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泉對肖啓明的變相稱讚頗爲受用,笑了兩聲,然後自己也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你不光長得像你父親,油嘴滑舌的腔調更像。”
肖啓明摸了摸鼻子,說道:“我覺得我可能長得更像舅舅,我沒見我母親的樣子,你覺得我有像她的地方嗎?”
蝶泉將目光停留在肖啓明的面龐:“你臉部的線條和整體輪廓確實有幾分像你舅舅。和你母親比較起來,除了頭髮的顏色,我覺得你們相似的地方並不多。而且你肯定沒有繼承你母親勇敢,剛纔站在門口你都不敢進來。”
“你能和我說說她的一些事麼?不光是她和我老爹的事,我想知道更多。”肖啓明已經熄了再到處逛逛的念頭,覺得聽聽原主父母的事也挺好。
蝶泉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語氣柔和的說道:“你母親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因爲和魚人的戰事,她和你舅舅很小就成了孤兒,靠着部落其他人的接濟才順利長大。這也讓她對部落裡的所有人都充滿了感恩的心,在自己剛剛擁有些許自我生存的能力後,她就開始幫助其他生活有困難的人。”
“我剛到採摘隊的時候因爲不熟練,經常完不成採摘任務。她總是會飛快的忙完自己的活,然後趕緊過來給我幫忙,後來我索性就把她當成了師傅。”
“因爲你舅舅成家後有了孩子的緣故,她就搬出了你舅舅家。經過我的勸說,她就在我這隔壁,挑了個小房子當成了自己的新家。”
“就在你的隔壁?你說的就是邊上的這棟破房子嗎?”肖啓明問道。
蝶泉似乎是坐的不舒服,動了動身子,打了個哈欠,繼續說道:“沒錯,就是你說的那個破房子。這些年部落裡的的人丁一直不旺,我這邊上的房子幾乎全是空的,你母親的房子也不例外。因爲長久沒人居住,缺乏修繕,所以看起來挺破的。不過之前可不是這樣,你母親是個很愛美的人,屋前和院後都被她種滿了花花草草。”
“再後來呢?再後來她就遇到我父親了?”肖啓明見蝶泉似乎是有些犯困,怕她沒了說話的興致,接着話又追問了一句。
“是的,我剛進採摘隊沒幾個月,你父親就被捉到部落塞進我們的採摘隊裡了。”
“一開始他很懶很怕事,又很笨拙,採摘自然是做不好的。你母親就像幫助我一樣,也很熱心的幫助了他。漸漸的他就變得話多了起來,人也恢復了神采。”
“他和部落裡的其他所有男人都不一樣。他懂得很多,好像什麼都知道,而且還很細心,一點不粗魯,能夠和所有人談笑風生,也不計較別人對自己的嘲笑。總之,這樣的他很有魅力。”
蝶泉說起斯溫的事,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用手掩住嘴巴輕笑了一聲:“也不怕你笑話,連當時只有十五歲的我都對他動了心。”
突然吃到瓜的肖啓明,面上沒什麼表示,心裡卻已是暗自吐槽:光看你的模樣兒,我就知道這中間肯定有你的事兒。
他也就裝傻充愣的多問了一句:“那你當時怎麼沒和我老爹斯溫在一起呢?”
聽見他問出這問題,之前在他面前還注意幾分儀態的蝶泉居然直接起身在他後腦勺不輕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嘴裡也罵道:“你是白癡嗎?他那時都三十多了,我才十五歲,離成年都還差一歲,怎麼在一起?還有,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喜歡的是你母親火蕊!”
打了肖啓明一巴掌的蝶泉顯然還沒完全消氣,坐下後又瞪了肖啓明兩眼。沒好氣得將話題繼續道:“斯溫天天就跟個蒼蠅似的圍着你母親火蕊繞,明明自己沒那個能力,還偏偏鞍前馬後的給她幫倒忙。”
“火蕊一開始被他糾纏的不勝其煩,但到後來確實被他所感動到,漸漸的對他也有了好感。不過斯溫的身份問題始終是個過不去的坎兒,他說到底只是一個部落的囚犯,是一個人質。”
“火蕊比誰都清楚這個問題,但是她沒有退卻。她很勇敢,有着讓我欽佩且慚愧的勇氣,她和斯溫在沒有任何人的祝福下,結爲了夫婦,並且就在隔壁的這座小房子裡,開始了生活。”
“然後就有了我麼?”肖啓明語氣低沉的說道。
蝶泉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安慰的語氣說道:“至於什麼時候有的你,這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母親和斯溫的好日子並沒有過多久。一開始只是部落的一些婦女對她指指點點,背後議論她。你舅舅因爲急着報效部落,天天在外狩獵作戰,很少回家所以並不知道。”
“但這肯定是瞞不了多久的,過了三四個月吧,你舅舅有一次回來時知道了火蕊和斯溫在一起的事。衝到這裡就開始大發雷霆,又是砸東西,又是打斯溫。你母親也不和他爭吵,只是在斯溫支撐不住的時候才用自己身體幫忙擋拳頭。你舅舅對自己親妹妹肯定下不了手,威脅了斯溫一句就怒氣衝衝的走了。”
“事後,你母親擔心你舅舅會害了斯溫性命,當天晚上就帶着斯溫偷偷跑出了部落。等到他們再次回來時,她就已經快不行了……”
“別說了,後面的事我都知道。”肖啓明出聲打斷道。
“聽完這些,你恨你舅舅鋼牙麼?或者說,你恨你那個懦弱無能又不負責任把你一人丟在部落裡的父親嗎?”蝶泉的眼神緊盯着肖啓明,等待着他的回答。
肖啓明低頭用手指玩弄轉動了一會水杯,反問道:“你怎麼會好奇這個問題啊?這個問題對你很重要嗎?”
