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賜你何劍?”劉顯面色肅然,沉聲而問。
王陸答道:“問心劍。”
劉顯微微皺起眉頭,嚴厲的目光在王陸身上審視良久,終於緩緩點了頭:“你想以此自證清白?好,我應了你。
劉顯剛剛點頭,方鶴就遲疑道:“師兄,這未免不合規矩。”
劉顯哼了一聲:“我知道,一個練氣期的弟子,跑來向元嬰長老求賜問心劍,的確是驚世駭俗,但既然是他所求,門規也未規定說就不可以。”
“可問心劍需動用縹緲仙心,哪怕只是一絲一毫,也絕非練氣修士可以承受啊。”
所謂問心劍,是很多門派都有的規矩,當一個人無法自辯時,便可以向門派長輩求賜問心劍,長老以仙心御劍,以劍問心,若是弟子能擋住長老一劍,便不證自明。
當然,這一劍如此神效,自不易接,問心劍的厲害不在於御劍者用了多強的力道,多銳利的劍意,而在劍中蘊含的仙心之力,直接拷問元神。
問你是否心中有愧?
若有,這一劍便直接洞穿心房,破你元神,令你不戰自潰。若無愧,哪怕問心劍出時,天地變色,山嶽齊崩,如你也不過是拂面微風。但一個人要做到心中無愧談何容易?哪怕是無辜之人,生活中一點一滴都可能令其心有愧疚——例如修行時稍稍偷了懶,例如和其他同門背後議論某人,即便和所問之事無關,但存在心中的愧疚卻會在問心劍下無從遁形,成爲巨大的破綻。
當然,問心劍也會給人留下一些餘地,令弟子能以自身的修爲劍法來抵消幾分威力,這樣哪怕心中略有愧疚,勉強也能抵得過去。因此儘管造成問心劍不是百分百準確,但有這一式問心劍,終歸還是避免了不少冤屈,因此許多門派都保留了問心劍。只是找遍萬仙盟,恐怕也找不出幾個膽敢求賜問心劍的練氣修士。
因爲對練氣修士來說,那些能抵消威力的手段根本就用不出來練氣練氣,主要練的是天地靈氣,練的是自身法力,元神的修行主要是在築基期以後,當然,不是說練氣修士就可以不重元神,但即便如嶽馨瑤那般將元神修爲推進得很快,實戰中除非配合陣法,否則也體現不出太多的作用來——當然了,嶽馨瑤根本也沒追求實戰能力,她的修行計劃是爲自己量身打造,自有用意。
王陸以練氣中品的修爲,請賜問心劍,在方鶴看來純粹是自討苦吃。
方鶴問:“你以爲自己所修的無相功防禦力強,就能抵擋問心劍?”
王陸答道:“弟子不敢如此狂妄,因此,請師伯將這一劍定在三日之後。”
“三日之後?”
“不錯,弟子需要佈置三日,方能接下這一劍。”
劉顯冷笑了一聲:“想耍花招,拖延時間?”
王陸說道:“不敢,弟子將在智教總部佈置一切,請師伯放心觀看。”
“智教總部,王家村?好,這就走。”
劉顯心中一半是不耐煩,一半也是好奇。
王陸如今表現出來的鎮定自若,並不是作僞,劉顯一生閱人無數,如何看不出王陸是真的胸有成竹還是虛張聲勢?只是,以他練氣修爲,憑什麼來接他的問心劍?以他那由凡人和六和修士組建的稚嫩教派,又能有什麼厲害的佈置?三日?別說三日,就算給他三年時間,除非他能修出玉府,由練氣晉級築基,否則任憑他如何佈置,問心劍都將是一道天塹
事實上,對於修仙界絕大多數修士來說,就算是有虛丹境界,問心劍仍然難解——哪怕是真的清白。王陸以練氣修爲,妄圖行虛丹之事……嘿,他以爲自己是劍心通明麼?
冷笑聲中,劉顯一手提起王陸,化爲一道金色劍光直向王家村的方向飛去了。
方鶴搖了搖頭,也身化劍光,隨師兄一道飛去。
至於留在房中的聞寶和嶽馨瑤,則面面相覷,不知所措。胖子甚至顧不得在嶽師妹面前搞什麼愁腸百轉,只是問:“師妹,這幾天師兄到底做什麼去了?”
嶽馨瑤笑道:“這你可問錯人了,那兩天我並沒跟在師兄身邊,離開城裡後,就跟着他手下的人東奔西跑去了,簽了不少字,見了不少人,但具體是做什麼,老實說我是一頭霧水。至於師兄本人就更不必說啦。”
“這麼神秘?”聞寶吃了一驚,這麼看來,師兄還真是認真佈置了一番,只是面對來勢洶洶的二長老和三長老,他就算佈置再多,又真的能起死回生麼?
