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老丈人做的好事,崇禎自然是一無所知。現在的他,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處理。他的心情,也處於不穩定的狀態,時好時壞。他還沒有從孫承宗被殺,還有北直隸一片糜爛的傷心中完全的恢復過來。但是偶然間,他又會處於極度的自信當中,認爲自己還可以力挽狂瀾,恢復昔日明國的輝煌。
高陽城失守和孫承宗被殺的消息是十萬火急送到北京的。孫承宗遇害,盧象升也知道此事非常小可,當然不敢怠慢,第一時間派人入京奏報。崇禎得到飛奏是在快迸午膳時候。他登時臉色大變,頭腦一蒙,幾乎支持不住,連連跺腳,只說:“嗨!嗨!嗨!”隨後放聲大哭。
崇禎皇帝從來沒有在乾清宮中這樣哭過,使得乾清宮的大小太監和宮女都十分驚慌,有頭面的都跪在地上勸解,沒有頭面的都在簾外和檐下屏息而立。乾清宮的周圍,都是混亂一片。在哭泣中,崇禎忽然想起什麼,跟着大吼一聲:“那個盧象升!抓起來!候審!”
一個站在檐下的老太監,曾經服侍過萬曆和天啓,一向不大關心宮外的事,總以爲雖然有戰亂和天災,大明江山的根基如鐵打銅鑄般地牢固。他日夜盼望能親眼看見國運中興,此刻忽然知道高陽城的消息,又見皇上如此痛哭,忍不住哽咽流淚,不忍再聽,腳步蹣跚地走到僻靜地方,輕輕地悲嘆一聲,不自覺地說道:“唉,天,可是要塌下來啦!”
至於崇禎皇帝的怒吼,自然有其他的太監飛快的傳旨。內閣這邊,不敢拖延,急忙擬旨,然後派錦衣衛小隊送去高陽城。結果,一道聖旨下去,盧象升就被逮捕進去了昭獄。其實,內閣閣臣裡面,包括首輔溫體仁在內,都是有些同情盧象升的。遺憾的是,現在崇禎皇帝正在火頭上,他們哪裡敢觸崇禎的黴頭,給盧象升說情?
這年頭,能打仗而又毫無怨言的人,真的不多了,盧象升就是其中的一個。內閣本來還想着,給盧象升更多的權力,藉助他平定天下。沒想到,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不得不感慨,當真是天不佑大明,盧象升是個人才,卻因爲孫承宗的死,不明不白的進去了昭獄。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孫承宗是崇禎的老師,位極人臣,他的死,對朝廷打擊的確很大。但是,孫承宗就算位極人臣,也依然是一個臣子,即使是崇禎的老師,也沒有必要表現得如此的誇張。崇禎皇帝如此的震怒,其實是包含有私心的。
一直以來,崇禎事事都要標榜自己的至孝,以賺取虛名,結果,這次弄出了大件事,連自己的老師都沒有保護住,被韃子給殺了,他還孝個屁!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來的形象,受到了致命的打擊,露出了下面的醜陋和粗鄙,這纔是崇禎發怒的主要原因。
如果崇禎真的關心孫承宗的死活,就應該命令京營迅速出兵,派騎兵到達高陽城,強行將孫承宗撤出來。有皇帝的詔令,孫承宗無論如何的頑固,都必須遵守。換言之,只要崇禎出手,孫承宗就保住了。但是,崇禎並沒有出手,而是坐看孫承宗被韃子殺死。
結果,噩耗傳來,他又哭得跟死了爹孃一樣,裝出一副至純至孝的樣子來,不得不令人從內心裡產生反感。套用一句古話,便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生前不關心別人,死後才放聲大哭,虛僞至極。內閣的溫體仁、範復粹、陳寅等人,一個個都是老奸巨猾的人物,哪裡會不知道這一點?
