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古城,枕靈江而控楚山,龍盤虎踞,有帝王之氣,歷史之上曾爲六朝古都,虎踞龍盤,帝王之氣交匯。當今大明朝開國之祖太祖皇帝登基之時也定都於此。當時太子早夭,只留下一位皇太孫,太祖寵極,立爲皇儲,及他駕崩之後,便由太孫克承大統,號爲文帝。
文帝於太祖在時溫文爾雅,等太祖駕崩,初繼皇位,便有些鋒芒畢露。太祖生前曾分封子嗣於各地爲藩王,文帝以爲這等藩王制式實是大明之弊,便聽從幾個書生之見,着手廢藩,只是手段頗激烈了些,先後逼死了幾個叔叔。所謂兔死狐悲,太祖皇四子眼見親兄如此下場,如何肯重蹈覆轍?就在所居番地天京城中扯旗造反。
那四皇子於諸皇子中最是驍勇善戰,手下兵將如雲,這一鐵心起兵,登時勢如破竹,再加上幾個藩王搖旗助威,不過幾年時間,居然江山易主。文帝到了如此地步,也只得嘆息一聲,於一日深夜之中縱火燒了皇城,就此不知所蹤。
以叔伐侄,以臣篡君,於天地綱常所不容,但這位四皇子即位之後,寬仁厚德,廣納賢才,號爲成祖,在位三十載,奠定了大明千載之基業,成爲一代中興之主,豈非異數?後世史家看來,也只能一聲嘆息,委諸氣運二字而已。
當年成祖登基,因恐金陵舊臣不肯低頭就範,加之不慣南方氣候,索性將國都遷到了天京,只將金陵作爲舊都。如今乃是天興十三年,惠帝在位,離太祖開創大明江山已有千年之久。金陵城雖已不復國都之尊,但扼守靈江水道樞紐,氣候豐潤,依舊是明朝僅次於天京的城邑,且上承太祖,與天京一般,亦有六部之制,只是論起權柄卻要大大不如了。
金陵城東沿着正中大路一路向前,走到盡頭便可瞧見一座巨大宅院,大門高聳,用紅漆漆成,門前巨大的石獅和門sh碗口大小的銅釘,無一不在昭示着這院落主人的富貴奢華。
這戶人家姓凌,乃是金陵城中富。此時門前正有兩名家丁無精打采的站着守門。忽然大門洞開,從中走出兩人。頭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生的脣紅齒白,一雙眼睛顧盼之間神采飛揚,靈性十足。他身後跟着一位頭花白的老者,步履沉穩,一張紅臉膛不怒自威。
兩個家丁急忙躬身,同聲叫道:“二少爺,王總管!”那少年正是凌家二少凌衝,他身後的老者名叫王朝,是凌家總管。凌衝笑嘻嘻打了個招呼,王朝目光在他二人面上一掃,沉聲道:“二少爺要去城外遊玩,還不快去將馬牽來!”二人領命,急忙往宅內跑去。
凌衝笑道:“王叔,那馬兒我自己牽了便是,怎麼還要叫他們去牽?”王朝道:“少爺不知,這兩個新來的小廝十分憊懶,平日多一步路也不肯走,我叫他們牽馬,正是磨磨他們的脾氣。”凌衝呵呵一笑,也不再問。不一會兒馬聲嘶鳴,兩個家丁牽了兩匹高頭大馬,滿頭大汗的跑來。
凌衝接過馬繮,道聲辛苦!翻身上馬,姿態十分輕捷嫺熟。王朝也自上馬,冷冷道:“你二人謹守門戶,不可怠慢了。老爺雖是寬仁,須知我王朝眼裡可不揉沙子!”兩個家丁苦笑躬身,連連應命。二人催動馬匹,直奔城外而去。
兩個家丁將大門關好,望着塵影飛沙,一人呸了一聲,罵道:“媽的,狗奴才,竟敢拿老子作耍!”另一人喝道:“住口!你忘了咱們的任務了嗎!”那人臉色一變,低聲道:“大哥,咱們哥倆放着好好的大爺不做,偏來這凌府當個下人,難道你不覺得憋屈?”
