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被扣?”
“人呢?人有沒有事?”
張準接報,微微一驚,霍然站起來。
急匆匆趕來報信的,正是沈凌菲的侍女思思。
由於長途跋涉,心情焦躁的原因,這位其實相當俏麗的思思姑娘,看起來很是憔悴,眼眶都是紅的,臉色也有些發黃,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她的衣服上,甚至還可以看到無意中黏上了泥土。連身上的泥土都沒有心思拍打幹淨,可見這位小姑娘的確是有點慌亂了。
思思着急的說道:“大人,小姐和寧姑娘、黃姑娘他們,都被軟禁在港口裡,外面就是巡檢司的戰船,你快點想辦法救她們一救吧,要是晚了就來不及了。”
張準沉靜的問道:“思思,我問你,她們的人有沒有事?”
思思艱澀的說道:“我離開的時候,人暫時是沒事的,就是貨物被搶走了。她們還在自己的船上,巡檢司的人不敢硬來,還沒有發動強攻。她們的手上都有鷹眼銃。可是,現在過去了五天的時間,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
張準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人沒事,還好。
他迅速的冷靜下來,緩緩的說道:“思思,你將當時的情況,簡單明瞭的跟我說說。”
思思急忙說道:“是。”
她說,三七是被江陰的水上巡檢衙門扣下的。出動戰船來堵截沈凌菲她們,迫使她們不得不在崇明島的海心沙停靠的,同樣是江陰水上巡檢衙門。這個水上巡檢衙門,又叫做江陰巡檢司。只要是在江南進行海上貿易的,都知道這個衙門的存在。
這次沈凌菲前往江南接收三七,其實行程是非常低調的。她沒有和江南任何的商家和商會打交道。這樣,也不算是違反規矩。從雲南送來的貨,在金陵就交接了。沈凌菲帶着商船,載着三千多斤的三七,順流而下,準備速速返回浮山城,免得夜長夢多。然而,事情偏偏出現了意外。在江陰,她們的商船,被巡檢司的人給攔住了。巡檢司的人,還毫不留情的扣下了這批三七。
大明朝在全國各地設置了很多的巡檢司,職能五花八門,有檢查鹽業的,有檢查鐵礦的,還有檢查茶葉的,還有的什麼都不檢查,就是專門負責檢查流動人口的。只要是能發財的行業,基本上都設置有巡檢司。
江陰的巡檢司,屬於水上巡檢司,又稱水檢衙門,主要是檢查來往的商船。從江陰附近經過的商船,要是被他們看上了,都要攔截下來,進行檢查。當然,檢查什麼的,都不過是藉口罷了。真正的原因,是他們要撈取油水,收受賄賂。無論全國什麼地方,只要是巡檢司,都是肥缺,江陰的水上巡檢司更不例外。
但是,這件事顯然是背後有人搞鬼。沈凌菲自認平時和江陰水檢衙門的關係還算可以。她畢竟是蘇州沈家的人,從小就知道,要做好生意,必定要和官府搞好關係。因此,相關的方面,她從來都是打點到的,絕不遺漏。沒有十分的必要,水上巡檢司的人,也不會和她們過不去。
然而,這一次,水檢衙門的人,卻是板着臉,就是要扣押她們的三七。無論沈凌菲說什麼,他們的態度,都不肯改變。甚至,沈凌菲悄悄的讓人給對方塞了幾百兩的銀子,但是,銀子收下了,三七還是要扣留。爲了恐嚇沈凌菲她們,巡檢司還出動了兩艘嶄新的戰船。
巡檢司這邊人多勢衆,又有兩艘嶄新的戰船虎視眈眈,沈凌菲身邊的人不多,又惦記着張準的吩咐,不想發生暴力衝突,於是,她們暫時放棄了三七,準備回來以後再想辦法。不料,船到長江口,在崇明島的附近,被巡檢司的戰船追上,雙方再次發生衝突。巡檢司的人,不知道吃了什麼藥,居然要將沈凌菲扣下來。
