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海平面之上緩緩升起。
其萬丈光芒不再收斂。
音樂的情緒變得如此激昂。
那股衝勁無法遮掩。
所有人都在期待地等待着太陽從大海之中走出來的那一刻。
他們想到聽到太陽的威嚴。
可惜,陳秋卻並沒有給衆人這樣的機會。
在太陽離開大海的那一刻。
音樂就突然變得收斂了起來。
太陽的烈焰與大海的沉穩,就如同分開的水滴一般,涇渭分明。
兩者之間不再有任何的聯繫。
之前的那股期待就好像僅僅只是期待。
僅此而已。
沒有任何多餘的內容。
就好像大家在海上看着日出,大家所期待看到的,也就僅僅只是日出一般。
沒有人會想要去海上看大太陽的。
音樂此時此刻所表現的也是這樣。
那股熱烈與淡然的轉化,是那麼的迅速,卻合情合理。
太陽從海上升起的那一刻,大海便真正有了意義。
暖黃色的光芒落在大海之上,反射出破碎的光芒,將整片大海照亮。
這一切是那麼的柔美。
但是這股柔美卻並不清晰。
一股朦朧感籠罩在衆人的周圍。
如此感覺讓衆人不由的一愣,隨後目光中帶着難以言喻的驚喜。
這個音樂,這個模糊的感覺?
簡直太棒了!
如夢似幻,霧裡看花。
他們此時此刻就彷彿已經不是身處在音樂廳內,而是躺在自己的家中,在牀上睡覺。
他們所經歷的一切就如同在夢中所看到,所聽到的那樣。
模模糊糊的同時,卻又格外清晰。
這是現實中的大海,這也是夢中的大海。
這是他們對於大海以及日出最完美的幻想。
他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太陽初升的那股壯麗。
也能感受到海面上模糊破碎的陽光。
他們甚至想要就這麼直接沉浸在睡夢中,不願離去。
陳秋手中的指揮棒略微輕佻,手中虛握,向上擡起。
陳秋身邊的秦弦帶動着絃樂組的衆人,調整着音樂中的一切,打出一片更爲迷幻的底色。
而不遠處的蘇玥,則是平靜地帶着管樂組的衆人,將音樂的情緒推進,讓這片夢幻的世界,帶出更多的色彩。
這並不是一副普通的黑白山水畫,這是一副點綴了無數色彩的印象派油墨畫。
所有的一切都僅僅只是幾筆,就能勾勒出那如夢似幻的一切。
如此音樂的傳遞,直接將在場衆人聽愣了。
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去表達出自己內心的驚喜。
不遠處的哈勃臉上不由的露出一抹激動。
他與那些人一樣,這個應該是他第一次聽和聲交響樂團的演出。
他原本以爲剛剛開始的部分就已經是和聲交響樂團的終點,畢竟很多交響樂團最喜歡先聲奪人,給大家看一下他們超強的實力,讓衆人有個刻板印象。
讓大家覺得他們的實力很強,對他們有很高的期待。
只要後續能夠維持這樣的水平,就算實力比較一般,也能表現出令人驚訝的表現。
而這家交響樂團不一樣。
之前一開始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實力僅僅只是和聲交響樂團的一個起點。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先聲奪人這點。
他們只是想要正常的演出。
音樂應該平的地方平,應該強的地方強就行了。
而音樂一開始的時候表現的實力那麼強,有沒有一個可能……
並不是他們這個地方的實力表現的強,而是他們本身的實力,就強的可怕?
一想到這邊,哈勃感覺自己對於這支交響樂團的實力可能還要上調。
根據他的感覺,這支交響樂團絕對不是前1000的水平。
最差最差,這支交響樂團絕對能有個前500!
甚至讓他感覺,他感覺這支樂團能達到前300也說不定。
當然,如果想要再往前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哈勃他感覺有些懸。
畢竟人數太少,很多大型曲子都演奏不了。
如果單純依靠那種小型作品,他們的實力再強也很難繼續往上走。
所以,就單純哈勃感覺。
在50多人的這個樂團等級裡面,這支學生交響樂團……
不,不對!
