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羽欣有些慌不擇路,身邊陸軍醫院一起參與突圍的已經與自己打散了。
剛纔就看到一個同事被日本人飛機上的機槍掃到,身上的血突突的往外冒,她一直抓着自己,哀求自己救她……
可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自己經歷過奉天保衛戰,但當自己親臨戰場的時候卻發現一切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遠處衝過了一隊士兵,她大聲叫着揮動着手,但那些士兵並沒有看到她。
黃羽欣向周圍看了看,沒有人了,她站了起來,忽然發覺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了。
忽然,他看到了兩個軍人正在向自己接近。
她又大聲的叫了出來,忽然發現了不對,他們穿的軍裝不是奉軍的。
日本人!是日本人!
那兩個日本士兵也發現了她,怪叫着向她衝了過來。
黃羽欣慌亂地掏出槍來,“砰砰”放了兩槍。
可惜沒有打中,兩個日本士兵急忙趴了下來,開始還擊。
黃羽欣轉身想跑,但隨即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小腿撕心裂肺的疼,疼得讓人根本無法忍受,她中槍了。\
兩個日本士兵很快發現了對面的敵人是個女人,頓時他們的眼裡發出了狼一般的光芒,他們的臉上露出了淫笑,慢慢向黃羽欣靠了過來。
“最後一顆子彈留給自己,尤其是你們女人,絕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裡。”
突圍前鄭永的話浮現在了黃羽欣的腦海裡。
她用顫抖的手舉起了槍,顫抖着湊近了自己地腦袋。
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裡,尤其是女人更加不能……
“砰”的槍聲響了。
一個日本士兵哀號着倒在了地上。
又是一聲槍響。剩下的那個日本士兵中彈倒地,槍也滾落到了一邊。
春妮!
黃羽欣看到了春妮!
春妮一手拉着難生,一手拿着槍走到了那個受傷的日本士兵的面前。
“八噶!八噶!”
日本士兵不斷到罵着,竭力想要掙扎着爬起來。
春妮慢慢舉起了槍。
她的手也一樣在顫抖着,她怕,怕得要命,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殺人。
但剛纔開槍的那一瞬間,她卻什麼也不怕了。
這是自己鄭永哥的仇人,他們現在正在瘋狂地進攻着鄭永哥的陣地。
她對着地上的日本士兵扣動了扳機。
難生髮出了一聲尖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難生不怕,這些都是壞人,是想殺你爹的壞人!”春妮全身忽然哆嗦起來,剛纔自己就這麼面對面地殺了一個人?不,已經殺了兩個日本人了。
“你怎麼樣?”
春妮帶着難生來到了黃羽欣面前。
“我受傷了。我走不了了。”
黃羽欣恨自己爲什麼不能像春妮那麼勇敢。
“難生,牽着乾孃的衣服。”
春妮收好了槍,然後扶起了黃羽欣。
黃羽欣掙扎着,她不想拖累春妮,三個女人,一個是孩子,一個腳上受傷了。春妮這樣絕對跑不出去的。
“別動!”
春妮忽然叫了起來,她不管黃羽欣有什麼想法,她就想着自己要是活着,就一定要把她帶出去,鄭永哥在這的話,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眼淚,順着黃羽欣的眼角落了下來。
如果自己和春妮換個個。自己會這麼做嗎?
汗水,順着春妮的額頭流了下來,可她不管,往前走,往前走。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春妮,春妮!”
就在這個時候,鐵定國帶着兩個士兵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天,你,是你做地?”
接過了黃羽欣,鐵定國遠遠的看到了地上兩具日本人的屍體,他無法置信地說道。
春妮笑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
她累了。實在太累太累了……
“都突出來沒有!”
