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這是你骨海的聖戰，等下還是送我離開吧，要是誤傷了我可就虧大了。”天殺收回目光，對逆痕調笑說道。
逆痕點頭，沒有強求，因爲這一年來他帶天殺領略了一整個大世界的風采，他能教的，該教的，都傳授給天殺了，剩下的，就只看天殺自己如何抉擇了。
此刻外面四大陣營擂鼓震天，萬骨之城內轟鳴陣陣，幾若擠滿了整個都城，甚至城外四野即便百千萬裡之外，也充滿了潮流般的人海。
他們在下方怒吼，發出瘋狂的喜悅叫聲，雖然下一刻就要進行生死決殺了，但他們卻怡然不懼，反而越加瘋狂。
因爲他們從一生下來就是壽元無盡，除了天地間誰都不可避免的天人五衰之外幾欲就沒有死亡的機會，或許對她們中的絕大多數來說，活着，已經無味。
茶樓之上，逆痕從那瘋狂的人海之中收回目光，雖然他點了頭要送天殺離開骨海。
可卻，他沒有動。
因爲，天殺也沒有動。
逆痕知道，眼前這個小傢伙應該還有些問題，即便在那過往一年的宿遊都不曾問出的問題。
天殺沒有讓他失望，喝下一口這骨海獨有的茶，發現也和人類那邊的靈茶差不多，畢竟，無論何種生物修煉，都是以天地間最爲精純的靈氣爲食。
這點，不可改變。
所以他問道：“五千年前，你怎麼死的？”
他眼眸直視逆痕，這是個很可笑的問題，怎麼死？不就那麼死咯，況且身處那個百萬人的戰場，即便是元嬰老祖都不敢說自己能不死，逆痕身爲一個煉氣修士，哪怕是古往今來最絕豔的煉氣修士，可，死亡，有任何的問題嗎？
有！
天殺看着逆痕，絲毫都不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可笑，因爲只有他這種最接近逆痕的人才知道，他們這樣的人要死，何其之艱難。
不是說他們運道強盛，如天無憂洛水仙一般鍾天地之所愛，生命力旺盛，很難被殺死，
而是因爲，他們，驚才絕豔！
何謂驚才絕豔？
不是說天資高就驚才，也不是說實力強就絕豔，驚才絕豔的人是指，聰明！
因爲只有最聰明的人才最不容易死，而只有最不容易死的人，纔有資格稱之爲驚才絕豔！
因爲，死了的人，永遠都只是廢物！
如李玄風，一年之前還名聲不顯，只在上浮山脈這邊的三國流傳，可一戰之後，便攜美縱天下，無人可擋。
是因爲一年之前他不夠強嗎？
是，也不是。
是則因爲他的確夠強，若想揚名早在二十年前就可揚名。
不是則因爲，他還不夠強，不夠強到去縱橫整個世界。
所以，他只能選擇沉浮，這便是他之所以驚才絕豔的原因，一朝道悟天下難尋敵手，可未悟道前，卻人人都可將其拍死。
這便是驚才絕豔的聰慧，知道自己的實力，也知道別人的實力，只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環境下發展自身，而絕不會傻逼的到能拍死他的人面前去叫囂稱雄。
荒天歌、天無憂、白鋒、龍十九、北狼，皆是如此，不管他們出現在何等地方，面對的是何等敵手，都會做過全方位的考量，不是自己能碰的，絕不會去碰。
甚至即便是天殺自己，亦是如此，這些年來他所經歷的危險無數，可說到底最危險的一次，還是在地之門前面對那隻驚天血眼的無奈。
在此之前即便是那頭元嬰黑蛟的追殺，他都有一逃之力！
除此之外，雖然也有些東西，不能去碰，也必須去碰，例如當涉及到自己所堅持的道的時候，若不去碰，道都沒了，那還修個屁的仙？
但那是極少的，因爲一個真正聰明的人，會懂的如何去規避自己所堅持的道，與太過強大的修士的碰撞。
而逆痕五千年前就縱橫天滄六國，一人戰天下，劍斬結丹頭，縱使過去五千年都依舊爲世人稱讚，所以足夠稱得上驚才絕豔了。
雖然百萬人的戰場的確意外頗多，可天殺相信，越是繁雜的戰場，像逆痕這樣的人，就越是不容易死的。
但，他卻死了，死因無傳世，即便是溫柔鄉都沒有記載。
所以，天殺，問他，五千年前，你怎麼死的？
最後，天殺不相信，以逆痕這般聰慧的人，在自己實力未夠的時候會拿自己的道去跟結丹甚至是元嬰老祖去觸碰。
因而，無論天殺怎樣想，都想不通，五千年前，逆痕，爲何會死？！
逆痕看着天殺，在感慨的同時不由浮現了一抹苦笑，五千年前麼？爲何死亡麼？
雖問題問對了，可答案，卻有點觸目驚心啊。
逆痕喝了一口靈茶，過往一年來皆是風輕雲淡處變不驚的他，此時，握杯的手，竟隱含一絲顫抖之意。
良久之後，他才緩緩說道：“我是自殺的。”
“自殺？”天殺驚愕，心中疑惑更深了，他想過千種逆痕的回答，可卻從沒有想過，竟然還有人會自殺的啊？