這支職業交響樂團,絕對能夠排名到前50的樣子。
甚至前20!
這個就是這支交響樂團給他的感覺。
實力強大,無與倫比。
他將自己的身體放鬆,依靠在椅背上,繼續去欣賞和聲交響樂團所帶給他的音樂。
他將自己的狀態徹底改變。
從一開始的不屑一顧,到認真思考,再到放鬆欣賞。
他不得不承認,和聲交響樂團帶給他的驚喜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
他甚至開始不由竊喜起來。
他有些同情昨天過來聽音樂會的那羣人了。
那羣人太慘了。
沒聽到什麼好的,還花了錢。
看看今天。
錢花的少,人少,聽的還好。
誰能有今天聽的值?
哈勃感覺自己這輩子好像都沒有聽過這麼爽的音樂會。
周圍沒幾個人,就好像包場一樣。
水平實力還強。
你對比一下。
水平實力比和聲交響樂團強的,座位比他們擁擠。
參與人數跟和聲交響樂團的差不多的,水平實力沒他們強。
綜合性價比直接拉滿了啊!
聽着耳邊如夢似幻的音樂,哈勃的臉上不由的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笑容。
不僅僅是他。
周圍其他的很多過來聽音樂會的人也同樣如此。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能有這麼一天,聽到這麼好聽,這麼輕鬆,這麼愉悅的演出。
太陽正在一點點地向着高空攀升。
音樂和之前線性的奏鳴曲式不同,音樂的主題和動機如同螺旋一般向着高空攀升,相互生成轉化。
音樂從未停止前進的步伐。
無視呈示與展開的區別,讓音樂變得更爲魔幻。
這個就是德彪西所原創的開放曲式。
德彪西曾言,音樂是賦予節奏的時間與色彩的構成,大海正是這個觀點的體現。
雖然他所想要表達的更多的是關於他觀點的內容,但是對於聽衆而言。
他們對於這一首作品的理解,說到底還是“用音樂去描繪大海”或者“描繪海上風景的標題音樂”。
陳秋帶着和聲交響樂團的人對這一首作品進行詮釋,雖然很大程度上是按照德彪西的想法來進行詮釋,但是他們卻依舊沒有忘記音樂是爲了聽衆服務的這個觀念。
他們針對音樂進行了非常多的分析理解詮釋,最終將其變成衆人面前所聽到的這樣。
太陽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地增強。
時間也從一開始的日出,逐漸向着正午的方向前進。
大海的浪花也變得愈發兇猛。
顫抖的音色,彷彿浪花之下的水花,沖刷着峭壁。
蘇玥口中的單簧管緩緩吹動。
音樂的情緒在一撥接着一波地上揚。
她不僅僅只是帶着身邊的木管,更是帶着另外一邊的銅管一起,將音樂的情緒向上推進。
樂團的發光點不再僅僅只是侷限於樂團的絃樂。
管樂也在這個時候,將他們的實力釋放了出來。
管弦樂團管弦樂團。
如果僅僅只有絃樂,那麼爲什麼不成爲一支絃樂四重奏的隊伍?
正是因爲隊伍有了管樂的幫助,音樂才變得完整。
也正是樂團存在的意義。
如果說陳秋是樂團的靈魂,秦弦是樂團的骨架。
那麼蘇玥,便是樂團的血肉。
她統領着管樂,讓其充盈,填補在絃樂的空缺之下。
原本一位顯得瘦弱的巨人,重現變得強大。
她的存在,令人震撼。
這個就是蘇玥。
這個就是樂團的管樂首席。
陳秋的嘴角上揚,與秦弦對視,兩人同時將音樂的情緒向着上方再度激昂。
一波接着一波。
力量連綿不絕。
管樂在樂團的身體內穿插,構架起一股令人震撼的音樂框架。
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們徹底呆滯。
他們原本以爲在剛剛太陽從海面上升起的那一刻,就已經是音樂的巔峰,但是誰能想到……
特麼的這個才僅僅只是開始?
