做爺爺了!
那活閻王慕容琰身爲大皇子雖姬妾無數,卻是一個蛋也沒有下的;但二皇子倒爭氣,一窩兒已經生了兩男一女三個孩子了;三皇子未婚,雖有姬妾,但他常年在外歷練,膝下也空;四皇子慕容弈——呃,慕容弈則是實實在在的單身,他沒有王妃,沒有姬妾,據說連通房小宮女兒也沒有一個的……咦,他不會還是處男吧?
林蕎的腦洞越歪越遠,臉也越來越紅,紅到最後還眼冒紅心面若晚霞嘴角抿成月牙……
嘉和帝一轉頭,林蕎的花癡相就全落在了他的眼裡,他眯眼看了半晌,到底忍不住清咳一聲,“咳咳……”
這一聲彷彿炸雷,將林蕎驚出一身冷汗。她這才察覺自己居然——當!着!皇!帝!的!面!在走神!
林蕎這一驚非小,忙就跪下請罪。嘉和帝將二郎腿換了條腿翹着,看了她一眼,也不叫她起來,道,“你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四皇子幫了你,你就能想着去……去西涼殿孝敬他的母妃,嗯,你不知道朕下了旨,不許任何人去瞧她嗎?”
“嘎?”
林蕎正爲自己的走神惶恐着,一聽嘉和帝提到西涼殿,瞬間覺得屁股上之前挨板子的地方火辣起來,這這這他這時候提西涼殿,是要做甚?
“……呃……”林蕎的腦子飛快的運轉着,怎麼說?說自己不知道他下過這旨意?但宮裡若有什麼禁忌,各宮的管事嬤嬤領事大宮女都會時刻耳提面命不許他們犯規惹禍,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理由說不過去。
那說她知道?那就是抗旨不尊咯!
林蕎在計算哪種說法的風險小些?
想到上次招供時就是抗旨不尊的罪名,林蕎只得硬着頭皮回,“皇上的這道旨意——奴婢是知道的,但奴婢想着,俗話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周妃娘娘犯再大的錯兒,罰也罰了,關也關了,皇上能留着她到今天,心底裡應該……可能……”林蕎邊說邊偷偷看嘉和帝的臉色,見他眉眼間並沒什麼變化的樣子,才稍稍的放了點心,“……奴婢就想着,四殿下見不到母親,該多想自己的娘啊,奴婢若能悄悄兒的去瞧上一眼周妃娘娘,回頭告訴四殿下他的娘很好,讓他別擔心,想來四殿下一定很高興,所以……”
說到這裡,林蕎就磕頭,“奴婢也是狗膽包了天,這才犯了死罪,所幸皇上仁慈,饒了奴婢的命,奴婢日日感念皇上恩德,日日向上天禱告,盼望着皇上能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林蕎這話說的是有技巧的,她其實是在提醒嘉和帝,這事兒你已經饒我了,你不可以再收拾我!
“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嘉和帝就笑了,他撣一撣衣襟,就站起身子,“嗯,朕就借你的吉言了。”
他擡步向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頭,擡手指向林蕎,“朕那日打你三十板子,是因爲你抗了朕的旨意;朕那日只打你三十板子,是因爲……”說到這兒,他看着林蕎頓住,停了一瞬後,他指着林蕎的手指使勁點了一點,收回手,轉身離去!
林蕎正專心的想要聽他說是因爲什麼才只打她三十板子,卻沒等到下文,待嘉和帝已出了院子,她纔想起來——這皇帝陛下來了趟離心殿,竟只跟她說了幾句就走了!
他都不要見見她家主子的嗎?
一想到鄭雪梅。林蕎就覺得頭皮一炸,鄭雪梅若知道皇帝來了,卻被她這個小宮女兒拖着扯七扯八了半天,定是要剝了她的皮了!