正是因爲擔心自己的冷漠刻薄被臣下看穿,崇禎纔要拼命的哭泣,拼命的表示自己對孫承宗的傷心。在這個時候,別人是萬萬不能參與此事的,否則,惱羞成怒的崇禎,肯定會連自己都一竿子擼下來。明明是自己做得不對,卻總是找臣子來頂罪,這已經是崇禎的習慣性動作了。
崇禎哭了一陣,慢慢的停止了。一則是由於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承恩也聞信跑來,跪在他的面前勸解。二則是想着必須將高陽城事稟告祖宗神靈,還要處理高陽城的善後事兒。崇禎止了哭,揮退衆人,孤獨地坐在乾清宮西暖閣的御榻上沉思。
午膳時候,撤去了照例的奏樂,將幾十樣菜減到十幾樣,叫做“撤樂減膳”,表示國有不幸,皇帝悲痛省愆。崇禎正在用膳,忽然又想起高陽城的事,悲從中來,簌簌淚下,投著而起。原想午膳後休息一陣,方去稟告祖宗神靈,現在實在難以等待,他也不乘輦,步行去奉先殿,跪在萬曆的神主前嚎啕大哭。
被殺死的乃是孫承宗,並不是皇室的成員,崇禎爲什麼要去萬曆皇帝哪裡哭?原因很簡單,孫承宗是萬曆皇帝引導進來的,最先是在詹事府做事,隨後被萬曆指定爲朱常洛的老師。朱常洛就是短命的泰昌皇帝,崇禎的老子,登基個把月就一命嗚呼了。結果,孫承宗就做了天啓帝朱由校的老師。朱由校駕崩以後,孫承宗又做了崇禎的老師。
因此,可以這麼說,孫承宗曾經是三個皇帝的老師。這也是崇禎如此傷心的原因。三任帝師,最後竟然不得善終,這對於他的名聲,實在是太大的打擊了。要說這個時候,崇禎的內心裡,沒有一點後悔,那也是不對的。要是知道孫承宗會真的被殺,他是會考慮派遣京師出動的。只可惜,他當時還有幻想,覺得高陽城能夠支撐到盧象升的到來。
“都是盧象升的錯!”
崇禎想到盧象升的名字,立刻將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了他的身上。皇帝是永遠不會出錯的,有錯的永遠都是臣子。要不是盧象升行動遲緩,不及時的救援高陽城,孫承宗又怎麼會死?孫承宗不死,他又怎麼會在大臣的面前,丟了面子?
自從登基以後,崇禎的心性,一直是很驕傲的,總是想着重振朝綱,整頓國力,重新恢復昔日天朝上國的威風。年號崇禎就是重振的意思。但是,令他感覺到意外的是,自從登基以後,好事幾乎沒有,倒是連續的打擊,接踵而來。
先是韃子連續入寇,將北國蹂躪得不像話,然後是陝西亂軍肆虐,始終無法清剿乾淨。隨後是山東又出了一個張準,鬧得天翻地覆。現在,居然連三任帝師都死在了韃子的手中,他的錯誤決策,也被自己的臣下看穿了。這使得他的雄心壯志,他的忍辱負重,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周皇后聽到消息,急忙傳旨田、袁二妃,太子和永、定二王趕快來到坤寧宮,率領他們趕到奉先殿。因爲不奉詔不得入內,便一齊跪在殿門外,勸皇上回宮進餐,不要過於悲傷,損傷“聖體”。崇禎哪裡肯聽,反而哭得更痛。爲了掩飾自己內心的醜陋,崇禎要將這個哭戲都做足了。
偏偏其他人沒有醒悟到其中的道理,還以爲崇禎是真的傷心,當真是急得不得了。皇后等勸着勸着,一齊大哭起來。因爲皇帝、皇后、貴妃、太子和二位小王都哭,衆多隨侍的太監和宮女無不哭泣。從殿內到殿外,一片哭聲,好像就要亡國似的。
院中有四棵古柏,其中一棵樹身最粗,最高,相傳在嘉靖年間曾經遭過雷擊,燒死了一邊樹枝,但到萬曆初年大部分的枯枝重新發芽,比別的枝葉反而更旺。宮中的老太監們說,這一棵古柏有祖宗神靈呵護,從它的榮枯可以占驗國運。
遺憾的是,近幾年,不知什麼緣故,從樹心開始枯死,使得大半樹枝都枯死了。就在那最高處的枯枝上,有一個烏鴉窩。如今那隻烏鴉在窩中被哭聲驚醒,跳上乾枝,低頭下望片刻,忽然長叫兩三聲,飛往別處。無論在什麼時候,聽到烏鴉的叫聲,都是不祥之兆。一時間,宮內的氣氛,更加的黯然。
崇禎又哭一陣,由太監王承恩攙扶着哽咽站起,叫皇后和田、袁二妃進去,也跪在萬曆的神主前行禮。等她們行禮之後,他對她們哽咽說:“祖宗三百年江山,從來無此慘變。朕御極以來,敬天法祖,勤政愛民,未有失德。沒想到建虜如此猖獗難制,禍亂愈演愈烈,竟至高陽城失守,帝師被戕。帝師死於建虜之手,三百年來是第一次。朕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
說畢又大哭起來。
他爲着向上天加重“省愆”,不僅“撤樂減膳”,連葷也不吃了。演戲當真是到了十分。雖然他平日非葷不飽,對完全素食很不習慣,但是他毅然下了決心,傳諭御膳房,百日之內不要再爲他預備葷菜。皇后怕損傷他的身體,率領田、袁二妃來乾清宮勸他停止素食。他搖頭拒絕勸解,含着淚嘆口氣說:
“朕年年剿賊,天天剿賊,竟得到這樣結果!朕非闇弱之君,總在爲國焦勞,勵精圖治,可惜上天不佑,降罰朕躬。朕不茹葷,不飲酒,只求感格上蒼,挽回天心耳。你們好不曉事,不明白朕的苦衷!”