見肖啓明沒有正面回答,蝶泉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水杯,將其中剩的茶水全部潑撒在了地面。然後站起身開始繞着桌子踱步,用沙啞的聲音大聲說道:“你問我你這個問題重要不重要,那我告訴你,我覺得很重要!我很想聽聽你這個當事人最真實的想法,你當真就沒有覺得這兩個男人很自私嗎?”
看着突然就歇斯底里的蝶泉,肖啓明趕緊用手擰起凳子往後退了兩步:“我勸你冷靜一點!你要是敢對我怎麼樣,我保證會還手!”
癲狂的蝶泉似乎只是在進行情緒上的宣泄,在撒掉茶水之後,她並沒有再做什麼出格的事。繞着桌子走了幾圈之後,她整個人就像虛脫了一樣,趴在了桌子上。眼神空洞得注視着前方,嘴裡還不停的呢喃:“男人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全都是自私鬼,自私鬼……”
肖啓明不清楚事情的經過原委,所以也無意去勸解和開導她。放下手中的凳子,他就放輕腳步,走出了蝶泉的屋子。
幫着帶上了門,他的眼神落在了右手邊的一棟破房子上,那是蝶泉描述中,原主父母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心中想着就當是幫原主完成心願,肖啓明慢慢走上了這座小房子的臺階。
伴着腐朽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一陣厚重的灰塵撲面而來。肖啓明揮舞着手,將灰塵拂開,屋內的所有陳設都在他眼前展開。
這座房子是真的很小,正廳和裡面僅有的一間臥室加起來,也只有鋼牙家一個正廳那麼大。雖然房子很小,但裡面的空間卻被利用的很充分。牆上,過道邊都釘滿了木架和掛鉤,用來擺放小物件兒和裝飾品。
肖啓明挪步準備進入,腳下卻踢到了一些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條斷掉的桌腿。除了這條斷桌腿外,屋內還散落着很多陶器碎片和其他壞掉的傢俱。
“鋼牙當時的火氣得有多大啊!”看着屋內的一片狼藉,肖啓明心裡嘀咕了一句。
踢開了這攔路的桌腿,肖啓明挑着稍微好走的地方,來到了臥室當中。相較於已經被破壞的完全不能看的正廳,這裡要好上不少。
一排衣櫃,兩個小桌,還有一張用棉麻繩和木架做成的編織牀,這就是臥室裡的所有陳設。雖然是揹着人私奔,但看的出來火蕊臨行前還是做了一些收撿。桌子上的茶具擺放的很整齊,衣櫃裡一些不方便帶走的衣物也都疊了起來。
看到這裡,肖啓明慢慢的閉上了眼。他在腦海裡模擬着那晚的畫面:一個身材很單薄苗條的少女,看着牀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丈夫,蹙着眉頭做下了決定。她從容得收拾好了家中的一切,然後用肩膀架起丈夫,兩人倚靠着,步履蹣跚的消失在了密林的深處……
雖然他沒有回答蝶泉男人是不是都很自私這個問題,但其實他心裡是有答案的。
“今天肯定是來不及了,以後有時間還是好好把這裡收拾一下吧。傢俱什麼的,也都要重新做,等集訓結束後看看能不能和部落申請把這房子繼承下來。”
擡起腿,肖啓明拍掉了褲腳上沾的灰塵,心裡也拿定了主意。他並不打算在鋼牙家裡長住下去,一方面表姐向陽花不太待見他,說的話做的事總讓他難堪。另一方面他本身就是個冒牌貨,朝夕相處,他害怕自己某天會意外漏出破綻,引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