怕歸怕,她還是趕緊衝進屋稟告鄭雪梅,畢竟這事兒由她自己來說,在詞句上她可以避重就輕說不定可能也許就糊弄過去了。
一掀簾子,不想鄭雪梅正站在窗下,她臉色蒼白如雪,竟不知已醒了多久?
“小……小主!”
林蕎的腳就一軟,背脊上就有白毛汗爬了上來,但鄭雪梅面色黯然,卻沒有發怒的跡象,她回頭看了林蕎一眼,就深深的嘆了口氣,幽幽的說了句,“這麼多年了,他還是……”
她的話也是說了一般,林蕎莫名其妙,但鄭雪梅明顯沒打算收拾她的樣子,還是讓她鬆了口氣,至於這對夫妻……啊不,是夫妾,他倆喜歡把話說完還是隻說一半,管他呢!
……
第二天,林蕎看天色好,就掐着時間抱着個大布袋來到重華宮外等着寧勁遠。
寧勁遠老遠看見林蕎,臉上一喜,在同僚心領神會的擠眉弄眼中小跑着過來,將林蕎拉在一邊的夾竹桃後,笑問,“你在等我?”
林蕎佯嗔,“我在等小狗。”
“嘿嘿嘿,”寧勁遠一點也不介意被林蕎說成小狗,他撓一撓頭,一眼落到林蕎懷裡的布包上,詫異,“咦,這是什麼?”
林蕎忙打開布袋,指着裡面的一堆瓶瓶罐罐道,“這都是我製作的百花霜和玉面膏兒,你帶出去,讓大娘拿去賣掉,補貼補貼家用。”
“玉面膏兒?百花霜?”寧勁遠狐疑的拿起一瓶玉面膏打量,“這是幹嘛用的?”
“都是女人用的東西,你個大男人不懂啦,”林蕎劈手奪回玉面膏,將布袋小心繫好,交給寧勁遠,叮囑道,“我將用法用量都寫在紙上,跟東西一起放在袋子裡了,你回去念給大娘聽。你跟大娘說,不用自己擺攤,讓她直接找城中最大最有名最貴的胭脂店,告訴她們這是宮裡頭主子娘娘們用的東西。玉面膏要五錢銀子一瓶,百花霜要六錢銀子一瓶,若是他們還價,讓大娘起身就走不要回頭,總之,一定要咬緊牙關,絕不還價。”
“這麼貴?”寧勁遠被嚇得蹦了起來,他瞪大眼看着布袋,“這這這玩意兒這麼金貴?”
“物以稀爲貴嘛!”林蕎笑着一拍巴掌,得意的道,“就算是主子娘娘們,有這些的也是沒幾個的,哼……”
除了鄭雪梅外,她也只送過紫菱一人,可不是沒幾個!
但古往今來的女人,骨子裡都是購物狂,對於口號喊得越響價格定得越高供貨越是限量供貨商逼格越是碉堡的東西,她們就搶得越瘋狂!
寧勁遠很是有些不以爲然,他將布袋朝地上一丟,就去握林蕎的小手,很心疼的道,“你比上次看見時,又瘦了好多。”
“真的啊?”林蕎喜出望外,她掐着自己的小蠻腰扭啊扭,眼冒星光,“真的痩了?”
要知道,在現代時,她可是個身高一米六體重一百二的小胖子,別說是小蠻腰,她就連腰都沒有啊!
爲了掩蓋自己的肥腰,就算是大夏天,她也都是牛仔長褲長t恤,然後惡狠狠的嫉妒着大街上那些短褲露臍衫的清涼美女們……
她想瘦都想瘋了啊,偏還管不住嘴,這不,爲搶個雞腿,她來了這裡……
然而掐了兩下後,她就又泄了氣,現在瘦有什麼用?穿不得短裙,穿不得吊帶的,更悲催的是:這個破朝代特麼的竟然以胖爲美,是以她一開始還以爲自己來的這個朝代是唐朝呢?