孫承宗乃是帝師,這帝師的情分,有如父子。崇禎又事事要標榜自己的至孝,自然要爲孫承宗處理後事。令他揪心的事,孫承宗全家,包括六個兒子,兩個侄子,十二個孫子、侄孫之類的,都全部罹難了。現在,前方連孫承宗的旁系親屬,都暫時沒有找到。這個消息,又讓崇禎的至孝形象,受到極大的打擊。
作爲皇帝的,如果真的關心自己的老師,必然會時常的噓寒問暖,關懷體貼,幫助老師的家人親戚什麼的,謀取一份不算過分的職業,對於一個皇帝來說,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就算孫承宗潔身自好,不好意思插手官場,安插自己的子女,有皇帝的詔令在,孫承宗也不會不好意思。其他人更不敢說什麼。皇帝幫助自己的老師做點事情,誰敢說三道四?尊師重教,你小子懂不懂?不懂!回家去好好的反省反省!
但是,崇禎並沒有這麼做。在孫承宗致仕以後,崇禎基本上就遺忘了自己的老師了。現在的結果是,孫承宗的兒子,侄子,都沒有擔任任何的官職,全部都在高陽城的家裡賦閒。結果韃子一來,就全部罹難了。這也讓崇禎覺得,別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因爲,孫承宗只要有一兩個兒子在異地擔任官職的話,也不至於全家罹難,連處理後事的親屬都找不到了。
爲了掩飾自己的虛僞,崇禎有心給孫承宗風光大葬,偏偏國庫又十分空虛,侯恂一張死人臉,
拿不出多餘的銀子來。崇禎只得在宮中籌款。他自己拿出體己銀子一萬兩,皇后拿出四千兩,田妃三千,袁妃二千,太子一萬,慈慶宮懿安皇后一千,加上慈寧宮皇祖宣懿惠康昭妃和皇考溫定懿妃各五百,共湊了三萬一千兩銀子,命司禮監太監王裕民前往高陽城,尋找孫承宗的親屬,妥加照顧。
“傳令羣臣!“
“明日上朝議事!”
傷心過後,崇禎還得勉強提起精神,召集羣臣商討對策。
韃子還在北直隸肆虐,要是不盡早想辦法解決,只怕還會惹出更大的事端來。孫承宗的死,讓不少的大臣,都暗中對崇禎的刻薄寡恩感覺到心寒。崇禎自己心知肚明,必須想辦法補救。
次日,即正月二十六日,上午辰時剛過,幾位內閣輔臣,六部尚書和左右侍郎,各科的給事中,都奉召進宮。他們先在皇極門內的金水橋外會齊,穿過宏政門、中左門,到了右後門。門內就是皇帝經常召對臣工的地方,俗稱平臺。
昨夜傳諭說今日在此召對,但這裡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太監在此等候。他對衆官員說,因御體偶感不適,改在乾清宮中召見。於是這一羣朝臣繼續往前走,繞過建極殿的背後,進入乾清門。門外有兩個高大的鎏金獅子,左右各一,在太陽下金光閃爍。
平日,如果朝臣們有機會奉召來乾清宮,如心情不太緊張,總是忍不住向這兩個獅子偷瞟幾眼,欣賞它們的神態優美,前朝的能工巧匠竟然將雄壯、威武、秀麗與活潑統一於一身。但今天他們都沒有閒情欣賞獅子,在太監的帶領下繼續前進。
因爲國家遭到慘重事變,皇上的心情極壞,所以大臣們的心中十分惴惴不安,怕受嚴責,而不負責任的科、道官們也半真半假地帶出憂戚的神情,同時在心中準備着,一有機會,就要向他們所不喜歡的張鳳翼、樑廷棟等人攻擊,博取“敢言”的好名聲。
