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中收羅的皆是枉死之輩的陰魂,舉凡因戰亂、災害、意外等等而死的生靈,死後皆入此城。輪迴未破之前,枉死城中枉死陰魂多不勝數,或拖腰折臂,或有足無頭,死狀悽慘。這些鬼魂因是枉死,因此怨氣極重,非得親見見到仇家身故,陰魂也到陰曹來受苦,才肯罷休。
無盡歲月之中,無窮怨氣浸潤,使得這座鬼城本身也滿是怨怒之氣,頑固不化,根深蒂固。九曲圖演化的一道濁水停在枉死城前,離着城池分明還有老遠,但已感寒氣刺骨,似有無窮怨憤之意要從心頭生出,又似有無盡綺念思緒紛至沓來。一時之間,喜怒哀樂憂恐驚,七情之意竟是紛至沓來,在心頭縈繞不去。
凌衝一凜,這等局面再也熟悉不過,幾乎就是修煉噬魂劫法時必然遇到的關口,先要降服自身七情,使一顆魔心盤轉不動,才能駕馭魔念,爲所欲爲。凌衝修煉的噬魂劫法早已熟極而流,本能間運轉噬魂心法,將外界種種魔欲魔念一一壓服。噬魂劫法還有一樁一處,能將種種魔心化爲自身福田,滋養自身,即以魔養魔。天下邪念魔念再邪祟,還能邪得過噬魂劫法麼?
枉死城中散發出強橫之極的邪念怨氣,九曲圖尚未入城,已被如有實質的邪念衝擊的七零八落。內中弟子個個魔念自生,心魔大起,不能自已。這些傢伙早就落入凌衝轂中,生死一任己意卻不自知。一個個還在勉強穩定道心,凌衝冷眼旁觀,暗暗冷笑,絕不出手援助,只看九曲圖之主墨染如何處置。赫連無敵與伯齊兩個既然敢派墨染前來,必備有後手,凌衝眼下也不急發動,只看墨染究竟有甚麼行動。
果然墨染瞧見諸弟子之窘態,冷笑一聲:“沒用的廢物!道心打磨的不乾不淨,還談何求取上乘境界!”將身一搖,心念到處,九曲圖忽起變化。原本九曲陣圖有四十九處陣眼,取意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由四十八位弟子與墨染本人分別佔據,但衆弟子被枉死城魔意所逼,難堪大用,墨染當即發動九曲圖禁制,剝奪了弟子的操控之權,轉而以禁制爲眼,鯨吞衆弟子的修爲。
衆弟子正自迷亂之間,陡覺自身修爲如開閘洪水不住外泄,大駭之下,忙運功阻止,卻不知這卷九曲圖是墨染仿了伯齊老祖隨身的九曲九泉圖,又煉入大衍之數的妙用,只要修士入得陣眼,生死便不由自主。
九曲圖吞噬衆弟子修爲甚速,短短几個呼吸之間,衆人畢生苦修的真氣就去了三成,忍不住俱都大聲哀嚎求救起來。凌衝冷眼旁觀,他的黃泉真水修爲也被強行吸走不少,卻也不甚在意。他的根本道法還是噬魂劫法,黃泉聖法雖然精妙,受地府本源剋制太大,連噬魂老人都說不必太過上心,沒了也就沒了。好在墨染點到即止,也不敢將衆弟子一氣吸成人幹,畢竟還要他們幫忙鎮守陣圖運轉。
弟子們察覺陣圖中吸扯之力趨緩,俱都喜出望外。墨染喝道:“爾等速速緊守本心,封閉六識,只專心運轉各自根本道法,不必分心外物!”衆人巴不得如此,地府中太過詭異,奈何橋上隨便出來兩尊黑白無常,便與掌教大人殺了個難解難分,枉死城中雖無冤魂,但戾氣、怨氣之重,幾乎將他們道心壓垮。其等雖是九幽門年輕一代中之翹楚,也經不起這樣的詭異之事,畢竟其等修爲最高的也不過元嬰境界,與地府、鬼城、無常這等亙古已存的物事比較起來,還是太過稚嫩。
凌衝也懶得分心看顧這些魔道弟子,噬魂魔念慫恿之下,衆弟子不加反抗,都沉定心神,專意運轉各自道法,漸漸元神沉寂,諸事不知,等若是將自身安危託庇於九曲圖下。凌衝也將陰神自黃泉真水金丹中抽離出來,遁入噬魂幡中,看去也與其他弟子一般,身軀冰冷,不問外事。實則陰神卻活潑潑的,暗中調度噬魂真氣,遊走於九曲圖中,以諸位弟子之身爲依憑,緩緩將噬魂真氣注入九曲圖。
上一次藉着絞殺伽薄鬼祖鬼城之便,凌衝已將九曲圖中前三重禁制用噬魂劫法滲透的差不多了,彼時還不敢肆無忌憚繼續侵蝕下去,唯恐被赫連無敵與伯齊老祖察覺。眼下卻是絕好機會,衆弟子不知不覺之間,自家已成了噬魂真氣與九曲圖相互交染的通道。
噬魂魔念沾染修士元神之後,並不會將其所有真氣俱都轉化爲噬魂真氣,還要視修士本身真氣性質而定。倘若沾染是正道修士,玄魔不兩立,怎能將其一身真陽之氣變爲玄陰之氣?就算同爲魔道真氣,也有合用不合用之說。好在九幽門算是魔道正宗,所修九幽黃泉之氣甚是精純,倒能將之轉化爲噬魂真氣。只是十成之中要有四成白白浪費,饒是如此,也已十分驚人了。
噬魂劫法從某種意義看來,只要狠得下心廣撒魔念,煉化他人元神、真氣,進境之速實是遠超其他魔道法門,但得之甚易,後患也大。就連創始鼻祖噬魂老人也逃不過功法反噬,沉淪了幾世才得超拔,還要轉修佛法,從佛門中去尋正果。
凌衝弄了個狡獪,先將衆弟子的九幽真氣調動起來,緩緩煉化了幾絲噬魂真氣,又復撥動心絃,一位弟子正在靜心運氣,忽然面色大喜,周身真氣欲沸,分明是有了頓悟,法力修行猛然精進。這邊道行大進,所提供的九幽真氣也自大漲,墨染與九曲圖心神相連,立時察覺出異狀,心下大喜:“好極了!看來掌教至尊所料無差,地府雖然詭異,若有弟子能克服心魔,當會功力大進,成爲棟樑之才。可惜此人不過是真氣修爲增厚變強,倘若有弟子能趁機突破一大境界,足以使我的九曲圖運轉更加圓潤靈動,取得那一卷生死簿也更有把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