這個纔是第一樂章。
如同衆讚歌一般的聖詠音在音樂之中涌現。
音樂徹底進入了高潮。
太陽逐漸掛上高空,照耀着整片大海。
萬丈光芒在高空中釋放,展現出令人難以言語的強大力量。
正如同和聲交響樂團的存在一般。
灼熱,瘋狂。
令人無法睜開雙眼。
這個就是和聲交響樂團。
這個就是目前海城前三的交響樂團。
在補上管樂這個短板後,交響樂團在短短几天的時間內便完成了蛻變,成爲了衆人心中難以逾越的高度。
伴隨着這衆讚歌的終結。
音樂在一片迴響中緩緩沉寂。
衆人很想要在這個時候爲和聲交響樂團鼓掌。
不過下一秒,樂團遍開始了第二樂章的演出。
第二樂章《波浪的遊戲》音樂生動地描繪了白色的浪花拍擊海岸時的情景。
導入部描寫了可愛的小波浪來回動盪的音響。在音樂的繼續發展中,英國管奏出可愛的第一個主要動機,給人以幽閒的感覺。
在海的戲謔之中,用音樂表現出水花的各種色彩。
最後,便是第三樂章。
第三樂章開始之時,不遠處艾鼓手中的定音鼓鼓槌用力敲響自己面前的低音鼓。
轟鳴的震音如同那遠處漂浮,移動的雷聲。
這是風與海之歌。
狂風在怒吼,大海在咆哮。
遠處的電火雷鳴如同末世的降臨。
海風在與海面碰撞。
音色的油墨如同被掀翻一般落入那大海之中,只剩下一片黑色的渾濁。
陣陣騷亂的潮聲,那是風和海的對抗。
在這偉力之下,只剩下那漫天一色的濃墨。
這並不僅僅只是大海波瀾壯闊的絕景。
這是對大自然偉力的讚歌。
那風與海的對話,如同昭告着終結。
你聽那渾濁的音色,彷彿那暴風雨將至。
一切的突然興起,最終帶來的卻又是一切的猝然沉寂。
萬物由盛轉衰,由衰轉盛,連綿不絕。
在這音樂的終結,你所能聽到的,不再有其他任何的音色。
只聽到遠處而來,越來越強的海妖之歌!
管樂尖哮與絃樂的轟鳴,宣告了結束的到來。
最後衆讚歌在歡騰的高潮中重現。
這是“新”!
音樂的“新”!
和聲交響樂團的“新”!
呈示和發展的觀念共同存在於不斷涌出之中!
這種涌出使作品無須乞靈於預先設定的任何形式,只憑借它本身的力量向前推進!