進入乾清門就是御道,兩邊護以雕刻精緻、線條厚重而柔和的白玉欄杆和欄板。羣臣從御道的兩側向北走,直到崇階,也就是南向的丹陛。中間是一塊巨大的石板,雕刻着雙龍護日,祥雲滿布,下有潮水。結構嚴密、完整,形象生動。
羣臣低着頭從兩旁的石階上去,到了乾清宮正殿前邊的平臺,即所謂丹墀。丹墀上有鎏金的銅龍、銅龜、銅鶴,都有五尺多高,成雙配對,夾着御道,東西對峙;另外還有寶鼎香爐,等等陳設。羣臣一進乾清門就包圍在一種十分肅穆與莊嚴的氣氛中,愈向前走愈增加崇敬與畏懼心清,一到乾清宮正殿前邊,簡直連大氣兒也不敢出了。
太監沒有帶他們走進正殿,卻帶他們從正殿檐外向東走去,到了東角門。有幾個人膽子較大,擡頭看見牆上貼着一張已經褪了色的黃紙帖子,上寫:“貞侍夫人傳聖諭:東角門內不準喧譁。”
因爲深宮事秘,與外延幾乎隔絕,看了這張帖子的人們都不知道這被稱做貞侍夫人的是誰。但是大家心中明白,必是皇上平日心情煩亂,又要省閱文書,所以不許太監、宮女在這角門內大聲說話。角門旁邊有一座小建築,垂着黃色錦簾,門額上懸一小匾,上寫昭仁殿。
太監連揭兩道錦簾,大家躬身進去。向東,又連揭兩道錦簾,羣臣進到最裡邊的一間,纔到了皇帝召見他們的地方。崇禎面容憔悴,坐在鋪有黃緞褥子的御榻上。榻上放一張紫檀木小几,上邊擺幾封文書,還有一隻帶蓋的茶碗放在蓮葉形銀茶盤上。左邊懸一小匾,是崇禎御筆書寫的“克己復禮”四字。
等羣臣叩頭畢,崇禎叫他們起來,然後嘆口氣,神情憂傷地說:“朕御極九年,國家多事,又遇連年饑荒,人皆相食,深可憫惻。近日,唉,竟然禍亂愈烈,建虜攻陷高陽城,帝師被害。”
他的眼圈兒紅了,傷心地搖搖頭,接着說:“孟子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連帝師也不能保全,皆朕不德所致,真當愧死!”
首輔溫體仁急忙說道:“皇上,請節哀順變。”
其他的所有大臣,都齊聲恭請聖安,請崇禎節哀順變。
對於孫承宗的死,在座的部分的大臣,對其中的原因知之甚詳,將原因歸咎於崇禎自己。但是,也有部分的大臣,對其中確切的原因,不太瞭解,便將原因歸咎於兵部和盧象升。甚至,有人認爲,是洪承疇指揮不當。每個大臣各有各的想法,神態上卻是怎麼都看不出來。
崇禎慢慢的停止哭泣,頗有些苦澀的說道:“時局艱難,大家有什麼好辦法?韃子如此肆虐,如何是好?”
範復粹是新進的閣臣,聞言就出列說道:“皇上,韃子肆虐,非大軍不可清剿。臣斗膽建議,派大學士督師,聚集遼東、宣大、陝西、山東、河南的軍力,圍攻韃子於保定府周圍,一舉滅之。”
他的語調非常激昂,卻沒有引起太多的迴應。
在場的其他大臣,可沒有範復粹這樣的雄心壯志。範復粹之前一直都在大理寺,聲名不顯,誰也不知道崇禎爲什麼會突然將他提拔起來,然後進入內閣。範復粹以前從來不涉及軍務,對朝廷官軍的戰鬥力,不是非常瞭解,所以纔會有這樣的說法。
而其他的大臣,對於朝廷官軍的戰鬥力,都是有所耳聞的。對於王坤和高起潛等人的能力,更是知之甚詳。在他們看來,明軍就算全部撲上去,也未必能夠幹掉韃子。韃子都是騎兵,來去如風,明軍根本包圍不住他們,一旦出擊,還有被韃子各個擊破的危險。
另外一個閣臣陳寅皺眉說道:“此事不妥。宣大軍團,遼東軍團,乃是我軍左右之臂膀,不能輕易調離。再說,我軍不擅長野戰,一旦離開堅城,容易爲敵所乘。”
範復粹皺眉說道:“既然兩大軍團都無法調離,那麼,皇上是否可以下旨,讓張準率軍西進,增援保定府等地?”