“我想與其問我,不如問問五長老啊,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更瞭解王陸吧。”
而當聞寶到客棧一樓,找到喝酒吃肉的五長老時,女子只是笑:“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聽五長老這麼說,聞寶頓時鬆了口氣,然而接下來……
“就算王陸被方老頭抓去做牛做馬,關一萬年禁閉,我只要聲稱對此事毫不知情就沒事啦,牽連不到我的。”
聞寶不會有事,難道……”
“當然是我自己不會有事了王陸的死活關我屁事啊他在大明國搞自主創業賺的流油,可一塊靈石都沒給我寄送過”
元嬰真人的身劍合一,御劍飛行之術,只花了一炷香時間,便從大明國的首府來到了偏僻的狗耳山王家村。
只是飛至王家村上空,劉顯就不由一怔。
映入視野的,並非那些隨處可見的荒山小村,也不是猜想中,象徵驕奢淫逸的邪教宮殿。以王家村爲中心,方圓數百里盡是靈田,田中生長着各式各樣的靈草靈藥,雖然品級不算多高,卻顯然是被精心照料過,長勢喜人。
更難得是此地靈氣雖然不算特別濃郁,卻被極好的利用起來,幾乎每一分都不會浪費,均勻而有條理地分佈在山中各處,而王家村正中的那個奇異的法壇,則如心臟一般,引發靈氣潮汐,爲整個村子和四周的靈田提供源源不絕的靈氣。
“不錯。”
在空中看了一會兒,饒是劉顯對王陸浪費精力去經營邪教十分不以爲然,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邪教的總部經營得真是不錯,雖然和大門派沒法比,可比起那些九品的門派,也未必就差多少。
王陸笑了笑,講解道:“王家村雖然是智教興起之地,但自身條件並不算特別好,因此發展規模有限……不過,經過我這麼一番調整,此地風水格局已變,不出五十年,地脈靈氣將越來越多,此地就是真正的洞天福地了。”
劉顯看了一會兒,點點頭承認了王陸的說法。
九州大陸的天地靈氣並不是恆定不變,總量守恆的,地脈靈氣也同樣,並不是你多我就少,你少我就多。只要善加治理,一個地方的靈氣環境就可以越發好轉,從一處平凡無奇之地變爲風水寶地。如今盛京仙門所處的中州盛京,在千萬年前也不過是九州大陸上隨處可見的平原罷了。
當然,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理想可言,大多數時候哪怕是理應超脫的修士們,也更習慣於掠奪性地開發,反正九州之大,就算掠奪一生也無法窮盡。
所以,在劉顯看來,智教明明只是邪教,王陸的歷練時間明明只有一年,卻甘願做這種長遠打算……實在讓人很難相信他真的是爲了權勢或錢財。
想到這裡,劉顯問道:“要我來這裡,是爲了炫耀你的成績麼?”話雖如此,卻不斷審視着王家村,目光中頗有贊意。
王陸笑道:“除了村中央那個機緣巧合下得來的法壇,王家村可真是沒什麼值得炫耀的,這樣的村子,智教至少有十幾個,這裡終歸是先天條件差了些,格局有限。”
劉顯哼了一聲,沒讓王陸繼續賣弄:“安心做你的佈置吧,給你三天時間。我和三師弟就在這裡看着,你可以隨意佈置,只要不離開方圓百里。”
王陸也不多說,很快就在村中找到了智教的高層,快速開始了自己的佈置。
正如劉顯所想,以練氣修爲去接問心劍,就算是無相功與空靈根的組合,理論上也只是天方夜譚。
那麼逆天的關鍵,自然就是這三天的佈置,王陸的佈置非同一般,對王家村之地來說,簡直是改天換地一般的大動作。
若非早在幾天前王陸就提前通知了智教的高層,並作出了相應的人力物力佈置,此時想要實現王陸的計劃,無論如何也是來不及的。
不過饒是如此,以智教現在的實力,要滿足王陸的要求也相當艱難,教派的高層在一天前就被緊急傳喚到村中,開始瘋狂工作進行前期準備,而等王陸親自到場,將計劃全部公佈時,那些見慣了智教高速發展,建設奇蹟的副教主和長老們簡直要把眼睛瞪出來
堪稱王陸最得力助手的葉初塵輕聲呢喃:“教主,這……工程量也太龐大了,技術上的難題姑且不論,光是投入的資源也……”
“嘿嘿嘿,葉兄你是想自承無能,完不成教主的任務?”
