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想着往山裡跑,而是你小子是不是準備把我們一家子給扔了?”
趙團青把剩下的半碗酒一口乾完:“想方設法,費心費力地把我一家子從山裡弄出來,你不知道我們除了打獵,別的啥也不會啊,連種地都費勁。
現在,蓋了房子,開了地,吃喝不愁。我自己說實話,始終不太習慣這樣的日子,總覺得在家裡邊呆着,不舒坦,老想着往山裡邊跑。
可不得不承認,蓋起來的房子,確實比撮羅子暖和,也比撮羅子安全,不用擔心野獸,烏娜堪和永柯他們也住得習慣,日子能比在山裡過得更好,還有趙逸和趙茹兩孩子,也能讀上書。
我老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但我不能讓他們跟着我過那種在山裡十天半個月見不到個人的日子,就像你說的,今時不同往日,得隨着變,我不能耽擱他們。
這是我跟着你下山的目的,知道你小子實誠,腦袋瓜子靈活,有見識,有文化,值得託付,就指望着你小子領着我的孩子、孫子們把日子過得更好。
把我們領出來,你得對我們負責啊!
你倒好,有想做的事情,把我們撂一邊了,動頭腦我們可能差點,可論做事兒,我們也不含糊,要人有人,要力也能出力啊。咋的,現在看不上我們了?招呼都不跟我們打一個?怕我們託你後腿啊?”
趙團青瞪着呂律,一臉惱火,開口就是一通狂轟亂炸。聽得呂律都忍不住嘴角一陣抽搐。
“老爹,我沒這意思,在我心裡,你一直是我的師傅,趙大哥也跟我親哥一樣,絕對沒有拋下你們不管的意思。”
呂律苦笑着說道:“之所以沒有叫你們,是因爲我還有別的打算!”
趙團青說的話,雖然聽上去有些不近人情,更像是道德捆綁,但實際上,以他們的能力,加上現如今對鄂倫春人的那些政策優惠和幫扶,想要把日子過好,是件很輕鬆的事兒。
他之所以這麼說,把自己一家人和呂律捆綁在一起,那是在看到呂律一番張羅,沒有得到好結果時,準備站在呂律這邊,無條件地支持他。
別的打算?
聽到這話,趙團青微微一愣,催促道:“有啥打算啊?快說說。”
張韶峰、樑康波、趙永柯和陳秀清幾人都紛紛看了過來。
“現在還在這裡的,都不是外人,我都把你們當兄弟、親人,我也就直說了吧,我想組建一個專門趕山的隊伍!”
呂律認真地說道:“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在山裡行走,總有避免不了的意外,並且,這樣的意外,往往很要命。但有隊伍後就不同了,大家相互照拂,彼此交託,能避免很多危險,也能走得更遠,去到很多一個人去不了的地方。
一個人小打小鬧,想靠打獵賺錢,難。但一個團隊的話,那就兩說了。
你們也都知道,大荒裡春夏秋三季,諸多限制,一方面是打到的東西大都賣不出價格;二來,也得給這些野物一個休養生息的機會;第三,環境因素限制,也確實不太適合打獵。只有冬季的時候,纔是打紅圍的好時機。
所以,我想組建的趕山隊伍,春夏秋三季,可以擡棒槌,冬季則以打獵爲主,這樣,擡棒槌、打獵兩不誤。”
聽呂律這麼一說,幾人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來。
呂律現如今,打獵是一把好手,擡棒槌也已經掌握訣竅,這些對他來說,都不是啥大問題。
“確實很有搞頭啊!”
樑康波、陳秀清和趙永柯都跟呂律擡過棒槌打過獵,他們都很清楚呂律的能耐,有他領頭,靠趕山賺錢,容易了很多,幾人都一下子來了興趣。
“如果組建趕山隊伍,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樑康波和趙永柯立刻表態。
“律哥,你一定會帶上我的對不對!”陳秀清傻呵呵地笑着問。
張韶峰也跟着笑了起來:“兄弟,我這剛跟着你們混了沒幾天的新人,不知道你看不看得上!”
很顯然,張韶峰都已經心動了。
還不待呂律說話,趙團青已經先出聲問道:“我也覺得這想法很好,那你就把趕山隊伍給張羅起來不就行了,想着去搞那家庭農場幹哈?”
此話一出,其餘幾人又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彙集到呂律身上。
看得出,他們都有類似的想法。
“這也是有原因的,老爹,你在山裡呆的時間最久,也是跑的地方最多的人,山裡的情況,其實你最清楚。”
呂律微微一笑說道:“現在很容易弄到槍,是個人,只要有把槍,都能進山打獵,山裡的野物是越來越少,照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年,可能進山幾天都不見得能打到啥獵物。
擡棒槌也是一樣,都知道棒槌金貴,一年到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山裡轉悠,一遍遍地搜山,又能有多少棒槌可以擡?
只有那些一般人輕易到不了的地方,野物和棒槌會比較多一些,但往往這樣的地方,也相當危險,這就是組建趕山隊伍的原因,找合適的人,能將生死互相交託的人在一起,才能安全地把那些值錢的東西,從山裡邊給拿出來。
但現在你們也都知道,槍太多了,社會上出現的槍殺事件、甚至是火拼事件越來越多,之前賣槍的商店,都已經禁止公開售賣了,那以後會不會禁槍?沒有槍了,還怎麼打獵?
