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科分班在即,鄒曉凱對於自己將要做出的選擇卻出現了強烈地猶豫與徘徊。原本,他是打定主意要選文科的,這樣他就可以避開令他煩惱不已的物理與化學。
然而,當他向張小萱看去的時候,心裡面多了幾分期待與莫名地緊張,他不知道張小萱到底選文科還是理科,也不敢主動去問。他希望她也能選文科,這樣以後還有可能和她繼續在一個班讀書。
結果終於出來了,一班61名學生中有51人都選擇了理科,在這之中就有張小萱;在剩下的10人中,1-13寢室的孟建書、鄒曉凱與之前是寢室一員的程明鵬選擇了文科。鄒曉凱看着張小萱與她的閨蜜之間開心的聊天,又看着自己,一種無言的失落與寂寞頓時涌上了鄒曉凱的心頭。
“她有這麼多的好朋友不停地勸她讀理科,真幸福啊。”鄒曉凱心中想着。
六月的離別伴隨着悶熱的氣息踏來,在這短短一年的相處中,一班裡的同學之間雖沒有太深的情誼但彼此之間已經很熟悉。有的同學成績優異,深受同學的敬佩與老師的矚目;有的同學在運動、街舞等方面有着不錯的天賦,是一班的不可或缺的體育力量;有的同學善於交際,僅僅一年就有了很多好友。
而有的同學卻終日沉默不語,只會讀書,卻沒有任何的特長與優勢,被大家所排斥、孤立、遺忘。
鄒曉凱坐在位子上,看着歷史書。他也竭盡全力地想融入進去,但又不知道該怎樣與別人交流,又擔心自己說的話會不經意間傷害到別人,得罪別人,所以除了偶爾和坐在自己前排與後排的同學聊一聊學習上的問題,其餘時候都閉着嘴巴安靜地看書。
他時不時地朝着張小萱看去,心裡計算着和她相處的日子還剩下幾天,心裡計算着自己還能看她幾眼。
同學錄開始在一班教室裡漫天飛舞,很多同學購買了包裝精美的同學錄,紛紛發給其他同學去寫,偶爾也會有同學出於禮貌地發給鄒曉凱,鄒曉凱每一次都敷衍了事地寫一些客套話。因爲,除了張小萱以及寢室裡的男生,他對其他同學都很不瞭解。
他看着那些精美的同學錄本子,看着本子上那些洋溢着祝福與認同的話語,心頭一熱,腦海裡也冒出也想買個這樣的本子讓同學來寫。
然而他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爲能給他寫同學錄的同學,實在是太少了。
六月二日的早晨,鄒曉凱來到位於食堂左邊的小賣部買東西,這時候,他恰好遇見了一班的兩個女生,鄒曉凱主動地向她們打招呼,儘管他打招呼的聲音已經足夠大,但是她們卻並沒迴應,繼續說着悄悄話。
“今天是張小萱的生日,你說我們送她什麼禮物好呢?”
“我也不知道,等今天中午的時候我們去禮品店逛一逛吧。她昨天說等今天下午放學後她要請我們全寢室的人到外面吃飯。”
“我聽她說她的男朋友也會來。”
“是的,我跟你說,我以前見過她的男朋友,是一個高二的學長,長得又帥,成績又好,爲人處事也好,而且還是我們學校校足球隊的隊員。”
“哇塞,這樣的男生真的很優秀啊。”
站在不遠處的鄒曉凱,整個身子突然莫名一抖,胸口突然很痛很痛。
這個消息,證實了他之前的那個絕望的猜想。
這個消息,對於他而言無疑是這世上最惡毒的言語。
這個消息,令他腦海裡瞬間產生無數種令他心碎的場景。
他站在原地,突然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過了將近一分鐘才緩緩回過神來,走向小賣部。
整個上午,鄒曉凱都沒有心思聽課,雙手捂着肚子,心裡面一直想着今早聽到的這件事。
中午放學的鈴聲響起,鄒曉凱沒有去食堂,也沒有回寢室,而是去了運動場的一個偏僻角落,低着頭。
他靜靜地坐在那裡,平復着自己仍然快速的心跳,穩定着自己的破碎的情緒,看着腳下的塑膠草皮。
“像她那麼優秀的女生,長得漂亮,人緣又好,成績也好,有男朋友才正常。”他自言自語道。
他用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但是當他聽到這個消息時,他還是那麼地難受。那曾經令他感到一絲溫暖的陽光漸漸消散,那曾經驅散他過往悲傷的一個身影慢慢模糊。
他試圖抓住這份溫暖,但卻怎麼也抓不住。他很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全身上下不停地在發抖。
中午的陽光照耀在一中運動場將近半個小時後,鄒曉凱站了起來,在悲傷之中緩緩走了出來,眼睛裡出現了一絲以往從未有過的堅定。
“即便你有男朋友,也無法阻擋我要送給你的生日祝福。”鄒曉凱心裡冒出了這樣一個念頭。
下午兩點十五分,一個孤單的少年,帶着心中莫名地執念,來到了位於高一教學樓一樓最右側的廣播室。他走了進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你好,麻煩你幫我點一首《幸福不滅》,送給高一(一)班的張小萱,今天是她的生日。”
廣播室的工作人員是一個高二年級的戴着眼鏡的學長,他看着這個少年緊張稚嫩的模樣,笑了笑,說道:“好的沒問題,點一首歌兩塊錢。”
少年遞給了學長兩元錢,轉身正要走出廣播室時,學長又說道:“都是過來人,都懂得。”
少年停下了腳步,回頭對學長笑了笑,徑直離開。
兩點二十分,一班裡的大部分同學都已經來到了教室,張小萱正和她的好友聊天。在教室的右後方,一個少年坐在位子上,內心忐忑不安,期待着那一刻的到來。