沈凌菲當然不甘示弱,雙方的氣氛,一度非常的緊張。她手上有鷹眼銃,負責護衛的黃姑娘,也帶有幾十把的鷹眼銃。但是,巡檢司這邊,也有很多的火銃。就射程和威力而言,鷹眼銃和這些火銃,顯然不相伯仲。雙方發生衝突,各自死傷了幾個人。
最終,沈凌菲等人的船隻,被迫駛入了崇明沙所附近的港口。巡檢司的人,也不敢過分逼迫,擔心沈凌菲這邊狗急跳牆。他們對鷹眼銃的威力,也相當的忌憚。鷹眼銃儘管是短火銃,可是真正打起來,射程和巡檢司裝備的飛鳥銃,竟然不相上下。因此,進入港口以後,巡檢司的戰船在外面遊弋,防止沈凌菲的戰船逃走,雙方一直在對峙。
混亂中,黃姑娘讓思思悄悄的遁走,返回山東報告張準。可惜,思思出海以後,剛好遇上北風。冬天刮的都是北風。逆風行駛,速度自然很慢,思思在海上足足艱難的行駛了五天的時間,纔回到浮山城。一下船,她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向張準報告了。
“五天……”
張準大皺眉頭。
幸好船隻上有足夠的糧食和淡水,否則,五天的時間,足夠沈凌菲他們吃苦頭了。但是,在這五天的時間裡,會不會發生變化,還很難說。幸好,自己有派人保護他們,黃四郎的女兒,叫做黃桂英的,帶了五十把的鷹眼銃。巡檢司的人要是不願意拼命的話,想要將她們抓到,倒也不容易。
不過,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裡。
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張準的臉,被巡檢司的人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很清脆,很響亮,很有力,很直接的一巴掌。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思思並沒有看到張準的憤怒,更是着急,兩眼淚汪汪的哀求說道:“大人……”
張準點點頭,沉穩的說道:“思思,你不要着急,我馬上跟你下江南。”
思思這才稍稍放心。
張準當即召集相關的人員議事。
軍事大比武以後,鰲山城周圍的形勢,相對平穩。無論是貓眼司還是情報司反饋的情報,都說明周圍暫時沒有什麼危險。相反的,是周圍的勢力,察覺到張準的危險。不少人都悄悄的撤離了。大家都在猜測,張準下一步,要進攻哪個目標。其中以即墨和萊陽的可能性最大。
原來準備進駐萊陽的東江鎮戰兵,到達棲霞縣以後,找個藉口,留在那裡,一直沒有到達萊陽。顯然,他們是擔心,萬一張準的屠刀,揮向萊陽的話,他們要遭受無妄之災。登州水師的戰敗,給這些東江鎮的戰兵,也帶來一些影響,在徹底的搞清楚狀況之前,他們可不想重蹈登州水師的覆轍。
進入十二月份,氣候已經非常的寒冷。北直隸等地,已經開始下雪。山東應該不久也會下雪。下雪天,一般都不會發生戰鬥。因此,張準暫時離開鰲山城一段時間,沒有什麼大礙。當然,張準也不可能在江南長時間的逗留,過年前必須返回。
因此,張準給自己的時間,是二十天左右。
有二十天的時間,足夠了。
“獨孤獵,集合狙擊手分隊!”
“楊偉國、鍾無影、劉吉祥,將十個狙擊小組,都集合起來!”
“張友彩、彭勃、周焱宇,集合你們各自的小隊!”
“方賀、劉棟,集合你們的水兵作戰分隊!”
“楊國華,準備好你的旗艦!”
連串的命令,很快被傳達下去。
所有的部隊,立刻忙碌起來。
“每人帶足五個基數的彈藥。”
“後勤司,另外預備每人二十五個基數的彈藥,裝船!”
“後勤司,預備一百支嶄新的虎賁銃,一百支鷹眼銃,裝船備用!”