好吧，雖然自殺也是一種死法，可放在逆痕這等人物來說，卻，總是感覺有些怪異哈？
逆痕苦笑，黑的深邃但又亮的通透的眼中波光倒流，好似回到了五千年前那段他最不願想起的歲月一般。
最終看着天殺說道：“你應該見過我的那柄劍了吧？”
天殺點頭，光是從那柄劍的威勢，就可看出一角逆痕當年的風采，而那樣的人，怎會自殺？
逆痕有些悵然，搖頭笑了，說道：“你不懂，可能在你們很多人看來，五千年前的我風采絕世，劍染百萬學，何等風騷？可，你們知曉，手下有百萬亡魂的感受嗎？”
他看着天殺，雖然是在訴說自己的事，可卻是那般的平靜，但越是平靜，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就意味着越是不平靜啊。
“每天不斷的殺殺殺，血染紅了劍，血染紅了衣，最後血染紅了眼……無論你是元嬰還是煉氣，在那樣的世界中要麼被嚇的屎尿齊流，要麼便會殺到心顫，甚至到最後，都會分不清敵我，只知道將身旁的人撕碎斬碎！”
逆痕越說越平靜，嘴角竟還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繼續說道：“殺到天昏，殺到地暗，殺光身邊的人，殺光天下的人……那種感覺，你不會明白，自我那個歲月往前再推五千年都不會有人明白，往後亦推五千年也不會有人明白，或許唯有三萬年前的那段歲月，纔會有人明白。”
天殺沉默，突然想起了天墜山頂，當自己面臨不過萬人相殺的局面就難以保持心態的平靜，而逆痕卻是面對百萬人……
這即便是再強大的神經都承受不住，再強大的人都難以保證自己不會發狂啊。
而事實上，根據溫柔鄉的典籍記載，那場戰役之後，天風西狼兩國，包括他們請來的外援，光只是元嬰之上，就足足死了十三位之多！
本來那場戰役就是兩國元嬰存在聯手發動的，但到最後，誰也收不住了！
“這便是心魔，本來唯有結丹大圓滿即將突破元嬰之時纔會出現的東西，卻過早的降臨到了那場戰役所有人的身上，誰能抵抗啊？”
逆痕嘆道：“我作爲那個時代底層修士最爲強大的人，很幸運，劍斬百萬人，活到了最後。但是，那百萬人也成爲了我的心魔，當醒悟之時，我無法不以命祭劍……”
逆痕說的很平靜，可是杯中水，卻頗爲不寧。
“那把劍，是你拋棄的嗎？”天殺沉默了一下，繼續問道。
逆痕點頭，說道：“一年前我察覺到它出世了，希望我那個後人，能夠壓制的了那百萬人的戾氣。”
此時聖戰已經開啓，萬骨之城無論內外，皆是殺伐，屍山血海無數。
但這卻和五千年的那場殺伐截然不同，因爲五千年前所有人都是被迫參戰的，自然生出心魔。可是這些骨修，卻是熱衷於此事，爲這場聖戰而戰。
這兩者之間，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天殺起身，逆痕手指往旁邊一點，虛空之內緩緩浮現出了一個只容一人通行的旋轉通道，呈現極致的白色，和另一端的黑亦是對應。
“不看看最後的結果嗎？或許這次的結果會讓你意外噢。”逆痕看了一眼東方，好似預知到了什麼，饒有意味的說道。
天殺搖頭，五千年前這個傢伙都能不死，五千年後，他不相信還有誰能擊敗他。
即便是自己，以往無論面對李玄風還是白鋒，他都嬉笑怒罵堅定自己一定會趕超他們的強大內心，都第一次生出了一分動盪。
可那卻沒什麼不甘心的，因爲他，不曾經歷那百萬殺伐！
在臨近通道的最後一刻，他突然止步，再次問道：“你，到底在等什麼？”
這句話沒頭沒尾，可是天殺知道，逆痕一定會知道他的意思。
五千年前是煉氣，五千年後還是煉氣。
你，到底在等什麼？
逆痕笑了，聳了聳肩，略有些無奈的說道：“我怎麼知道，或許是下一次百萬殺伐，或許是等一次失敗，亦或者哪天活夠了抹脖子看看能不能繼續好運的做回人？”
逆痕大笑，最後對天殺留下了一抹狡黠的微笑：“不過不要亂想噢，煉氣斬結丹就已經是極限了，元嬰跟前面的境界完全不同，非同階不可戰勝。”
“當然，你要是變態到能摸到‘勢’，那就當我放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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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負吾，吾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