老天爺,你玩兒死我算了!
泄氣的一跺腳,林蕎就跟寧勁遠告別,“寧大哥,下一批的玉面膏和百花霜,我得下個月才能給你了,我先回了啊。”
說完拔腿就走,寧勁遠看着這風風火火一陣風似的女孩子,帶着寵溺的嘆了口氣,小時候她倒是斯斯文文安安靜靜的,怎的長大了倒變成這副“活潑”的性子?真真是——像個假小子!
……
和寧勁遠相見的地方走出來,再繞過一個路口,就是重華宮的後門。
林蕎停了腳步,無法剋制的朝後門裡望去,這除夕那夜以來,她就沒再見過他了,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抑制不住的會想起他,想起他時。她就覺得心裡涼涼的,很想哭,卻又不知道爲什麼想哭?
手指觸到腕上的銀鐲,林蕎的心又一冷,她默默站了許久,終長嘆一聲,轉身離開……
然而才走幾步,就聽有人叫,“林姑娘?”
林蕎回頭一看,居然是三寶,大約是林蕎被他家主子請喝茶過,三寶一改往日見到她時的譏諷冷對,笑眯眯的跑過來,道,“正要去找林姑娘,不想纔出門就碰上了,真是巧。”
“你……去找我?”林蕎有些意外,“你找我什麼事兒?”
“我家殿下要見姑娘。”
林蕎的心咕咚一跳,連手都開始顫了,“什……什麼?”
“我家殿下說,他有事兒要見姑娘,”三寶以爲自己沒說清,忙加重語氣。努力做到吐字清晰。
看着三寶,林蕎咬着脣不說話,心裡卻是電閃雷鳴般的天人相鬥着,他要見我?
他居然要見我?
他有什麼事要見我?
我去還是不去?
去還是不去?
去?
不去?
去?
好吧去!
“走吧,”她點點頭,努力的不讓自己已漫延到四肢百骸的喜悅被三寶看出來,三寶哪知道她肚子裡的這些折騰,已在前面帶路。
後門離竹屋近了許多,不過走了半盞茶的功夫,林蕎就看見一身白衣的慕容弈負手站在竹林下,對她清和而笑。
“奴婢給四殿下請安,”林蕎咬一咬自己的舌頭,借舌上的痛意讓自己平靜下來。
“林姑娘請,”慕容弈擡手虛扶,請林蕎在他對面的樹墩子雕琢成的茶桌旁坐下。
林蕎一看,又要喝茶?
他說要見她?不會只是爲了跟她喝茶吧?
一想到那苦嘰嘰的茶水,林蕎就覺得極煎熬,但這b已經裝出去了,讓她再當着男神的面收回來,林蕎卻無論如何做不到,正苦着臉打算捏着?子硬灌時,一眼看見竹林邊一株老梅稀稀落落的開得正糾結,她頓時有了主意,她笑着攔住正要斟茶的三寶,對慕容弈道,“今兒奴婢請四殿下喝個新花樣兒。”
“哦?”
林蕎請三寶去洗幾隻乾淨的青瓷小杯來,自己起身去將那梅花摘了幾朵,她將梅花放進杯子裡用溫水滌了,再將滾水衝了進去,加進一勺蜂蜜,拿銀匙輕攪後,她將一杯梅花茶遞到慕容弈面前,笑道,“四殿下嚐嚐這個?”
慕容弈還沒說話,邊上三寶已經急了,“林姑娘,這東西怎麼能喝?萬萬不可。”
林蕎笑眯眯的將另一杯遞給三寶,“三寶公公若不放心,你就先嚐嘗。”
三寶接過杯子,將信將疑的看着林蕎,卻見林蕎笑眯眯的很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便送到嘴邊小心的嘬了一口,咦……好像還不錯耶!
