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辰知道瞞不住她了，才重重地嘆了口氣，沉聲說了一句：“小九……它已經死了。”他剛纔檢查過，小九已經徹底斷了氣，完全沒救了。而他身上的血腥氣，就是在檢查小九屍體的時候沾上的。
蘇然的眼淚瞬間洶涌而下，她哆嗦着說：“我要看看它……我要看看它！”
“你別看！”葉北辰死死地抱住她，不讓她踏進家門半步。
不是他心狠，而是小九的死狀實在是太慘太嚇人了，他怕蘇然會受不了刺激。蘇然現在畢竟懷着孕呢，要是受到驚嚇出了事，那可怎麼辦。
蘇然哭着說：“我養了小九那麼長時間，有感情的呀！現在它死了，好歹讓我看看最後一眼吧？”
“你真的別看。”葉北辰的語氣近乎懇求，“太血腥了，你會受不了的。”
蘇然咬着嘴脣沒有再說話，眼淚卻始終流個不停。她在腦子裡想象着小九的悽慘死狀，心痛如絞，卻也沒有再繼續堅持。
她知道，自己身體底子弱，能把這個孩子懷到現在萬分不易，不能冒險去讓自己受刺激。
葉北辰心疼地替她擦眼淚，低聲安慰她，等她情緒稍稍穩定一些了，才拉着她坐電梯下樓。
蘇然順從地跟着他離開了，沒有進屋去看。
跟小九的死比起來，屋子裡那些陳設究竟遭到了何種程度的破壞，已經不重要了。物件壞了可以花錢再買，可是那個曾經陪伴了她很久很久，給她帶來很多溫暖和歡樂的小九，再也不可能復活了。
她不知道，小九的死狀究竟悽慘到了何種地步，但是葉北辰如此固執地阻攔她，肯定是有道理的。蘇然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象，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
葉北辰的心情也相當不好，他雖然不喜歡狗，可小九畢竟是他送給蘇然的，而且在之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幾乎就是孩子一般的存在。可是現在，小九卻被人開膛破肚，腸子都扯出來血淋林地一團堆在地上，他怎麼能不難受呢？
如果不是他這段時間一直跟蘇然住在這邊，而是讓蘇然獨自回家，見到這樣的景象，她會怎麼樣？只怕會當場昏厥，孩子流產掉吧？
那個女人爲了讓蘇然流產，也真是夠狠，夠瘋！
葉北辰的情緒太過激動，以至於開車的時候都差點出了車禍。他把車停下，跟蘇然說：“我去抽根菸。”
“嗯，你去吧。”蘇然點點頭，小聲地回答。
她知道，葉北辰心裡不好受，應該讓他去發泄一下的。她甚至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相當僵硬的微笑，跟他說：“我沒事，你也別太難受了。”
葉北辰拍了拍她的腦袋，下車，掏出根菸來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屏氣，讓尼古丁在自己的肺裡轉上一大圈，才慢慢地吐出淡藍色煙霧來。
他的心情這才稍微平靜了幾分。
其實他這麼難受，不僅僅只是因爲小九死了，更多的原因，還是對冷月的失望以及憎恨。
冷月可是他的親媽啊！可是卻這樣傷害他最愛的女人，甚至
還不惜用這樣血腥殘忍的手段，想要弄死他的孩子……換了誰，能不難受？
看着小九那一團血淋淋的腸子，葉北辰恍惚間覺得那很像是被打下來的胎兒。他現在態度如此強硬堅決，甚至手上還握着冷月違法犯罪的證據，那個女人都敢這樣，如果他稍微軟弱一點兒，或者是手上的權力小一點，是不是那個女人就直接把蘇然肚子裡的孩子硬生生掏出來了？！
他想起了他和蘇然的上一個孩子。那個孩子被流掉以後，是不是也是那樣血淋淋的一團，沾着血，帶着肉塊？
蘇然當時該有多疼？她身體的損傷，該有多嚴重？
葉北辰無法想象，他也不敢去往深了想象。
葉北辰又吸了一大口煙，把剩下的大半截香菸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地碾滅。他碾得特別用力，彷彿那根本不是一小截香菸，而是某個仇人的腦袋。
不對，某兩個仇人的腦袋。
他掏出手機，給自己的某個警方朋友打了電話，說了這件事情，請他們去處理現場。他叮囑對方不要立案，但是該採集的訊息，比如指紋之類的東西，還是要一樣不落的採集。
其實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要留着那些玩意，因爲他其實根本不用調查也知道，肯定是冷月派人乾的。但他就是想要保留着那些證據，儘管他知道，自己其實根本不會控告冷月。
即便哪天真的翻臉告了，也肯定不是因爲這樣的小事，但他就是想要這麼做。
