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說:“一(3)班。”
張有志說:“也不知道大興會編到哪個班?”
白梅說:“哪個班不都一樣?”
張有志說:“也是啊,操那個閒心幹啥?”
張大興這會兒正在接受測試。
方瑞安問:“張大興同學,你父母都是什麼什麼工作的?”
張大興說:“我爸是車工,是光榮的工人階級,我媽很早就去了世上最美麗的地方,天國,去了,那裡,他天天看護鮮花。”
方瑞安想這小子,還挺能說的,小小年紀也能使用這麼漂亮的詞語,說死的事卻不提死字。
“很抱歉,問到你傷心事了。你認爲我們讀書,是爲了什麼?”
張大興說:“是爲了學本領,長大了,爲國家服務,也爲自己能生活得很好。”
這話一出,方瑞安驚奇怪了,這孩子才六、七,竟能說出這番話來,大多數孩子的回答是:爸媽要我念的。
“張大興同學,我再你一個問題?”方瑞安說。
“老師,你儘管問吧,能回答的我一定讓你滿意。”
方瑞安說:“你說沒有爸爸或者說沒有媽媽的孩子,是不是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得要早些?”
方瑞安問題一說出來,就覺得後悔,這張大興剛纔已說了他沒有媽媽,這樣的問題是不是引起孩子的反感。
張大興好一會兒沒有回答,對於這樣成人化的問題,他當然是要考慮一下,方瑞安以爲是這個問題問得有傷他的感情,便又說:“對不起,我換一個問題。”
張大興說:“不,方老師,我纔想好。我認爲這個問題不能一概而論,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我並不認爲我自己比一般的孩子成熟,我喜歡玩,喜歡我爸抱着我睡,喜歡看動畫片,所有兒童喜歡的東西,我都喜歡,只不過是我愛思考,有不懂的就問我爸,我想就算我媽在,我也會是這樣的子的,所以你說的那個結論並不完全對。”
方瑞安且不去分析這段話本是的對錯,光是這孩子的表達能力,就已超出一般的孩子的水平了。
“張大興同學,你回答得很好,你明天到一(1)班報到吧,你爸爸呢?”
這會兒張有志正走過來了,他說:“方老師,我在這裡。”
方瑞安起身,和張有志握手,說:“張師傅,你養了一個聰明的兒子啊。好,明天來上學吧,這是你的收據,拿好,明天找一(1)班的班主任王瓊報到。”
張有志有點受寵若驚,他感覺到方老師的手光滑,與自己的粗糙的手簡直有天壤之別,“謝謝方老師,我們先走了。”
白梅還在外等張有志父子。
“有志,手續都辦好了吧。今天難得你休息,我今天也不上班,到我家吃餐飯,好嗎?”白梅說。
張有志就怕白梅這樣,怕她又提起婚嫁之事,便說:“白梅,改天吧,我還有事情要辦。”
白梅說:“現在也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吃了飯再辦也不遲啊。”
張有志說:“白梅,我們是老同學,你不必客氣,我真的是有事,改天吧。”
白梅知道勉強不了,便說:“那好吧,小霞,給叔叔說再見。”
李霞極不情願意地說了聲:“叔叔,再見!”
張大興倒比較主動,說:“阿姨,李霞,再見!”
張有志騎着自行車,張大興臉貼在張有志後背,兩手抱關張有志,很幸福的樣子。
從實驗小學左走200米,再左拐就是菜市場,直走到頭,再右拐,走300米,過馬路就到了民主南街78號張有志的家了。
到了家,張大興才說:“爸,其實你說話太不果斷了。”
張有志不明白張大興的意思,“大興,爸哪裡不果斷?”
張大興說:“爸,你是真的不想娶白阿姨還是假不想娶白阿姨?”
