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音樂……變強了嗎？
說實話，蘇玥對此並沒有什麼感覺。
或者說，很多人對於自己的音樂是否變強其實感觸都不怎麼深。
畢竟在演出的時候，大家在思考的都是自己這個地方表現的力量是不是差了一些，自己等下要演奏的部分情緒有沒有到位，自己會不會出現錯音之類。
至於自己有沒有變強，這個並不是自己能感覺到的事情。
特別是對於那些本身什麼樣的曲目都能駕馭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如果是其他人在跟着自己說這句話，蘇玥大概率可能只是當成一句簡單的恭維。
但是是陳秋在對自己說自己的水平變強了許多。
她原本略顯平淡的心，頓時就略微提速了一些。
她看向陳秋，略微點頭道。
“在這邊的學習累很正常，兩個月的時間一套音樂會的作品，除了專業之外，還有其他的例如爵士樂，流行樂，現代樂，以及其他風格的一些作品也同樣需要接觸，在這一年的時間裡，我對作品的接觸更多了一些，至於是否成長，我就不太清楚了。”
“嗯，你放心絕對成長了，我聽的出來，你難道不相信我的耳朵，我的耳朵可是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好。”
陳秋笑着回答道。
“就比如說你的氣息調整，你的音樂律動，還有你的情緒表達，很多地方的表現都比之前要成熟許多，音色也變得更爲柔美，如果說你之前在樂團的表現能有90分的話，那麼你現在的表現應該能有99分左右了。”
蘇玥輕笑：“不是滿分？”
“沒辦法，誰讓你剛剛加入樂團，雖然帶動管樂那邊的前進，但是很明顯，那麼長時間沒有合作，你我之間還需要更多的磨合，如果現在就是滿分的話，那麼後面還怎麼加。”
陳秋對着蘇玥挑眉。
“總不能等到後面加到120分，150分，那麼你之前的90分可就不及格了，我可不敢說你之前的演出不及格，畢竟你可是日內瓦的冠軍。”
“日內瓦的冠軍，卻沒有特別多的優待，所以，不過如此。”
蘇玥輕輕搖頭，無奈道。
她將手中的樂器背在自己身後，對着陳秋道。
“走吧，出去逛逛。”
“好嘞。”
陳秋樂呵呵地跟在蘇玥的身後，完全沒有注意到正在他們身後偷聽的衆人。
兩人在離開大劇院後，便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蘇玥一邊走一邊對着陳秋道。
“我之前其實一直以爲，如果我和傅調一樣，拿到世界冠軍後，我的未來應該能和他一樣平坦，但是很明顯，並不一樣，傅調在演出的時候就表現得極爲強悍，甚至演出還沒有結束就已經被德意志留聲機公司給簽約，然後開始了歐洲巡演，而我卻並沒有得到特別多的優待。”
“爲什麼？”
陳秋好奇地跟在蘇玥身後，不由得問道。
“因爲他們歧視你？”
“和歧視沒有多少關係，僅僅只是，我的表現沒有達到那羣人追着想要簽約的程度。”
蘇玥搖頭。
她腳步平穩地走向城市附近不遠處的森林中。
頭頂的陽光順着樹葉之間的間隙灑在地面上，暗淡中帶着一抹耀眼的光芒。
那些陽光落在蘇玥的頭上，就如同聖女將領一般，令人難以移開他們的視線。
而蘇玥也在走入那碩高的森林之中，感受着森林中的那股清新味道後，整個人的狀態也放鬆了許多。
她的步伐也從一開始的平穩，變得略帶一絲雀躍。
她腳步輕跳地開口道。
“其實很多的比賽並不是很簡單的確認誰的水平更強這麼簡單，就算獲得了世界第一，對於很多人而言，他們也不會特別承認，這一點很正常。”
“對於評委而言，他們評分的依據是看看這位選手的演奏是否按照樂譜上的內容來進行，他的演出是否和自己想的類似，越是類似，他所能獲得的成績越高，越是不同，他的成績也就越低，這一點，你應該也清楚。”
“很明顯，在那一次的演出中，我的表現和很多的評委想法很相似，他們很高興能看到我這樣的演出，但是……他們卻並沒有辦法影響那些經紀公司，他們從我的身上雖然看到了亮光點，但是他們覺得，市面上已經有很多和我相似的人存在，我與他們相比，並沒有特別大的優勢。”
“其中一位經紀公司找到我，他與我討論後續的發展問題，他和我說，他們這邊想到的能給我推廣的方式，僅僅只有一位實力強勁的亞裔女單簧管樂手，除此之外，他們找不到其他的方式推廣。”
“陳秋，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接受這樣的推廣嗎？”
蘇玥轉身，倒退着看向陳秋，平靜地問道。
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將她的瞳孔照亮，也讓她的面孔略微有些模糊。
陳秋很難從蘇玥的目光中看到她的想法。
陳秋沉默許久後，最終緩緩道。