再看林蕎時,她已眯着眼無比享受的喝了一口又一口了,嗯,蜂蜜茶水就是甜。就是好喝,喜歡,再來一口……
慕容弈嘴角微彎,將手中杯子先放到?子跟前聞了聞,便覺一股梅花的清香幽幽入?,輕抿一口,梅香淡淡,入口清甜,相比清茶,確實滋味不同。
他放下杯子,看着眼前這個身形有些單薄的女孩子,她的五官也只算得上清秀能看,但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她身上有種吸引力!
這種吸引力來源於一種氣質,一種清澈而純淨的氣質,她其實很膽小,但她能爲了自己主子而在風雪天硬闖永和宮;在西涼殿被抓了後,她居然也能硬扛着不肯順了皇后的意;只是她心思也很簡單,全不知得罪了皇后,於她會是什麼下場?
若不是大哥,她哪還能活到現在?
除夕夜兄弟二人偷偷相見,大哥告訴他,他命林蕎送去西涼殿的其實是一支上好的雪靈芝,可肉白骨,轉生死,被皇后給換成了毒燕窩。
皇后是不許大哥和他們母子有任何牽扯的,他一直都知道。
大哥說:“我一而再的幫你,母后其實都知道,她盯我很嚴。是以我每次要往西涼殿送東西,都要找個生面孔去。那些人也伶俐,全是偷溜進去的。只這個丫頭居然不知周妃是何人,竟那麼大搖大擺的就進去了,這才被抓了個正着。”
周妃被禁在西涼殿,但西涼殿並不單單隻禁着周妃,而除了慕容弈外,滿宮中人其實也無人惦記這位周妃。是以西涼殿的人只防着重華宮的人就好,若不是林蕎不知內情直撞了進去,她想見到周妃並不難。
大哥很後悔,他覺得是他的失誤,差點害了這個小宮女的性命,更差點在宮中掀起風浪!
但他想不到,這個小宮女兒看着柔柔弱弱,竟是個硬骨頭,不但骨頭硬,腦子也靈活,她竟然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將這件事給圓了過去。
雖然他和大哥都知道,其實是父皇不願將此事擴大。
而這個叫林蕎的女孩子,不貪富貴,不畏強權,不妖不嬈不媚不俗,是他自母后出事後的這些年來,唯一願意接觸的重華宮外的人!
林蕎一杯蜂蜜水喝完,想再喝一杯時,見慕容弈正看着自己發呆,她伸手在他眼前搖了搖,“喂,你在想什麼?”
慕容弈回神,有些尷尬的一笑,舉一舉手裡的杯子,“這梅花茶滋味果然不一樣。”
“哦,你是在品茶啊,”林蕎就有些得瑟,這不知道是被遺忘在歷史哪個時間段的朝代真是土鱉,一杯梅花茶就沉醉成這樣,她還有玫瑰花茶水果茶等沒有展示呢。
又一杯蜂蜜水下肚,林蕎看看慕容弈,“你叫我來——就是爲喝茶?”
慕容弈的目光溫和清亮,落在林蕎臉上,道,“我是有事要求姑娘。”
“有事求我?”
林蕎瞪大眼,堂堂皇子——有事要求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兒?
慕容弈點頭,“是,我有事要求姑娘。”
“什麼事啊?”林蕎有些猶豫,不是不想幫忙,而是她對自己的能力有自知之明,怕一口答應了又做不到,毀了自己在男神心裡的形象!
他遞過來一張單子,“我知道你有一個同鄉在宮裡當差,想請他幫我買點藥。”
他竟然知道寧勁遠?
林蕎的臉騰的紅了,腕上的鐲子一下子火燙起來,她有些心虛的看着慕容弈,腦子裡一時千迴百轉,他竟然知道寧大哥?他是怎麼知道的?他知道寧大哥其實是她的未婚夫嗎?
“林姑娘?”
“呃,”林蕎這纔回神,她接過紙一看,“花白點,天南星,白馬骨……”這些藥是幹什麼的?她完全不懂,她只奇怪一件事,慕容弈爲什麼要讓寧大哥幫他買?他到底是堂堂皇子,幫他買藥的人都找不到嗎?