聽到張準的名字,所有的大臣,精神微微一震,隨後又神情複雜,不發一言。範復粹的提議,當然是好的。董家堡的戰果,在場的大臣,基本上都知道了。由張準帶領虎賁軍西進,解保定府之圍,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唯一的問題,乃是張準的附帶行動。幾乎可以肯定,張準的部隊去到哪裡,哪裡就是他的地盤。
現在,朝中的各位重臣,要是誰還不明白張準的野心,那一定是化外之人了。張準的野心,基本上可以用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來形容,張準自己也沒有掩飾過。張準打敗韃子是沒有問題的。但是,打敗了韃子以後,北直隸的地盤,都是他張準的了。張準已經控制了山東,要是再控制北直隸,朝廷恐怕真的只有遷都了。
“又是張準……”
崇禎感覺自己的嘴巴,非常的苦澀。
張準?怎麼又是張準?以前,大臣們議事,總不會一下子就將張準的名字搬出來。但是現在,才說了幾句話,張準的名字就出現了。這讓崇禎覺得非常的惱火,又非常的不服氣。難道,天底下,除了張準,就沒有其他人可以對付韃子了嗎?
不信!
朕絕對不信!
天底下,絕對有比張準更厲害的人才!
崇禎凜然說道:“除了張準率軍西進,就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
衆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保持沉默。顯然,他們是默認了崇禎的提問了。王坤和高起潛的那麼點本事,他們當然知道。要他倆出去和韃子廝殺,還不如直接將他倆逮捕下獄算了。洪承疇倒是有幾分的本事,可是,他在真定府那麼遠,回天乏術啊!
崇禎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他的意思,居然沒有人理會。連素來靈活剔透的溫體仁,都閉目養神,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崇禎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說道:“朕就不信,沒有這個張準,就不能行事!朕相信楊嗣昌乃是天生奇才,由他接替盧象升,出任五省總理!”
範復粹急忙說道:“皇上,楊嗣昌經驗尚淺……”
崇禎氣呼呼的說道:“楊嗣昌在邊關已經五年,張準才幾年?”
範復粹頓時無言以對。
皇上耍賴皮了,他還要說些什麼?
於是,朝會結束,詔令楊嗣昌爲五省總理,接替盧象升。
回到內閣上書房,範復粹氣鼓鼓的將手板一扔,不滿的說道:“諸公,你們真的相信楊嗣昌能夠主事嗎?這個小人,在邊關五年,除了喝兵血,貪污軍餉,還懂得什麼?”
陳寅看看四周,深沉的說道:“你以爲楊嗣昌願意接管五省總理這個燙手的熱山芋嗎?那都是皇上的意思!你沒看出來?你偏偏還提到張準!皇上的忌諱,就是張準!”
範復粹依然氣鼓鼓的說道:“放着好好的張準不用,偏用楊嗣昌!我看北直隸的局勢,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他的家鄉,就在登州府的黃縣。黃縣戰鬥的時候,張準就住在範復粹的家裡。因此,有關黃縣戰鬥的經過,範復粹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範復粹相信,出動張準去對付韃子,一定是沒有問題。張準和他的虎賁軍,就好像是一把利刃,可以刺穿所有韃子的心臟。
溫體仁意味深長的說道:“牧之,你困了,回去歇息吧!”
範復粹氣呼呼的轉身就走,連自己的手板都不要了。
陳寅無奈的嘆息一聲,跟溫體仁告罪一聲,也轉身走了。
今天的朝會,他是抱着很大的希望去的,認爲自己的建議,應該會得到崇禎的支持。結果沒想到,崇禎的心思,好像根本不在戰事上面。更多的,好像是在……做樣子?嗯,陳寅的直覺,感覺崇禎是在做樣子,好像是要掩飾什麼,根本不是要確切的解決問題。這天下是崇禎的,他自己都不關心,其他人又何必如此的着急?回家享樂便是!
溫體仁默默的站在案桌的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今天,他是第一次沒有替崇禎圓場。這對於他來說,需要不少的勇氣。幸好,他已經想好了退路。好久以後,他才坐下來,整頓筆墨,拿出空白的奏章,端端正正的寫道:“臣惶恐告罪……臣年事已高……乞骸骨……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