此時說話的是智教另一名副教主,明雲道人,這道人是蒼溪州修仙界一個頗有名氣的散修,修爲境界是虛丹下品,性格有些瘋瘋癲癲,行事亦正亦邪,令許多人都感到頭疼。五個月前明雲道人不請自來,當時葉初塵還以爲是來踢館的,吃了一驚,結果卻發現此人竟然是慕名而來,申請入教於是吃驚更甚至於慕誰的名?廢話當然是教主王陸的名這明雲道人也不知修了什麼魔功導致元神扭曲,明明是虛丹境界的高手,偏偏對王陸這個練氣小修推崇備至,很快就成爲忠實走狗,鞍前馬後。而王陸也不客氣,直接提拔了當副教主,分管打架鬥毆等事宜,明雲道人的修爲境界比葉初塵略低一分,但實戰能力卻高出數籌,是真正的金牌打手
所以一聽明雲道人開口,葉初塵就覺得頭疼,這傢伙瘋瘋癲癲,除了王陸的話誰也不聽,根本講不通道理,還經常口出惡言,在教派中是一等一的惡人。
而葉初塵也不客氣:“你這隻懂打打殺殺的莽夫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反正輪不到你出力”
王陸笑了:“副教主此言差矣,這次明雲一樣要出力,咱們在場的無論平日分管什麼工作,只要有修爲在身,誰也跑不了。”
葉初塵有些驚訝:“明雲純粹是添亂啊”
明雲眼睛一瞪,目光中的癲狂令葉初塵有些毛骨悚然。
王陸笑道:“哈哈,當然要給明雲適合他的工作。”說完便將一頁紙丟給了明雲,明雲道人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了注意,全神貫注地看着,時而發出尖銳的笑聲。
打發了明雲道人,王陸便對其他人說道:“這一次的工程量異常巨大,投入的資源對如今的教派也幾乎傷筋動骨,但這些工作是必要的,就算再苦再累也要完成,聽明白了沒有?”
難得教主如此認真佈置,在場中人也意識到事情非同小可,他們沒看到飛在空中的靈劍兩長老,卻隱約感覺得到,智教似乎面臨生死存亡的大考驗。
若是換做他們還身爲散修的時候,面臨危機早就作鳥獸散了,但此時作爲智教的高層,衆修士心中卻涌起了蓬勃昂揚的鬥志。
三天時間轉眼即逝。
這三天大概是智教高層最爲忙碌的三天,尤其作爲建設的主力,副教主葉初塵和他手下分管的七星處簡直快要忙斷了氣,其中處長老淫棍何昀最是悲慘,在連續加班加點後,本打算以雙修**來恢復法力,卻發現累過了頭勃起不能,老淫棍當場就哭昏過去了。
這三天葉初塵兼任基建處處長,帶領七星處的修士們大興土木,在王家村旁邊的一個羣山環繞之地瘋狂建造法陣,爲三天後的問心劍做一切準備。法陣的圖紙出自王陸之手,飽含着這位靈劍學霸令人瞠目結舌的瘋狂構思,在拿到圖紙的時候葉初塵就險些把下巴砸到腳面上圖紙上,三百多個九品聚靈陣環環相扣構成骨架,六十多個八品彙元陣貫穿其中,共同構成主體。
此外,寧神燈、清心塔、啓靈殿……上百種不同的建築坐落在陣法之中,彼此構成奇妙的連接,雖然品級都不算高,但在巧妙的設計之下,卻能發揮不可思議的效果。
同時,這三天時間裡,劉顯和方鶴安靜地藏身天上,默默看着王陸的佈置,然後,親眼目睹了智教的狂熱教徒們,在短短三天時間裡,于山坳之中建起了一座城。
當然不是什麼大城,羣山之間的空地並不廣闊,但這上百棟建築,以及密密麻麻的陣法圈子,工程量卻比建造一座城池更大
能在三日之中完成這一切,智教足足動用了超過三萬人——這是教派不惜一切,將周邊能夠徵調的人手全部聚集起來的結果,其中練氣有成的修士就超過一千人同時,智教還從玄天館高價僱傭了上百名有築基修爲的熟練工人,極大充實了力量。當然,最關鍵的是,副教主葉初塵及他所帶領的隊伍,從上到下無一例外地親入現場,做着最苦最累最艱難的工作,並且不斷鼓舞士氣,挖掘出了奇蹟一般的工作效率。
而另一名副教主明雲道人也不輕鬆,他帶着自己的打手團隊,三天裡開山鑿河,將那股瘋癲的破壞**盡情釋放出來而王陸則緊跟着這一組人,在每一處破壞的痕跡上留下自己的腳印。
三日之後,王陸遣散了所有教徒,獨自一人走入山中的新城,站在爲他而建的高高祭壇上。在他頭頂,劉顯神色淡然地睥睨着王陸所擁有的一切。
“準備好了麼?”
王陸沉默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緩緩張口。
然而在話音吐出以前,羣山咆哮,風雲變色,萬里晴空瞬息間漆黑如墨,晝夜逆轉,一道紫青色的雷光從天而降宛如天劫降臨。
王陸竟然先下手爲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