並且。宮中用藥不是有太醫院?
作爲一個讀過宮鬥小說的人,林蕎心裡有些忐忑。她自然是相信慕容弈的,可這事兒要牽扯到寧大哥,她還是要慎重。
於是她便坦白的問了出來,“殿下,您爲什麼要請我同鄉幫忙買藥?太醫院——沒有這些?”
慕容弈的眼裡便浮起一抹痛色,他點頭,“太醫院裡自然什麼藥都有,但是,他們不會給我。”
“怎麼?”
林蕎看着慕容弈,想着難道這四皇子竟沒勢到連包藥都要不到的地方?
“因爲他們只要一聽這藥名,就知道我是在爲母妃配藥,他們不會給我的。”慕容弈好像還是在笑,但他握着青瓷小杯的白淨修長的手指,卻早已緊攥成拳,微微顫抖!
他居然是給周妃娘娘配藥?怎麼周妃娘娘病了嗎?
周妃病了,也沒人管?
而且,嘉和帝不是嚴禁他們母子相見,他是怎麼知道周妃的病情?
但林蕎還是沒有問出來,不對別人的隱私追根究底,是她的修養。
接過紙,林蕎點頭,“殿下放心。我去跟寧大哥說。”
“要快,”慕容弈的嗓子有些啞,“重華宮看似平靜得像是一潭無人理會的死水,但其實到處都是眼睛,我只能依仗姑娘了。”
林蕎捏着紙條,想說些什麼安慰他,卻到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請寧勁遠帶藥並不難,難的是:慕容弈配好了藥,怎麼給周妃送進去?
自從上次林蕎往西涼殿送毒燕窩後,西涼殿的守衛就森嚴了許多,再想找人混進去,已是不可能了。
聽三寶說了後,林蕎就很歉疚,她覺得是自己的笨,導致得這個結果。
慕容弈看着林蕎懊惱愧悔的樣子,將一杯清甜的水果茶遞到林蕎手裡,語氣溫柔,“不怪你。”
“不怪我?”
林蕎看着慕容弈,就覺得——男神好溫柔好體貼好善解人意啊!
慕容弈對上她的眼睛,輕輕點頭,“有時候無心之失,也是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的,最起碼——我母妃現在比以前更安全了。”
“哦……,”林蕎張了張嘴,想問,沒好意思。皇帝家的事兒,還是少打聽吧!
林蕎低下頭,默默喝茶。
此時已是正月底,天氣猶自寒冷,但陽光卻到底比往日暖了些,二人坐在竹屋邊的露臺上曬着太陽,那光線暖暖融融的落在林蕎的身上,愈發顯得這個女孩子鮮亮溫暖。
他忍不住向她伸出手去,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經落在她的發頂,他愣了一愣,要收回反而尷尬,索性,他就撫了下去。
她的髮絲柔軟光亮,絲緞般的觸手涼滑,林蕎端着杯水果茶,已是驚得瞪大了眼!
慕容弈不覺笑了,伸手點了點林蕎的?子,道,“傻。”
“傻?”
林蕎張大嘴,繼而反應過來。將杯子往桌上一頓,就開始擼袖子,“來,我們打一架,誰贏了誰傻。”
“噗——”偷了杯水果茶在不遠處正喝的高興的三寶,一口水全噴在了斜伸進來的老梅樹上,他將茶杯一放,衝過來跟林蕎急了,“林姑娘,你怎麼說話呢?這可是四殿下!”
還誰贏了誰傻,四殿下能輸嗎?你敢讓四殿下輸嗎?所以你不就是在繞着彎兒的說四殿下傻嗎?
“三寶!”
慕容弈喝住三寶,轉頭對林蕎笑,“好男不跟女鬥,你贏了!”