“下面這首歌送給高一(一)班張小萱同學,祝她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一個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傳進了一班同學的耳朵裡,張小萱一愣,等她還沒回過神時,歌聲已經開始在一中校園裡不停地迴盪。
沒原因,就是喜歡你,
在初次相遇,有重逢的心情。
深呼吸,讓心動隱形,
完美的愛情,是無聲的旋律。
聽,我聽你,不確定的語氣;
等,我等你,放下你的猶豫;
嘿,如果你,輕輕閉上眼睛,
我會明白,你做的決定。
……
你值得被珍惜,也值得我放棄。
一班同學頓時將目光聚焦在了張小萱的身上,張小萱的臉漲得通紅,她低着頭,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這是誰點的歌?膽子這麼大!”一班的女生紛紛開始議論着。
“張小萱,你好幸福啊。”坐在張小萱旁邊的幾個女生說道。
那個少年正拿着筆艱難地做着化學試卷,試卷上已經被筆畫出了很多條交叉的橫線。儘管他強作鎮定,但雙腿仍在不停地抖動。
坐在前方第三排的孟建書回過頭看着少年的樣子,微微一笑,緊接着又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
張小萱最終還是猜到了是誰點的這首歌,她靜靜地看着整日寡言少語的那個少年,內心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然而這份微弱的好感,卻並沒有讓那個少年從流言蜚語的漩渦中脫離出來,他仍然是那麼地孤單、那麼地落寞。
日子悄然來到了六月十三日,星期六。這天早上,一班班主任在上課時通知今天下午放學後要照分班照。鄒曉凱聽到這個消息,卻不知爲何感到了一絲緊張與不安。他回過頭朝着坐在後排的張小萱看去,只見她臉上滿是笑容。
中午的時候,鄒曉凱特意去學校的浴室好好地洗了個澡,花了很長的時間整理了一下自己從未改變的平頭髮型,他想在分班照上留下自己最帥氣的模樣。
下午的第三節課,是鄒曉凱最喜歡的歷史課,羅欽站在講臺上,講解着昨日發給全班做的歷史試卷。
“好,接下來我們看第七題。洋務派是域外文明的感知者,同時扮演着清王朝掘墓人的角色。故有論者譏諷洋務派實質上是“種豆得瓜”。下列對洋務派所得的“瓜”的最準確理解是( )
A.刺激了中國資本主義的產生與發展
B.培養了一批近代科技人才
C.刺激了外國資本主義的經濟侵略
D.使中國走上了富強的道路
鄒曉凱,請你起來回答這道問題。”
鄒曉凱站了起來,手裡拿着試卷仔細地看着這道題,在過了將近三秒後,回答道:“選C。”
羅欽說道:“這道題選C?”
就在鄒曉凱一臉茫然,不知所措之際,坐在鄒曉凱前三排的程明鵬突然說道:“其實他是想選A,他把‘中國資本主義’看成是‘外國資本主義’了。”
鄒曉凱對程明鵬的解圍感動不已,然而此時,羅欽一臉驚奇地說道:“喲,鄒曉凱,還有人幫你說話噢?啊,鄒曉凱,還有人幫你說話勒?”
話一出口,全班安靜了下來。教室裡,是那麼地靜,那麼地靜。
鄒曉凱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之前的感動早已散去,雙手自然垂下,捏緊了拳頭。
前方的講臺上,羅欽那張端莊溫柔的臉,此刻在鄒曉凱眼裡是那麼地噁心討厭、那樣地無恥下賤。
他環視教室一圈,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幫他說話了。
他就那樣默默地站着,安靜地站着,孤獨地站着。
他沒有回答她提出的這個好問題,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低着頭,默默地承受着來自全班同學異樣地目光,默默地承受着那位自己心裡最敬重的老師對自己的羞辱,默默地承受着這一年來遭受過的所有痛苦。
“行,你坐下吧。”羅欽說道,雙眼在一瞬間流露出蔑視之色,但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與溫柔。
坐在後排的張小萱,看着發生在課堂上的這一幕,眉頭緊皺。
在籃球場中心地區臨時搭起的十二個長十米,高八米的四級階梯的周圍,人頭攢動。高一各班級正忙着照各自的分班照。在高一(一)班的所屬階梯的第四層右側,鄒曉凱安靜地站在那裡,強裝出幾分笑意麪對着前方攝影師的鏡頭。
“好,就是這樣。一、二、三,茄子!”
前方鏡頭閃了幾下,高一(一)班一年的時光被定格了下來,所有人是那樣地開心、那樣地快樂。61個人在去年夏天聚在了一起,又在今年夏天分開,他們之中會有很多人會繼續在一起讀完剩下的高中兩年,但同時也有很多人不得不分開。
這一分開,或許就是一生一世。
晚上十點半,出租屋裡的一間臥室裡,黑暗一片,窗簾之外的世界依舊車水馬龍、燈火輝煌。
鄒曉凱平躺在牀上,呆呆地凝視着頭頂上的天花板,靜靜地回憶着高一這一年來的所有經歷,淚水不停地流淌出來。
他捂着嘴巴,低聲哭泣,深怕驚動隔壁房間裡已經睡着的母親。
那一夜,他哭了很久,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