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船品酒不歡而散。趙琪憤然離席,事關重大,可大長公主又在閉關,她打算連夜去見趙敏。楚軒卻一句話勸止了她:想想當年沉迷魔女的慶太子,今日之事如宮內知之,你兄長皇位危矣。說得趙琪驚懼不已,只得做罷。
顧不上趙應和林氏兄妹,方中誠也是倉皇離開。在他身上,方家人的劣根性暴露無遺:可以生事,但拒絕承擔後果。他連跟自己老爹說一聲的勇氣都沒有,徑直連夜逃向河州西線大營。
安慰了趙琪一整夜,楚軒早上才匆匆離開,他也要趕回禁衛軍營。今天可是郭懷大將軍聚將點卯的日子。
禁衛軍,毋如說是禁衛新軍,其實是四年前趙明帝和郭懷悄悄開始籌建的,當初目的就是爲了對付世家。趙明帝駕崩,禁衛新軍慢慢浮出了水面。楚明棠不動聲色,讓郭懷離京主持北疆之戰,等他回來,禁衛新軍已是面目全非。出身貧寒的軍中校尉、營正等中下級軍官,紛紛被調至三大邊營,然後大量世家子弟填入。在楚名棠的心目中,現在的禁衛新軍,正是日後的伐秦主力。
前事已了,又結姻親,楚名棠還是對郭懷十分信任的。現在的禁衛新軍,從原來的五萬已經擴充到十萬,王明遠升任兵部尚書時,又從南線大營帶回兩萬驍騎軍加入進來,如果再加上原有皇宮禁軍三萬餘人,郭大將軍可以說是統領了上京城內外全部十五萬餘人馬。
糾結數月,郭懷現在也沉靜下來,專注籌劃滅秦之戰。指揮大軍,講究如臂使指,就任禁衛大將軍以來,郭懷也不客氣地通過樞密院,調入了一些自己在兵部和北疆的老部下充任各營將軍。楚名棠亦是懂軍之人,自然全力支持。整軍到現在,郭懷唯一拿不住主意的就是新加入的兩萬驍騎軍,應該交給誰統領呢?
他也不是迂腐之人,徑直就找上楚名棠:“楚相,新入禁軍的兩萬驍騎衛尚缺統領,不知可有舉薦人選?”
楚名棠很滿意郭懷的知趣,趙明帝既已駕崩,可以說兩人的矛盾根源也就消失了,他也不想過多幹預老友的軍務。想了想,楚名棠坦然言道:“樞密院自當尊重大將軍意願,郭懷你心中可有人選?”
郭懷沉吟了一下:“憑心而論,當屬冠軍侯最爲合適。可他要值守太平宮半年,整軍一事頗爲急迫,卻難以等他半年。”
楚名棠也無奈:“還有何人可選?”
郭懷肅然搖頭:“西線大營善守不善攻,北疆黑騎也只慣於野戰。冠軍侯要強取潼關,必帶此兩萬驍騎。——卻只好任一副統領暫代他整軍。”
楚名棠默然,驍騎軍姓楚,大家已是心知肚明。楚氏子弟裡真正懂軍知兵的,除開楚錚,就只有楚軒和楚慎安,可因爲柔然之故,楚慎安已從禁軍調任北疆了。不過,這也未嘗不是彌合軒兒、錚兒關係的機會。
“不知大將軍意屬何人?”
“禁衛軍副將楚軒。”
禁衛新軍大營設在上京城郊外塗縣,整個小縣城如今就是一座大兵營。中午時分,大將軍帳前聚將鼓點聲聲,各營將軍依序報名而進。郭懷冷着臉逐個任免軍職,輪到楚軒,亦是表情全無:“禁衛軍副將楚軒,任驍騎營副統領、暫署統領!”楚軒愕然,他竟是唯一一個暫署軍職的,看來大將軍對自己領軍還不放心吶。
“諸位,”郭懷最後環視帳中衆將:“想必大家心裡都有數,此番擴建禁衛新軍就是爲了伐秦。不要被朝廷宣稱的兩國即將修好所迷惑——那是對西秦說的,不是對你們!各營統領接下來要迅速開始整訓部屬,以半年爲期。未來滅秦之戰,我禁衛新軍可是主力,務必要打出威風!聽明白了嗎?”
“明白!”帳中諸將軍頓時吼聲如雷。
衆將官退出,郭懷也滿意地舒了口氣,他還是喜歡處置軍務,比在樞密院費腦筋輕鬆多了。新軍各營,他打算整合爲五部:左、右、前、中再加上輜重營,左、右、前三軍各有兩萬人馬;中軍營四萬;輜重營兩萬。禁衛軍號稱十五萬,屆時真正出戰的也只有十二萬,皇宮禁軍自然是要留守上京的。
郭懷在軍營輕鬆忙碌,楚名棠卻在樞密院苦惱沉思。他不得不承認,因媚娘產子,楚家未來已悄然改變。他原意是打算在滅秦一戰中,利誘柔然出兵相助,戰後即讓北疆大營順勢吞併之。現在非但不能滅柔然,還得暗助其壯大。不然怎麼辦?大伯已經秘密長居柔然,不少楚氏旁支子弟也在暗中被送往。或許伐秦一戰,錚兒也需詐死脫身?屆時趙國明面上的楚氏,就唯有他和軒兒了罷?楚名棠臉陰晴不定,委實躊躇難決。
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楚名棠深以爲然,他的身邊幾乎不見幕僚,能託大事的,還真只有自家夫人。
王夫人卻是態度堅決,她是鎮遠侯嫡女,從小耳濡目染,對大趙皇室向無好感:“夫君,老樹新枝自是正理,一族亦然。據有一國和盤踞一地,孰輕孰重夫君豈能不知!楚氏將來必在柔然無疑,上京楚府,不過漸爲軀殼。大伯說得好,楚氏已得帝王之基矣。天予弗取,必招天譴。”
楚名棠長嘆一聲:“罷了。不過夫人可要和你那錚兒說好,只要爲夫尚在——柔然立國可以,攻趙絕對不允!”
王夫人輕笑:“不也是你的錚兒?”說完眼珠一轉:“既如此,軒兒那個侍妾葉氏,就扶爲正室罷?”
楚名棠點頭:“卻也是時候。”想想又叮囑夫人:“讓錚兒方便時候回侯府一趟。魔門刑無舫覷覦柔然,不可不防。爲今之計,只好先畫張大餅與他。”
王夫人頓時笑得不懷好意:“我家夫君,宰輔天下一言九鼎。這張大餅,還是讓大伯給他畫罷。”
這是堂而皇之算計到楚天放頭上了,楚名棠苦笑一聲,亦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