或許，只有這樣做了，他心中的憤懣，才能稍稍減輕一些。
掛斷電話之後，他才重新坐回車裡，對蘇然說：“放心吧，我沒事了。”
蘇然扯扯嘴角，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誰都沒有再提過那件事情。在沉默的氣氛當中，他們就近找了一家五星級酒店，開了個總統套房，進去，洗澡換衣服，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其實他們心裡都忘不掉那件事情，情緒也都非常不好，但是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彼此安慰了。
葉北辰讓叫了客房服務，餐點很快送來，他和蘇然裹着浴巾坐在牀邊吃東西，卻依然沒什麼話可以說。
這種時候，他們誰都想不出來話題了。與其硬逼着自己找話題，說些誰都沒有興趣的東西，倒不如干脆徹底沉默。
至少，他們還可以彼此相伴。
他們兩個挨在一起，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心裡的負面情緒，也在緩慢地消散。
飯後，葉北辰抱着蘇然躺在牀上，隨便用手機放了一點舒緩的音樂，就這樣一起沉默，一起發呆。
他們誰都沒有心情再去做別的事情，只希望可以快點睡去，醒來的時候，最好發現一切其實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蘇然很快就睡着了。她夢見了小九。
夢裡面，小九還是原來的樣子，雪白雪白的，一根雜毛都沒有，在太陽底下奔跑的時候，每一根柔軟的白毛上面都沾染了太陽的光輝，彷彿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看起來特別漂亮。
它特別喜歡在草坪裡奔跑，但是隻要蘇然以叫它的名字，它就會立刻返回蘇然的身邊，乖乖地蹲坐下來，吐出一小截舌頭，擺出招牌式的笑容。
天使的微笑。這是所有薩摩耶共有的表情。
可是蘇然覺得，別的薩摩耶全都沒有小九好看，只有它，最像天使了。
它那麼乖巧，明明是非常活潑的犬種，卻偏偏擁有安靜的性格，從來不會在她的家裡搞破壞，以至於蘇然經常都會想不起來，薩摩耶還有另外一個外號，那就是“拆遷辦”。
小九從來都沒有破壞她家裡的任何物件，除了她忘記了給它餵食的那一次。
其實那都已經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蘇然卻全都記得，而且清清楚楚。即便是在夢裡，她都記得。
或許是小九的死訊實在讓蘇然太過於傷心，以至於在夢裡看着小九在草地上奔跑的時候，她都會不自覺地意識到，自己要跟小九分開了。
永遠分開。
永遠都不可能再見面。
小九溫暖而柔軟的身體，她從今以後再也摸不到了，再也不能在無聊的時候跟它玩兒，在傷心難過的時候抱着它求安慰了，也不能在領着它出去散步的時候，暗暗跟別人家的狗狗攀比，然後心裡充滿了自豪的感覺。
那種心情，大概就像是家長們聚在一起比成績，然後發現自己家的孩子考試分數最高的時候，那種愉悅和自豪吧……小九最漂亮了，比別的狗狗都漂亮。它也最懂事，從來不給蘇然添亂，比很多熊孩子都要乖巧。
可是那樣的自豪感，蘇然從今以後再也不可能感受到了。
夢裡，她抱着小九落了淚。她的眼淚落在小九雪白雪白的毛毛上面，而小九則伸出舌頭，在她的臉上舔了舔。以前，它很喜歡這樣的。
以後，這種感覺不可能再有。
夢中的蘇然悲從中來，哭得更加大聲了。而小九的身體，也在這一刻慢慢地變得透明。
它要離開她了。
“不……小九，你別走……”蘇然抱住小九的身體，哽咽着說。
小九最後一次舔了她的臉，背後忽然長出一對翅膀，輕輕一扇，就飛了起來。蘇然忘記了哭泣，擡頭怔怔地看着它，心裡忽然有種感覺，覺得這個會微笑的小天使，要回到天堂上去了。
小九透明的身體越飛越高，很快就跟藍天白雲融爲了一體，再也找不到了。
有奇怪的音樂聲響，非常刺耳，破壞了蘇然心中好不容易纔得到的片刻平靜。她皺緊眉頭，心裡頭非常厭惡那個聲音，但是下一秒，她才意識到，那是她的手機鈴聲。
誰會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呢？
她努力地睜開眼，掙扎着讓自己清醒過來，伸手去拿牀頭櫃上的手機。可是卻又另外一隻大手先她一步，把手機給拿走了。
蘇然微整，轉頭看着葉北辰，輕聲說：“那是我的電話……”
葉北辰沒有回答，臉色非常難堪起接起了電話，放到耳朵邊上，冷冷地問：“你還想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