“不，不行，這樣的推廣方式我很難接受，我只願意我的音樂被觀衆所接受，我不願意他們關注我僅僅只是因爲我的身份。”
“果然，我和你的想法很類似。”
蘇玥對着陳秋露出一抹微笑，隨後重新轉身，揹着手，慢悠悠地在森林中行走。
一邊走一邊道。
“我也和那位經紀人說了這件事，他只是表示很遺憾，除此之外，便再也沒有任何的後話，很明顯，我並沒有被他們選中，即便我後面又去參加了一些國際上的比賽，我也同樣如此，他們沒有看中我。”
陳秋一愣：“所以說，你在這一年的時間裡，又拿下了幾個世界冠軍？”
“普通的世界冠軍罷了，一些小比賽，沒有什麼意義的比賽，即便他稱之爲國際單簧管大賽，裡面參加的人更多的也僅僅只是歐洲的人，漂亮國乃至於亞洲的人都沒有幾個，因此，並不作數。”
蘇玥搖頭，對着陳秋解釋道。
“我現在是日內瓦大賽的冠軍，主要是年紀不夠，等我歲數到了，我打算去試試ARD，或許，雙料冠軍能讓他們注意到我，但是……”
“但是？”
“但是，誰也不知道結局究竟如何。”
蘇玥緩緩道。
雖然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可是這成爲一名職業單簧管藝術家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並不是說什麼我參加了幾場國際比賽，拿到了冠軍，然後就全球出名，到處巡演，享受人生了。
很多東西都是要有一個機遇。
就像這些經紀公司。
他們並不喜歡做賠本生意。
對於蘇玥他們也一直處於比較糾結的狀態。
他們不太清楚蘇玥的未來究竟如何。
就目前看到的，蘇玥除了實力不錯外，其他也沒有什麼吸引他們的地方。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
比如說鋼琴那邊的郎良月。
現在將沒有出名的郎良月以及沒有出名的李迪雲兩個人放在一起，讓一位經紀人去選擇。
在聽完兩人的音樂後，他們第一個選擇的，永遠會是郎良月，而並非李迪雲。
倒不是說李迪雲的實力不如郎良月，而是郎良月給人的記憶點特別的深刻。
你只要聽了郎良月的演奏，你就會被他音樂之中的那種感覺所吸引，你就能知道，這個就是郎良月。
你甚至不用去看他那個極爲魔性的演出，你就單純將簾子遮起來去看。
你也會分辨出郎良月那個非常具有特色的音色與表達。
這個特色並不是那種亂七八糟，我說我自己是特色就是特色的特色。
這個特色是能讓人信服，是很清晰的，也很吸引觀衆的。
即便可能有很多人不怎麼喜歡郎良月，覺得他的演出太過於做作。
但是就是單純討論他的音樂，他的水平，他的風格。
不得不承認，郎良月就是能這麼吸引人。
傅調也是一樣。
你聽到他的第一耳，你就能聽到那股極爲純粹，極爲有個性的大海的音色。
就如同海納百川一般，接納着所有人。
甚至還有一些人聽傅調的演出直接聽哭了。
這個就是他的特色。
甚至你完全可以說，只要傅調參加這樣的比賽，出現在那羣經紀人的眼中。
即便他沒有拿下冠軍，即便他可能也就是剛剛進入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決賽。
那麼他也能走到現在的這個地步。
只不過可能會走的更慢一些，更爲磕磕碰碰一些。
經紀公司那邊大概爲了傅調的光輝履歷會讓他去參加更多的比賽，獲得更高的成績。
當然，這些都是猜想。
畢竟傅調的實力放在這邊，他拿到了冠軍，也成功了簽約了經紀公司，並且在幾次的演出下吸引了更多的觀衆，成爲歐洲這邊最爲炙手可熱的頂級鋼琴家。
而蘇玥雖然拿到了冠軍，她的實力也確實厲害，但是她的演出風格太過於雷同，或者說自己的東西太少了一些。
這也很難吸引那些經紀人來簽約她。
相比較她而言，秦弦如果站起來的話，運氣好籤約的可能性反而要比蘇玥要高。
陳秋聽着蘇玥的話，正在糾結要不要安慰一下她的時候，蘇玥卻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道。
“不過，對我來說，其實都無所謂了，畢竟我演出過那麼多次，我已經找到了我的答案。”
“嗯？你的答案？什麼答案什麼答案？”
“秘密。”
陳秋好奇地靠近蘇玥的身邊，不停地追問，可是蘇玥卻只是搖頭，什麼都沒有說。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地在森林裡面到處亂轉。
就跟着那被人踩出來的一條小徑，慢悠悠地走着。
跟在兩人身後的其他人，則是表情怪異地看向陳秋以及蘇玥。
黃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向陳秋。
如果剛剛站在蘇玥身邊的是她的話，她現在就已經能將蘇玥拿下了。
蘇玥剛剛已經表現出了那麼一點柔弱的模樣，你直接上去抱住，然後說一句類似於。