陶平大聲吼道。
傷亡很大,但大部分的兄弟還是突了出來。
“老子的工兵連折在裡面了!”身上掛了幾處彩的司徒天瑞叫道。
“不管了。不管了!”陶平的眼睛血紅:
“誰折在裡面都不管了,向師座發報,我師主力已突了出來!”連。\
就剩下三十三個人了。
工兵連謝守業抹了下嘴。
別看就個人了,可這幫小王八蛋一個個都打得特別帶勁,不過千萬別以爲這一幫子小王八蛋不怕死了。
那是撤退地時候有三個陸軍醫院的漂亮護士正好遇到了工兵連。
這幫小王八蛋看到這三個女護士,一個個眼睛都直了,機槍突突對着日本人亂掃,一個個好像都在比賽着要在女人面前出風頭。
日本人的又一次進攻被打退了。但工兵連又少了八個兄弟,還有個負了重傷,眼看着就不成了。
謝守業拿出了一顆手榴彈,交到了那傷兵的手裡,把彈弦套在了傷兵的手指上。
那三個女護士已經見慣了,沒有了第一次見到時候地驚恐和責問,她們已經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事了……
那傷員對面前一個小巧玲瓏的女護士裂嘴笑了一下:
“你,你生得真好看……”
那護士溫柔的撫摸着傷員的臉,羞紅了臉低聲說道:
“那我嫁你,當你媳婦好不?”
“真,真的?”
神采一下回到了傷員的臉上。===他對着謝守業叫道:
“連座,她,她要嫁我。”
“你小子福氣好啊。”謝守業勉強笑了一下,說道。
“我叫邱珍,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女護士溫婉地問道。
“我叫,我叫夏寶!”
“夏寶,夏寶,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媳婦了……”
日本人又上來了。
“來呀。連座,來呀!”
夏寶地聲聲催促中,謝守業帶着一個士兵默默將他擡到了陣地前。
“媳婦,我在下面等着你啊!”
夏寶衝着邱珍眨了下眼睛,開心幸福地笑了。
邱珍用力點着頭:“等着我。一定在下面等着我,我很快就來了!”
夏寶被用力推了出去,他直挺挺地滾向了正在衝鋒地日本人,然後轟然爆炸聲就在所有人地耳邊響起……
這就是在這塊小小的陣地上工兵連所有重傷員最後地,最慘烈的結局。
邱珍用手裡的槍不斷射擊着,她已經不再是陸軍醫院的護士了,她是夏寶的媳婦。她是這塊陣地上地一員。
謝守業眼看着邱珍倒在了自己面前,胸口中了一彈,血瞬間就染滿了她的衣服。
“手榴彈。”
邱珍虛弱的說了一句。
謝守業的眼淚就快要流出來了,他默默的把一個手榴彈放到了邱珍地手裡,就像對夏寶一樣。
邱珍如同夏寶那樣笑了,然後,她和夏寶一樣勇敢的滾了出去……
謝守業真的哭了。自從吃上了這碗飯後,他第一次哭了。
多好的娃,兩個多好的娃啊,就這麼沒有了。
再過會,這個陣地上所有的人都要死了。一個都活不成。
這些該死的東洋人啊。
想着就想罵自己,進工兵連還以爲不會打仗呢,誰想到是這麼個球結果。
他幾次想到了命令部下投降,可想想還是算了吧,自己這大把年紀了,實在丟不起這人。
日本人開始放雷擊炮了,一發接着一發。打得整個陣地都顫抖了起來。
謝守業把頭深深埋着。一動也不敢動。
炮聲猛然停止了,日本人又重新發動了進攻。
打着打着。忽然發現身邊居然沒了動靜。謝守業周圍一看,他地兄弟們竟然都陣亡了。
這幫小王八蛋啊,怎麼就捨得扔下了自己一個人呢?
那兩個女護士也死了,其中一個女護士滿身是血的橫躺在地上,一個鏡面已經碎裂的小鏡子靜悄悄的滑落在了她的身旁
這些女娃子啊,到死了都還那麼愛美。
謝守業把槍扔在了一邊,掏出一個菸袋“吧唧吧唧”美滋滋的抽了起來。
一袋煙抽完了,他發現自己身邊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刺刀。
“你們這幫癟犢子啊,自己家裡不好好呆着,爲什麼非得跑咱這來。”
謝守業嘆息了一聲,小心地收好了菸袋。
日本士兵正想大聲讓他起來,忽然見到這個中國士兵地身上冒起了陣陣白煙。
爆炸聲在陣地上響起,傳得很遠很遠。
謝守業真的不想死,他想好好地活下去,一直活得很久很久。但是他必須去死,因爲那是自己的歸路,是一種已經根深蒂固印刻在師官兵們腦海中的信仰:
這是中國軍人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