張有志說:“你怎麼這樣問,爸不是早說過了嗎?爸只要大興一個,任何人都不要。”
張大興說:“那對白阿姨說話就不要拖泥帶水,讓人總產生幻想,總認爲還有機會。”
張有志說:“大興,你說得對,爸是說得有點含含糊糊的,不過,白阿姨是爸爸的同學,我怕說得太絕了她會傷心。”
張大興說:“爸,不是這樣的,你要是不想娶人家,就要乾脆,讓人家也死心。以後還好相處些,你看你,見了人家總想躲,結果是躲又躲不掉。”
張有志想兒子說得對,既然不想娶人家,就不要讓人家心存幻想,這樣對兩個人都不好。
“好,大興,爸下次再碰到他,就和她說清楚。”
雞公山腳下一個小村,洪家村。
洪家村是A縣七裡坪鎮一個不到三十戶人家的小村莊,在大別山末梢,離七裡鎮很遠,地方雖然說也是山清水秀,可是這裡田地稀少,村民一直是在貧困線以下生活。
經濟條件差了,教育就跟不上,村裡離七裡坪鎮很遠,孩子上學就成了大問題。
村長洪記煥還算有眼光,在村裡辦了個一個學校,說是學校,實質上就是一個50多歲的老先生,洪老六,帶着幾十個娃娃識字、算算術罷了。
這天早上,洪海利吃罷紅暑稀飯,呆在家裡不走。
“海利,咋的,不去學校啊?”洪世光說,洪世光是洪海利的父親。
“爸,那個老頭子整天就是那幾個字,那幾個算術題,我都會了,我不想去了。”洪海利說。
“海利,洪老師可是全村最有學問的人,快去,要不然你長大了,不識字,不會算帳,可要吃大虧。”夏梅說,夏梅是洪海利母親。
“媽,我到那裡也是混時間,學不到什麼東西,還不如幫你們幹活。”洪海利說。
海世光說:“哎,洪家村除了你三叔外,就沒有人走出這大山,本來想讓你多學點知識,可是你竟不去學堂,罷了,學堂也不用去了,跟爸去打柴吧。”
夏梅說:“不行,再怎麼也得把今年上完,我都向村裡交了兩擔糧食了。”
洪海利見爸爸媽媽的樣子,也不想惹爸媽生氣,背起書包去了學堂。
說是學堂,其實就是洪家村村民聚會的一個面積稍大的破屋而,裡面放有幾十張排凳的板椅,3到7歲的孩子混在一起。
洪海利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來,洪老六也進來了,先是教3歲的孩子唱歌,接着是教4到5歲的孩子念唐詩,最後是教6到7歲的孩子算算術。
洪老六在黑板寫上1到10個數字,讓6到7歲的同學們加。
“孩子們,我給你們10分鐘的時間,看誰加得最快!”洪老六說。
洪海利看了一下,就站了起來,“老師,我算出來了!”
洪老六吃驚地望着洪海利,“你算出來了?是多少?”
洪海得說:“是55。”
洪老六看着洪海利,半天都說不出話,末了說:“你是怎麼算出來的?”
洪海利說:“老師,你看1到10共10個數,1和10,2和9,3和8,4和7,5和6加起來都是11,一共有5個11,不就是55嗎?”
洪老六隻上過以前的私塾學堂,並不知道,這種算法其實在數學裡叫等差數列,如果一個組數從第二項起,每一項與它的前一項的差等於同一個常數,這個數列就叫做等差數列,這個常數叫做等差數列的公差,要求其和,只要將第一個數加上最後一個數,再乘以一組數的個數除以2就可以了。
洪海利當然不知道這叫等差列,但他直觀地看出了這10個數的排利規律,在洪家村不能不說是一個天才。
洪老六覺得自己已不能再在這裡濫竽充數當老師了,因爲他的算術水平還趕不上一個學生。
但在學生面前,面子還是要先保住的。
“不錯,洪海利同學,算得很快,方法又好。”
晚上洪老六來到了村長洪記煥家裡。
洪記煥對洪老六是特別的尊重。
“老婆子,快給洪老師泡茶,拿點心。”這村裡雖然是窮,但好客之風卻是很興盛,村民相互之間來往,都是茶煙招待,雖然茶是自己炒的,煙也是自己卷的,記得洪海利的三叔帶着外面的妻子第一次來到洪家村時,當是洪世光爲招待他們,殺了生蛋的母雞,還到山上守了半天,打了一隻野兔。
“好勒,洪老師,快請坐。”洪記煥的老婆叫魏吉英。
洪老六說:“他大哥,他大嫂,不要忙乎了。”
洪記煥說:“你來是稀客,咋能不招呼呢?”
洪老六抽了一口煙,好不半天想說話而開不了口,“他大哥,其實……其實……”
洪記煥說:“洪老師,你有話儘管直說。”
洪老六說:“我想請辭。這書我沒法教了。”
魏吉英這會兒泡好茶,拿着點心過來了,“洪老師,你可是洪家村最有文化的人了,你要是請辭,那些孩子怎麼辦?”
洪記煥說:“是啊,洪老師,我們村裡爲什麼窮,就是沒有文化,沒有水平,你看看,這麼多年了,就世光三弟走出了大山,靠的還不是真本事,我們不能再看着我們的後代過我們這種日子了,要讓他們也能走出大山溝,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洪老六說:“我咋不想這樣啊,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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