“哼,這還差不多,”林蕎滿意的放下袖子,挑釁的向三寶一翹下巴,繼而……咦……好像有哪裡不對。
“哈哈哈哈哈……”三寶捂着肚子指着林蕎大笑,“你……你……哈哈哈……”
“三寶,你敢再笑試試?你信不信我拔了你的牙?”林蕎咬牙切齒,一轉眼,就見慕容弈正眉眼溫柔的看着自己笑,她腦子一懵。臉騰的通紅!
二人就這麼四目相對着,邊上三寶已反應過來,他看看自家主子,再看看林蕎,便捂了嘴,輕手輕腳的退了下去……
有風吹過,竹葉沙沙的響,三寶走出很遠後方回頭,就見那綠竹高臺上,一對壁人如明珠對映!
四殿下苦了這麼些年,終於能有個讓他笑出來的人了!
……
離心殿。
鄭雪梅皺着眉頭看着林蕎,“你最近總往東六宮跑,去做什麼了?”
“呃,”林蕎一驚,忙道,“奴婢的同鄉被調去東六宮當差了,奴婢要讓他買東西,這才常往那邊去。”
“買東西?”
“回小主,奴婢想着不能讓小主一直都只用玉面膏和百花霜,就想要再製點其他的東西出來,所以,需要寧大哥幫我添置材料,”好在有個現成的藉口,林蕎也沒那麼慌。
鄭雪梅對那玉面膏和百花霜十分滿意,聽了林蕎這話,奇道,“你又想起什麼新奇物事來了?”
林蕎笑,“奴婢腦子裡時不時的就想起一些,所以奴婢這才總跑東六宮,記起什麼了,就趕緊讓寧大哥去買來,唯恐一耽擱就又忘了。”
鄭雪梅便不生疑,她看看林蕎,忽而嘆了口氣,臉色有些古怪的問,“阿蕎,你真的很想出宮?”
“是,”林蕎毫不猶豫的點頭,她看着鄭雪梅,不知爲何,心裡忽覺有些忐忑,“小主,您……怎麼了?”
“出宮有什麼好?”鄭雪梅拿絹子點一點脣角,“宮中錦衣玉食,豈不勝宮外百倍?”
“小主?”林蕎心裡就更打?了,鄭雪梅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倆的約定不算數,她就算復了寵也不會放自己出宮?
鄭雪梅卻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分明是要林蕎回答她剛剛問的那句話。林蕎想了想,就道,“宮中確實錦衣玉食衣食無憂,可奴婢粗心不仔細,動不動就觸犯宮規,上次那三十板子,奴婢實在是怕了!”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提自己要離開,是因爲厭惡宮廷,嚮往宮外的自由。
“哦,原來你是怕這個!”不知爲何,鄭雪梅竟似鬆了口氣,她臉上有了絲笑容,“嗯,做奴才的,性命都在主子手裡拿捏着,也怪不得你怕!”
見鄭雪梅神色鬆緩,林蕎也鬆了口氣,卻聽鄭雪梅又道,“想不被人拿捏,就該用點心思往高處走,否則就算出了宮,也是被凌虐欺負的那個。阿蕎,你明白我是什麼意思嗎?”
“奴……奴婢不明白,”林蕎的心又吊了起來,她什麼意思?
鄭雪梅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長,“好妹妹,你終有一天會明白,我是拿你當我的親妹妹的!”
“呃……,”林蕎看着鄭雪梅笑得像狐狸一樣的臉,總覺得——鄭雪梅肚子裡又在?搗這什麼鬼名堂,並且,還可能和自己有關!
……
吃不準鄭雪梅葫蘆裡藏了什麼藥的林蕎,愁得連重華宮都不去了。
實在不是她愛胡思亂想,服侍鄭雪梅幾年,她太瞭解鄭雪梅了,這貨不是什麼善茬好人,臉上跟你姐妹情深,背底裡就給你挖坑,然後,再笑眯眯的把你往坑裡一推,要是能不給你夯上土,說明她對你絕對是真愛!
