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真不是時候啊,楚錚無奈,還是示意柳輕如去開門。
楚原進來,一臉陰沉:“父親讓你去平原可是查出什麼了?”
楚錚放下心來,頓時心安理得地縮回浴桶:“三哥,你這不是爲難我麼?”
“你不說那我現在就去問父親。”楚原作勢拔腿要走。
“咳咳!”明知他絕對不敢,楚錚可不想再激他,想想還是披衣起身,正色告之:“寧氏病重本是託詞,已經查明——確實有人投毒。”
楚原一下子泄氣了:“是誰?”
“我也不知。”楚錚坦然面對他:“只知道投毒之人很可能不止一人。”
楚原臉色慘白:“原來都想要她死嗎?”
“三哥想哪兒去了,”知道楚原是疑懼父親命人動手,楚錚也不點破:“你放心,不管是誰,小弟誓必把他揪出來!”
這空頭支票開得遙遙無期,楚原心裡卻大受安慰。長出一口氣又嘆息一聲:“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當初讓她離開。”
“嫡子長媳居然被山匪掠走,你讓楚家顏面何存?”楚錚頗有點恨鐵不成鋼:“更何況,——說私奔?”
這兩個字終於把楚原擊潰,原來一切只不過一廂情願的幻想。楚錚卻見不得他魂不守舍:“三哥,還有兩天你就要成親了,成親之後你打算隻身去幽州上任還是——”
分散了注意力,楚原眼中漸回神採:“自然要帶上她,幽州雖苦……對了,你不是說幽州很好嗎?”
“那可是塊寶地啊。”楚錚故作神秘:“三哥,你知道有種神藥叫人蔘嗎?”
兩兄弟密談良久,楚原興沖沖地走了,柳輕如這才微笑進來。楚錚頓時苦了臉,吃飯是來不及了:“範表弟到了嗎?我帶他先見父親大人罷。”
相較於逍遙侯府的燈火徹明、拜客川流不息,一坊隔壁的禁衛大將軍府第就冷清多了。郭懷主兵部多年,這次又榮登樞密院副使兼領禁衛大將軍,雖知曉他不喜應酬,朝臣邊將借婚事入賀的還是不少。郭懷統統不見,只讓夫人黃氏和郭義出面,自己日日躲在書房裡,秉燭細看西秦地圖。眼見穎兒婚事漸近,黃氏心裡急得不行。
“老爺,”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黃氏怯生生地進了書房:“還有兩天穎兒就要出嫁了,嫁妝禮單您可有過目?”
郭懷一怔,放下燭臺卻奇道:“此事我不是早吩咐過郭義料理一切嗎?”
黃氏頓時氣苦:“郭義是有準備,可他挑選之物——妾身不是世家出身,都覺得粗鄙不堪。妾身丟臉倒是沒什麼,只怕楚府上下會因此輕視穎兒。”說得都哽咽淚目。
郭懷啞然失笑,想想還是出言安慰:“夫人多慮了,此事我自有主張。也罷,你去喚穎兒來,我也給她交待一二。”
黃氏心事重重的出去了,不多時,郭穎羞澀前來:“穎兒見過父親。”看着女兒面前亭亭玉立,郭懷也禁不住嘆息,原來真的是歲月如梭。
“爲父和名棠,嗯,和你公公其實相知多年。”郭懷漸漸沉侵於回憶之中,“一晃就是二十餘年啊。當年你母親懷你時,我們就約定了兒女親事。哎,卻是生生耽誤你了。”
“女兒不敢怨爹爹,”郭穎低下頭,聲音漸不可聞:“如今皇上賜婚,女兒也喜歡。”
“嗯,”郭懷自是耳力過人:“爲父和楚相雖然而今政見不同,但說到修身齊家,爲父還是極爲佩服的。你嫁入楚府,爲父其實頗爲放心——定要孝順公婆,特別是王夫人,更需恭敬。”說到此處已是隱有笑意。
“爲父讓你義兄準備的嫁妝,你過去可要仔細收好。”郭懷說得格外鄭重,末了卻似自言自語:“當年的玩笑話,就讓它當真罷。”
八月初六,卜得吉日諸事皆諧,樞密院副使、禁衛大將軍長女出嫁。也依民間風俗,出嫁隊伍遍繞兩坊街道,有點誇妝的意思。都知道郭相行事素來低調,可一路看熱鬧圍觀的官民人羣還是大吃一驚:無它,嫁妝實在是太過尋常。宮中賜婚,所賞之物皆有定數,並不多也在大家意料之中;真正郭府陪嫁之物卻平常之極,譬如桌椅之類,不是世家慣用的紫檀名料就算了,樣式也不精細——只顯粗壯,更甚者還載有一具青石馬槽。早有好事者飛報楚相大人,頓時把王夫人氣得不行:“如此嫁女,真是丟盡兩府顏面!”聽到“青石馬槽”楚名棠心裡一動,卻哈哈大笑:“好個郭石頭,還真把傳家寶物送來了。”楚相大人看上去是真心喜悅,堂前賓客頓時拍馬不絕,無不膺服楚相果然胸襟偉岸。
花轎進府,拜堂禮畢,王夫人立刻吩咐丫鬟帶新娘子換裝。不多時新娘子回到堂前,衆賓客頓時喝彩,郭穎依然錦緞蓋頭,卻不再是衆人見慣的那套內廷賜婚服飾,自是金玉遍身、貴氣逼人。一對新人又在堂前向衆賓客答謝一禮,這才直入洞房。
楚錚心裡癢癢的,直覺有盤中謎未破,說不得也悄悄跟去洞房。楚原這一天已是忙得頭昏腦漲,累得才坐下卻見楚錚拉開一點房門,在門外探頭探腦,擠眉弄眼連連招手。實在不願搭理他,想想還是向蓋頭下的新娘子低聲一句:“父親可能有急事找我,——馬上回來。”才一出門,楚錚不由分說就拖着他往外跑。
“你瘋了,拖我去哪?”
“——庫房,你岳父送的嫁妝父親笑得開心神秘。你不好奇?”
楚原真不想陪小五發瘋,可力氣沒他大。
庫房乃重地,雖然楚相大人鄭重吩咐過管事——仔細造冊保管郭府嫁妝、不準輕易入內,三公子和五公子顯然不在此列。
一屋子粗鄙傢什,楚原一路被拖得有氣無力:“這有什麼好瞧的?”
楚錚卻不理他,環視一番先找到石槽,雙手抱起試試輕重,徑直往地上一摔,外層石板頓時破碎,一具黃金槽滿室耀輝。楚原目瞪口呆,這還不算完,楚錚又拎起一把木椅,順手摺斷上面粗粗的護手,露出一顆明珠滿眼光華。“你岳父統兵多年,還真是富可敵國啊。”楚錚故做眼紅。
楚原回過神來了,推着楚錚往外攆:“去去去,這可不是民脂民膏,乃是他老人家浴血奮戰取諸敵手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