另一人哼了一聲:“我豈是你那般短視!告訴你,王爺派我二人來監視着凌府,你便要收斂些,莫要露出破綻,不然不等王爺責罰,老子先結果了你!”那人嚇得一縮脖,再也不敢言語。
凌衝與王朝一路策馬出城,直奔楚山而去。王朝稍稍落後,望着凌衝一張小臉露出興奮之色,暗暗嘆息:“老爺大少爲人方正,不識人間狡詐,這位二少爺未經事故,哪裡知道方纔那二人實是別人遣來的細作,只爲查探凌府動靜。我王朝深受凌家大恩,又豈能不爲之赴湯蹈火?罷了!無論如何也不能令那二人得逞,毀了凌家這偌大基業!”
這王朝實是一位異人,身懷絕技,當年不小心落難風塵,被凌家老太爺所救,就此留在凌家,一直忠心耿耿。凌老太爺從一介賤役做起,經營商賈,不過數十年間便積攢下偌大家業,只是無福消受,不過五十幾歲便一命嗚呼,只餘下一位獨子凌真。
若在一般橋段看來,這位凌真少爺要麼子承父業,支撐起偌大家業,要麼便是紈絝子弟,敗盡家產,做個漂泊江湖的浪人,只是這位凌少爺委實令人跌破眼鏡,自小也無什麼從商的天資手腕,只是一點,讀書極好。不過十歲便中了秀才及第,之後一路披荊斬棘,鄉試、會試、殿試,最後被御筆欽點爲新科榜眼,只在狀元之下。
凌少爺如今已是四十幾歲,官運亨通,爲官清正,一路高升,直至做到如今禮部侍郎從二品的官銜,之後看破官場,無意進取,只想守着寡母妻兒了此餘生,便稟明瞭皇帝,回到老家金陵,依舊做一個禮部侍郎,但與天京相比,權勢相差了何止十分,只是這位凌少爺卻是甘之如飴,每日吟詩作畫,侍奉老母,過的十分寫意。金陵城中百姓提起這位凌大人,都要豎起大拇指叫一聲好。有錢有勢,卻不驕橫,着實是位難得清官。
只是凌大人也有不順意之事,他年輕之時奉父命娶了一位縣官家的小姐,只是那位小姐過門之後一連三載,肚子連個動靜也沒有,這可急壞了老兩口,凌老婦人便數次提出要爲兒子納一房妾氏爲凌家傳宗接代,只是凌真對妻子還有幾分摯愛之意,執意不肯。任凌老婦人何種手段都用上,也無法改變兒子心意。
這一年凌真三十歲,凌老爺便撒手人寰,一家哀慟之後,將喪事料理完畢。凌老婦人舊話重提,只是低頭抹淚,說道你這不孝的子孫,不肯聽我之言納妾,以至你爹連走都沒見到孫子一眼,虧你還是個滿腹經綸的讀書之人等等。這一下凌真慌了神,凌母趁熱打鐵,託人物色貌美賢淑的良家女子,還真就找到一位年方十八的佳人。
凌老婦人一意操辦,也不管什麼守孝三年的規矩,不過三個月便用一頂花轎將那女子擡入了府中。凌真原配夫人數年不曾生育,婆婆便不曾與她好臉色看,如今丈夫納妾,理虧在前,也就不敢阻攔。
那女子出身小戶,自小與父親相依爲命。老父是村中一位教書先生,也算的一位老儒,原本要女兒做小是絕不肯的,只是媒婆幾次三番勸說,凌老婦人又親自登門,又知凌真實是一位難得好官,官風清正,絕不會辱沒了自家女兒,便也點頭同意。過門不過一年,二夫人腹中便有了凌家骨肉,可把老太太樂的合不攏嘴,每日價參拜神佛,酬謝神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