但鄭雪梅對她卻越來越親美和善,三不五時的賜她一身好衣裳。再將那花兒朵兒的使勁往林蕎的腦袋上插,再對着嘖嘖讚歎,“瞧瞧,這一收拾打扮,走出去輸給誰?”
林蕎揪着袖子,很不安的,“小主,這……這沒必要吧?”
“怎麼沒必要,”鄭雪梅一拉她的袖子,“你給我有點兒出息。”
“可是……”
“可是什麼?”忽然外面響起一陣清朗的笑聲,簾子一挑,嘉和帝走了進來。
“皇上萬歲,”鄭雪梅和林蕎唬了一跳,忙忙跪倒,林蕎就納了悶了,這皇帝老子最近咋這麼閒?三不五時的過來,還是神出鬼沒悄沒聲兒的。
“起來,都起來,”嘉和帝去暖榻上坐下,問,“你們在說什麼?”
鄭雪梅就拉了林蕎的手,“皇上您瞧,阿蕎比玉俏如何?”
“嗯?”嘉和帝笑意微收,當真仔仔細細的看了林蕎幾眼,“玉答應是嬌俏可人的小花兒;阿蕎卻是株清雅的竹子,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鄭雪梅當即就不依,“玉答應是嬌花兒,偏阿蕎就是根竹子,皇上真是偏心。”
“花兒易謝,竹子長青,”嘉和帝深深看着林蕎,“人活在這世上,還是要長長久久的越活越好才行。”
林蕎站在那兒,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有點惱火,真的。
她覺得自己被鄭雪梅這樣拉着給嘉和帝瞧,是對她的極其的不尊重,雖說這裡是古代的封建宮廷,但她骨子裡的靈魂到底來自於21世紀,她接受不了自己像個ktv公主一樣讓人評頭論足。
她的臉火辣辣的燒,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半點不甘願的樣子來,可若讓她笑眯眯的去接話,她也不願。
鄭雪梅見林蕎一直僵站着,皺一皺眉,低喝道,“發什麼愣?皇上的話,聽見了嗎?”
林蕎只得低了頭,咬牙曲一曲膝,“奴婢……謝皇上。”
謝他什麼?
謝他讓自己做根芯裡空的竹子?
呵呵噠,你要是能讓我回現代,老孃我謝你一家子!
嘉和帝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問,“你——怎麼了?”
他的帝王,可是他居然肯垂憐問她一個小宮女兒怎麼了?
鄭雪梅大喜,連連向她使眼色,偏林蕎低着頭看不見。
林蕎沉默,半晌,她方終於下定決心般的,一咬牙就跪了下來,向嘉和帝道,“皇上,奴婢……奴婢得了個消息,因着不知真相,所以……所以也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這一臉凝重的樣子,倒把鄭雪梅給嚇了一跳,她唯恐林蕎說出什麼不得當的話來,纔要喝止,嘉和帝已點頭,“說吧,朕恕你無罪。”
林蕎猶猶豫豫的的,“皇上,奴婢昨兒經過御花園時,聽到兩個不認識的老嬤嬤在議論,說……說住在西涼殿的周妃娘娘病了,還病得很重!”
嘉和帝的臉色刷的……就變了!
……
嘉和帝走後,鄭雪梅臉色陰沉的喝命林蕎,“跪下。”
林蕎咬着脣下跪,也不說話。
鄭雪梅指着林蕎氣得直抖,“你這不識擡舉的東西,我好容易讓皇上注意到你,關鍵時刻你提什麼周妃?她是死是活的,跟你何干?”
如果說之前林蕎只是彆扭只是猜測,此時鄭雪梅的話無異於寒冬臘月當頭澆了林蕎一桶冰水,她激靈靈打了個冷戰,脫口驚呼,“什麼?”