張準繼續發佈相關的命令。
各色彈藥裝備,都流水般的送到鷓鴣灣海軍基地,然後裝船。
楊國華的旗艦,載重量只有五十噸左右,只能裝載部分的物資,還要裝載人員,顯然無法滿足需要。幸好,有思思姑娘的一艘商船,可以裝載上百噸的物資,可以一起裝載。因此,張準決定,帶領這兩艘船一同前往江南。
張準要帶走的,當然是這次軍事大比武的精英。說來也巧,這次的軍事大比武,就好像是專門爲這次的江南之行選拔部隊似的。張準只需要閉着眼睛,將獲獎的個人和團體,都全部抽調出來,就組成了南下的部隊。
此次的江南行,不是大規模的戰鬥,更多是內部的衝突,所以,不需要太多的人。江南地區,並沒有明軍的主力部隊,只有一些守備部隊。至於這些守備部隊的戰鬥力,基本不用考慮。不是張準藐視他們,實在是因爲他們自己不爭氣。否則,當初幾十個倭寇,也不會成功的到南京城下去轉悠了。
五個作戰分隊,加上十個五人狙擊小組,加上專業的狙擊手,總共是三百多人。張準覺得足夠了。唯一遺憾的就是三艘蒼山船,無法到江南去。否則,張準很不介意,讓蒼山船停泊在南京城外,對着南京城放幾炮,嚇唬嚇唬江南的那些傢伙。不過,即使沒有大炮,張準也準備嚇唬嚇唬南京,嚇唬嚇唬整個江南。
扣押我的藥材,還扣留我的人,你們找死。
斷人財路,有如殺人父母。
你斷我財路,我殺你父母!
一切都很快安排妥當。
十二月初八,張準正式率軍南下。
兩艘船滿載着三百多名戰士,還有大量的作戰物資,晚上從鷓鴣灣悄悄的出發,迅速的進入茫茫的大海。由於是順風,航行的速度非常快,一天一夜的時間,張準就到達了崇明島的附近。
海盜出身的楊國華,對於崇明島當然不陌生,一路上,他都在向張準介紹崇明島的情況。同時,思思姑娘也向張準描述了一些崇明島的情況。張準結合自己後世的認識,對崇明島有了比較清晰的瞭解。
當時的崇明島,和後世的崇明島,是完全不同的。明朝的崇明島還沒有連成一片,人口也很少。島上設立有崇明縣,大概有兩三萬的人口。崇明島分爲西沙、長沙、三沙、南沙等幾個大小不等的島嶼,其中,最大的是西沙島(和今日的西沙羣島完全兩碼事),又叫崇明島。主要的人口和建築,都在西沙島上。
由於地理位置重要,崇明島上還設立有一個崇明沙所。這是一個千戶所,隸屬於蘇州府鎮海衛的管轄。按照編制,崇明沙所應該有1120名士兵。不過,考慮到衛所制已經廢弛,這個崇明沙所,能夠出動五十人的家丁就算不錯了。
船隊到達崇明島附近的時候,剛好是凌晨,天矇矇亮。日常繁忙的長江口,在這個時候,是最冷清的。張準舉着千里鏡,一路仔細的觀察,並沒有看到其他的商船。兩艘船隻悄悄的靠近崇明島。思思說,沈凌菲的船隊,被困在崇明島西部的海心沙港口。張準當即下令船隊向海心沙駛過去。
很快,海心沙港口在望。
“嘟嘟嘟!”
桅杆頂端的眺望哨,發出急促的警報。
前面發現可疑的船隻!
“可能是巡檢司的船。”
思思神色有點緊張的說道。
果然,不久以後,在海心沙西面的海面上,出現了一艘船,一艘看起來很是嶄新的福船。張準舉起千里鏡,仔細的觀察一番,不知不覺間,對前面的這艘福船,竟然產生了濃郁的興趣。
沒辦法,前面的這艘福船,看起來實在是太新了。要是沒有估計錯的話,這艘福船應該是三號福船,排水量在兩百噸左右,比他乘坐的這艘旗艦要大得多。巡檢司就是有錢啊,居然有這樣的新船。更難得的是,這艘福船上面,居然沒有大炮。
楊國華顯然也注意到了,眼神裡情不自禁的射出貪婪的目光。兩人貪婪的目光互相接觸,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別的什麼暫且不說,先將這艘嶄新的福船搶過來是真的。沒有大炮的敵船,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禮物。第一次南下,就有一艘嶄新的福船作爲開門紅,不錯的兆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