“他們不要你，我要你，我這裡是你永遠的港灣，我隨時等待着你的回來。”這種爛情話。
就算不直接拿下，最起碼也能增加一下好感啊。
然而你就這麼傻乎乎地站着？
站在那邊發呆？
怪不得大家都說陳秋指揮單身20多年呢。
就這個追女生的方法，如果不是蘇玥大發慈悲地看中陳秋，陳秋大概可能還要多誕生個十幾年。
哦不對，也不一定。
畢竟還有那種偷腥貓，趁着蘇玥不在的時候，正面A上去，直接告白啥的，運氣好說不定就能拿下陳秋了？
這麼說來，陳秋好像人還蠻好，最起碼蠻純情的？
黃歆極爲糾結地看向陳秋，不太清楚自己現在這個時候要不要上去提醒一下陳秋，作爲兩人的軍師，推進一下劇情的發展。
被黃歆抱着的芮佳則是滿臉好奇。
她就是一位單純過來吃瓜的。
邊上的趙錫以及李淼淼也同樣如此。
李淼淼作爲後來進入樂團的，她原本以爲陳秋是那種工作狂，腦子裡除了音樂之外其他什麼都裝不下的那種。
但是沒有想到，陳秋居然還有喜歡的人。
真的是，令人震驚。
在緊跟着陳秋這羣人之中只有秦弦一人，陷入了沉思。
他剛剛一直在聽蘇玥說的話。
蘇玥說，樂團的水平實力強並沒有用，要能吸引觀衆來聽你的音樂纔是最重要的。
如果這麼說的話。
這個好像也就是陳秋一直在做的事情。
他並不怎麼在乎樂團的實力，只要樂團能正常完成演出即可。
陳秋最爲在乎的，便是樂團的那種團魂。
也就是很多人常說的那種，一聽就知道是和聲交響樂團的聲音。
果然，不愧是陳秋啊。
果然樂團這邊還是離不開陳秋。
如果不是陳秋帶着他們鍛煉出自己的團魂來，他們大概率現在還在一支普通的交響樂團那邊呆着呢。
不過話說回來……
團魂這個東西真的那麼有用嗎？
他好像記得陳秋感慨過一句，說他從來沒有見過有那樣的一人，能那麼輕鬆地凝聚團魂的。
如果不是她的實力太差，對於音樂的理解完全不到位，她絕對有資格成爲最頂級的指揮家。
那人是誰來着？
秦弦陷入了沉思。
而在他們衆人前面的陳秋和蘇玥兩人倒是沒有過多的停留。
兩人聊着聊着，然後掏出手機找到附近的一條小路，打算繞一圈回到市區那邊。
因爲長時間沒有見面，之前的見面時間又太短，基本上都是見個幾分鐘大家就離開的，每個人的事情都很多，沒有時間好好聊聊。
現在終於有時間可以站在一起聊天。
兩人自然而然不願意浪費這完美的時光。
他們從樂團的發展，聊到音樂的演出理論，再聊到對音樂的理解和看法，順帶着分析一些頂級樂團的特色所在。
兩人就這麼一路從森林裡聊到市區。
然後按照之前李淼淼給的定位，找到了樂團今天晚上定的飯店。
進了飯店兩人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角落裡面，給樂團裡其他人留足空間。
畢竟說到底，他們還是樂團這邊的負責人。
即便樂團這邊的管理極爲鬆散，大家幾乎等同於平級。
可是作爲負責人，還是會有一些人感覺不太適應，吃飯都不一定吃的香。
爲了給大家的舒適，陳秋蘇玥帶着秦弦他們那些不太融入樂團的人坐了一桌，大家樂呵呵點了一份完全不正宗但是吃的超爽的徳餐後，這才揉着肚子離開了飯館。
在歐洲的這些餐廳裡面，最爲貼近普通人，大家吃的最多的，其實還是意大利餐。
那種意大利蓋澆面基本上誰家都能弄出來一大堆。
至於德意志餐廳裡面的那些烤豬肘，誰家好人平常吃這玩意。
就陳秋認識的那些德意志人，要麼就是純素食主義者，要麼就是吃土豆泥，再要麼，就是吃麪包配香腸。
總而言之，吃的極爲慘淡。
在餐廳裡面也就是那些超市裡就能買到的香腸可以勉強算作德國人的正常飲食外，其他的沒有一個是德意志人正常吃的。
這種德意志餐廳裡面賣的那些菜，絕大多數都有很濃郁的法蘭西要素或意大利要素，而並非德意志菜。
畢竟誰家好人天天大肘子啊？
不過雖然德意志人不咋吃這種德意志餐館，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純肉食主義確實讓人吃的很爽。
陳秋在帶着樂團衆人吃飽喝足後，去聽了一場其他交響樂團的演唱會，這纔回到賓館休息。
那一家交響樂團似乎是德意志這邊本土的一家B級交響樂團，上面坐了整整九十來人，演奏的極爲恢弘。
不過就是實力比較一般，似乎業餘的樂手很多，與和聲交響樂團不能比。
在聽到前一天的樂團如此拉跨後，樂團衆人的信心也被提起。
所有人心滿意足地回到賓館休息，準備第二天的演出。
……
翌日清晨。
時間大約五點左右的時候，天已經矇矇亮。
陳秋從牀上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後，緩緩吐出一口氣，站在酒店的鏡子前，目光看向鏡子裡的自己，嘴角緩緩揚起。
“這是打下歐洲的第一槍，所以……”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