鄭雪梅恨鐵不成鋼,“你沒看出來,皇上喜歡你?”
林蕎大瞪着眼,說不出話。
林蕎的反應看在鄭雪梅眼裡,只當她是歡喜狠了,鄭雪梅的話裡就帶了譏諷,“真想不到我鄭雪梅身邊的人竟個個兒的都是好造化,出了個玉答應,出了紫淑人,只不知這會子又要出個什麼?”
林蕎已是魂飛魄散渾身冰涼,她看着鄭雪梅,連連搖頭,“不,不……”
“不?”鄭雪梅就冷笑,“你可知這是你多大的造化?朝廷三年一選秀,多少貌美如花的女孩兒歷盡千辛萬苦都未必能留得下來。我費盡心機的擡舉你做個主子,你得了便宜卻跟我這兒賣乖?”
林蕎就跪下了,她眼淚嘩嘩的流,“小主,您答應奴婢要放奴婢出宮的,求小主不要留下奴婢,奴婢真的不想一輩子都留在皇宮裡……”
鄭雪梅愣了一愣,一臉見了鬼的樣子,“你……你這是真心話?”
林蕎使勁兒點頭,“是,奴婢說的是真心話,奴婢一心一意只想出宮,奴婢……奴婢是有婆家的人,”她擼起袖子,給鄭雪梅看腕上的銀鐲子,“這就是奴婢的定親之物。奴婢是要出宮去嫁人的,奴婢……”
“你已經有了婆家?”鄭雪梅看看那寒酸的銀鐲子,眉頭擰成結,“我怎麼一直都不知道?你不是大病一場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嗎?”
林蕎是萬不肯說出寧勁遠的,只能說一半留一半,“奴婢這是從小兒的親事,也是近些天才記起來的,自己小的時候……已經許了人家了。”
“你糊塗,”鄭雪梅一拍桌子,“那種貧民小戶的,怎能跟天子皇家相比?你一朝成了天子妃嬪,和之前就是雲泥之別,榮華富貴光宗耀祖,是你祖上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林蕎眼含熱淚,卻斬釘截鐵的搖頭,“不,奴婢不想要這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奴婢只想出宮!”
“你……,”鄭雪梅被她氣的直哆嗦,她指着林蕎“你”了半天,突然似想起了什麼,上下打量了下林蕎,“你堅持要出宮,可是想起你家中光景很好,和你訂婚之人也是大富大貴之家,是以不稀罕這宮裡的富貴?”
但內務府裡的記載,這個丫頭明明是貧家小戶出身,哪裡有什麼好惦記的?
林蕎搖頭,“奴婢家中已無人,奴婢不想留在宮裡是因爲……”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對上鄭雪梅的,“……是因爲這宮裡人心叵測君恩淺薄,令奴婢心寒!”
她閉一閉眼,一狠心,“娘娘的遭遇——不就是鏡子嗎?”
鄭雪梅的臉刷的就白了!
……
自那日跟鄭雪梅把話挑開後,鄭雪梅待林蕎就淡了。
這種淡——是不得已爲之。
那日,鄭雪梅見林蕎出宮的意志堅定,心知不能勉強,便冷笑,“我費心的要擡舉你,不想你竟如此目光短淺不識好歹,既如此我也不能勉強你,但既如此,我跟前兒你就別來了,省得再讓皇上看見你,那時。你可別說我這個做主子的不保你。”
這話雖不好聽,但林蕎卻大喜,她感激的給鄭雪梅連磕了幾個頭,從此將鄭雪梅貼身的差事交給了墜兒,自己有一等大宮女,自動降成二等粗使宮女。
相比在主子跟前的戰戰兢兢察言觀色,林蕎其實更喜歡做粗使宮女,她只須把自己手上的事做完,其他時間就是自由的,她可以有時候研製護膚品,寧大哥前兒說了,那玉面膏和百花霜賣得極紅,三兩天就被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