野物越來越少,像大爪子,沒有上邊允許,不準打。猞猁也已經是保護動物,不允許獵殺,也就是咱們大荒裡管的不嚴,收購站裡邊還在收購。還有土豹子,跟猞猁情況一樣……
隨着動物的越來越少,會有越來越多的動物被保護起來,離禁止打獵這一天,不遠了。
棒槌也是一樣,野生的棒槌越來越少,等到快要被挖絕的時候,一樣也會被保護起來。
趕山打獵、擡棒槌,咱們也做不了一輩子,總得爲以後,準備一些路子。而這也是我想弄家庭農場的原因,算是未雨綢繆。”
呂律說到這裡,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他提了酒壺,給幾人都把酒倒上,給自己也倒了一些,喝了一口後,覺得嘴巴里邊沒味兒,於是轉身回院子的雪地裡刨出些五花肉和排骨,拿回屋子解凍,然後炒了一盤五花肉,油炸一大碗排骨,又弄了些花生米端着出來,放到火堆邊的桌子上,招呼四人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地吃着。
在呂律進去的時候,幾人沒怎麼說話,都在想着呂律說過的這些東西。
不得不承認,呂律所說的這些情況不假!
在場的,除了張韶峰和陳秀清,他們接觸得不算多,但趙團青、趙永柯和樑康波,都是打獵老手,他們是感受最爲明顯的,最起碼,能明顯感覺出,獵物越來越少了,尤其是值錢的皮毛獸。
但想來想去,似乎也想不出什麼所以然,只覺得呂律所說,確實有些道理。
最起碼,這些山上值錢的皮毛獸、棒槌,在現如今這種完全不講規矩濫殺的情況下,並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雖然呂律所說的這些,在他們看來只是一種可能,但幾人都不約而同地在問自己一個問題:若是打不了獵了,自己還能幹啥?
所以在默默地喝了一陣酒以後,經常到區上開會,接觸過不少人,見不少世面的張韶峰開口了:“說得有道理,確實該未雨綢繆。這家庭農場,你打算怎麼辦?”
“準備好好承包一片土地和幾座荒山,土地用來種糧,荒山用來搞養殖……種出來的糧食,滿足國家和集體的,剩下的,用來養梅花鹿、水狗子、飛龍之類有很高經濟價值的東西,這樣,等不準再打獵了,也能通過養殖賺錢。
趁着現在山上的野物還不算少,趕山打獵的時候,順便從山上抓一些回來養着,等養多了,那都是錢。”
呂律簡單說了自己的想法。
張韶峰聽完後,擡頭看向草甸子深處,從林子間鑽出來,在草甸子上架設着的食槽中吃草料的梅花鹿,若有所思地說道:“你早就開始在草甸子裡養梅花鹿、獐子、飛龍和蜜蜂,是不是早就有這樣的打算了?”
他話音剛落,趙團青立刻接過話茬:“現在看來,小呂是早有這打算了……”他說着回頭看向趙永柯:“永柯,這事兒,我覺得可以做。”
“我也覺得能做!算我一個!”
聽呂律這番解釋,樑康波也完全從之前的不看好,變成了認同。
“也算我一個!”張韶峰果斷表態。
陳秀清摘下貉皮帽子,撓着頭髮傻笑,他都不用表態。
呂律卻是笑了起來:“都別急着那麼快答應,這不是小事兒,都回去好好想想。我明天中午在家裡準備一桌子飯菜,在家裡等着,如果考慮清楚了,過來一起吃飯,吃完飯了,咱們就去響水溪林場籤子,商量承包的事情。當然,我還會立一個字據,畢竟,這不是兒戲。”
聞言,幾人都笑了起來。
事情說定,幾人在閒聊一陣後,各自回家。
已經喝得有些微醺的呂律也回了木刻楞,到了家裡邊,脫了鞋子,就翻身上炕上躺着。
陳秀玉可是全程都在一旁看着的,這時候終於忍不住說道:“早知道就直接請上這幾個處的最好的到家裡邊商量一下就完事兒,又何必大費周章地請那麼多人吃飯,一個個吃完飯,嘴一抹,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一點作用都沒有。虧你之前還想領着他們一起賺錢,白瞎了一份好心。”
呂律搖頭笑道:“話也不能這麼說,他們只是認識不到家庭農場這好事兒,總有個過程。而且承包一兩千畝地,那活計可不少,不是我們幾個人就能做下來的。總是需要人手幫忙管理的!
我自己也想一個人單幹,可是,就我加上清子,跑到響水溪林場,那也承包不了多大面積的土地和荒山啊,想要做這些事情,需要的地兒可不小,人少了也不行。
再有啊,人很容易在看到別人賺錢的時候,產生一種仇富心理,關係再好,等看到你有錢了,也會平白生出許多防不勝防的幺蛾子。所以,領着一起致富,纔是最好的法子,因爲,能減少眼紅病的發作,還能在得了好處後換來些擁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