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族和鬼族兩軍混戰中,左天以一當十,接連斬殺鬼族士兵,如亂刀砍瓜菜。雖然勇猛,但是抵不住鬼族軍士多,殺了一撥又涌來一撥兒,源源不斷。
左天部下的兵力不過五百,是在之柔失蹤後,祥嫂從訓練基地調遣來的。本意是爲了尋找之柔,儲備兵力以防九玄,沒想到現在反成了對抗鬼族進攻的主力。
接到鬼族進軍的消息,婆婆第一時間派出藍蝴蝶帶了張麗人前去打探消息,希望通過和談來消弭矛盾,婆婆不想捲入爭戰,尤其是在自己的家門口,但是張麗人帶回來的消息讓婆婆意識到,鬼族的這次征戰根本就是蓄謀已久,他們只是在等一個藉口,而之柔帶了從鬼族逃出的鬼帝子回來,就給了他們這個藉口。
讓婆婆困惑不解的是,鬼族社會內部矛盾重重,經濟凋敝,它們怎麼會有這麼多精壯的士兵?而且,鬼族和神族自來沒有什麼直接的衝突,它們爲什麼會處心積慮前來進攻?
諸多困惑擁堵着,和平談判的意圖又被現實撕碎了,顛沛半生,戎馬數世的婆婆心內突然涌出一股莫名得惶恐,眼前的干戈撞擊變得遙遠起來,她的耳邊傳來幽靜的風聲,風聲中摻着幽幽的嘆息,她聽得分明,那是無姬的嘆息,無姬手握亮錚錚的大刀,一路砍將過來,無姬身上染滿了血,手上刀上,大顆大顆的血珠兒好似紅豆兒,踏過流淌着的血,無姬走近了,近了,近了,無姬舉起了刀,那刀像是野獸的獠牙,從天而降,逼近了她,婆婆閉上眼睛,不敢去看。
祥嫂一把推開了婆婆,一把閃亮亮的刀從雲際揮下。
九玄一身金橙色戎裝突然出現,他腳踩雲團,高高在上,俯視婆婆,冷冷笑道,“你還想逃麼?”
婆婆一個趔趄,手握緊了如意權杖,站得穩了,一字一頓道,“我現在還死不得!”
九玄高擎着金燦燦玄鐵寶劍,近得婆婆身前,祥嫂見狀,忙閃到兩人中間,護婆婆在身後。
“若不是你的貪婪和懦弱,無姬根本就不用死!”九玄臉色倏忽冰霜一般,“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妖婦!”
“井底之蛙不可語以大道,”婆婆蔑視一笑,“你永遠不可能懂得我的女兒!”
“沒有人比我更懂無姬,”九玄出離憤怒道,“你不必拿無姬來掩飾你的自私和懦弱!”
說罷,九玄揮動着寶劍越過祥嫂,砍向婆婆。
左天早已瞥見九玄,此刻甩開了幾個圍攻他的鬼兵,飛撲過來,格開了九玄的寶劍。
九玄只一腳,踢飛了左天,又來攻擊婆婆,祥嫂從背後偷襲九玄,在他背上重重一擊。
婆婆見九玄回頭,舉起如意權杖,猛地要往九玄頭上砸,忽地,九玄轉過頭來,那張臉,分明是無姬的臉,無姬悽愴道,“還要再殺我一次嗎?”
婆婆一驚,驀地收回了權杖,呆望着那張臉。
九玄趁此,一劍劈去,婆婆在深情地凝望中,被砍成兩半兒,倒在血泊中。
世界霎時靜了,所有人都看着那個被血水浸泡着浮起來的老人,那老人的形體漸漸消融在濃厚的血中,那血漸漸凝聚着,聚成了一朵豔豔的花兒,那花兒微微顫着,像是一聲嘆息,一個幽怨的聲音道,“我還沒積夠力量跟我女兒說聲對不起,我還死不得!”
聲音消了,散了,鬼朱不知道何時帶着鬼兵離去了,剩下木雞般呆立的幾個人:祥嫂,左天,祝敏還有趙大春。
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一旁,行兇者九玄正跪在地上,雙手捧了寶劍,淚流滿面。
時間被悲傷膠粘成琥珀,琥珀中的標本被抽離了情感與思想。
神林殿中,之柔一如往常接受着水中人的訓導,不過今晚的他有些異樣,原本冷冰冰的臉今晚有些和暖,對之柔的冷嘲熱諷也減少了很多,然而,之柔並不開心。
她的心上好像有一塊兒巨石壓着,很是沉重。
“你的感應能力強了很多,”水中人難得肯表揚之柔。
之柔道,“我想早些離開這裡,我掛念婆婆和祥嫂。”
水中人突然伸出手來,從半空中接過一朵花兒,殷紅殷紅的花,遞到之柔面前,“好看麼?”
之柔要伸手接時,水中人手向前一舉,花兒貼到了她的額頭上,她嗅到了一股腥腥的香氣,額頭上暖暖的。
“你該回去了!”水中人像往常一樣,手一揮,之柔一下子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她跳下牀,跑到鏡子前,看到額頭上,有五瓣兒的亮紅色花片兒,深深嵌在她肌膚裡,擦不掉,拭不去。
她猛地想起神林殿外的爭戰,匆匆跑將出去。
她看到的,只是垂首着的四個人,還有跪在地上的九玄。
“婆婆呢?”之柔搖醒了祥嫂。
祥嫂回過神來,大顆大顆淚珠滾滾而下。
“婆婆呢?“之柔又急急問道。
祥嫂扭頭看向九玄,指着他道,“被那個畜生害死了!”
之柔聽了,如遭雷擊一般,好半晌兒才恢復意識,“婆婆呢?”
“無尤不死,主神不會回來!”九玄站起來,走到之柔身邊,“主神不回,所有生靈都難逃一死。”
九玄的話有千斤之重,壓迫着之柔脆弱的神經,她有些撐不住了,軟軟地癱坐在地上。
祥嫂和左天等人恢復了理智,他們不約而同,聚合在一起,圍攻九玄。
九玄躲開去,跳上雲朵,對着之柔喊道,“無死無生,死而永生,收拾起你那無用的情緒,新秩序的重生已經開啓,不想被巨輪壓得粉身碎骨,就振作起來,跳到巨輪上!”
之柔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與世間一切有了疏離與隔絕,她覺得自己從空空處墜下,墜落到空空處,如無根系的飄絮,任爾東西南北風。
那風悄無聲息地帶走了她靈魂中的某一處,也帶來了陌生的性情給她幽邃的魂魄,單純性情的之柔死了,一個新的她,在哀慟的迷霧濃煙中漸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