一個動機的出現,從沒有把握半導入,到形成樂章的基本要素,只在幾次變化之中。
你無法將去追尋溯源。
你只能震驚地聽着和聲交響樂團將其詮釋,然後灌入你的耳朵之中。
如此強大的新意,讓在場很多觀衆聽的大腦一片空白。
即便他們聽過這一首作品,可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首作品居然能這麼新。
就好像他們之前從來沒有聽過這一首作品一般。
那些不同尋常的調性,在變化中逐漸形成形成相互依存的調性關係。
如同賦格一般,將其主題形成多重要素組合的“混合型調式”,就好像是那大海呼吸的節奏。
澎湃的波浪捲起的形態,其音樂時間幾乎完全無法捕捉,只能藉以不斷的輪流來延續。
看似要消潰,消失,不斷又再度涌現。
用引進分化的手法,表現兩種力的關係,展現出音樂在構造上的意義。
震驚,沉默。
這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的詮釋方向。
音樂的情緒表達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
那衆讚歌將他們的思緒給拉扯至崩潰。
他們從未想過,音樂居然能如此宏偉,如此壯麗。
他們聽過了很多很多交響樂團的詮釋。
很多交響樂團的詮釋比和聲交響樂團更好。
可是……
像和聲交響樂團這樣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見。
新。
太新了。
他們能聽出音樂之中的背棄。
聽出對其他音樂形式的不滿。
聽出想要創造出新的音樂形式的想法。
如此多的情緒聚集在音樂之中,最終呈現出了一個“新”的感覺。
或許說這個並不算新音樂,可是在當時那個時候,在所有人都被瓦格納給碾碎的時候。
這樣的音樂絕對能算得上是新。
不僅如此。
他們還能聽出樂團的新。
如此嶄新的交響樂團,呈現出瞭如此新音樂表達。
所有的都成爲“新”的代名詞。
衆人沉默。
他們看向舞臺上依舊正在演奏的樂團衆人,目光中呈現出難言的情緒。
在衆人之中,並不僅僅只有那些例如哈勃這樣的普通觀衆。
還有一些被歐洲音樂家雜誌邀請過來寫樂評的樂評人。
他們看向和聲交響樂團的時候,目光之中滿是驚喜。
他們感覺自己撿到寶了。
這樣的一支交響樂團,一支與歐洲傳統交響樂團完全不同的樂團。
足以讓他們在幾位內卷的歐洲音樂評論界展現出自己的名聲。
並且,和那些大的交響樂團不同。
那些大的交響樂團演出每次都是幾千人去聽,去寫,他們就算平盡全力也不一定能拿到定稿邀請。
像今天這樣,這麼大的場地只有幾百人來聽。
怎麼想都不會有幾人能過來寫着家交響樂團。
這也就是說……
他們有機會藉着和聲交響樂團的演出一舉成名!
想到這邊,他們不由的渾身顫慄。
他們所有人都能看的出來,這支交響樂團並非一支普通的交響樂團。
只要他們能保證他們的演出風格不變,那麼這支交響樂團必然能在未來打出自己的名聲!
他們對此非常肯定。
在衆人的視線之下,樂團已經進入了最終的轟鳴。
伴隨着如同上帝聖詠一般的衆讚歌,音樂徹底陷入了寂靜。
又是一片虛無。
餘音繞樑。
在場衆人完全沒有辦法從音樂的震撼之中逃離。
直到最後的餘音熄滅。
一片沉默。
他們看着自己面前的和聲交響樂團,最終緩緩嚥了一口口水,猛的起身,用力怒吼道。
“Bravo!!!!”
怒吼聲以及掌聲響徹音樂廳內。
令人難以相信這樣的聲音居然是從這間音樂廳內這麼少的人身上涌出的。
就連陳秋都不由的爲止一愣,隨後滿臉笑容地看向觀衆。
正當陳秋打算鞠躬謝幕之時,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在音樂結束的下一秒,音樂廳的大門被推開。
爲陳秋以及和聲交響樂團衆人怒漢“baravo”的,並不僅僅只是此時此刻正在屋內的其他人。
在屋外,還有一些工作人員,他們也一直在聽和聲交響樂團的演出。
只是因爲演出的規矩,他們不能入場。
所以他們只能在門外聽。
然而就算隔了一個門,他們卻依舊被和聲交響樂團的演出所折服。
不由的起身爲他們吶喊。
除了那羣工作人員,還有一些在屋外的路人,他們也被吸引了進來。
他們和工作人員一樣,同樣也在爲和聲交響樂團歡呼。
望着興奮的衆人,陳秋不由的笑了起來,對着衆人揮手道。
“沒想到屋外還有這麼多啊,別站着了,都進來吧。”
“既然大家都這麼興奮,那麼我就給各位贈送一個返場作品。”
陳秋轉身,視線看向蘇玥,柔聲道。
“貝多芬第五交響曲,第一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