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靈秀沉穩的翦眸睜到極致,如被一根魚刺哽在喉嚨間,疼得她有股窒息的錯覺……
她不能有孕了?
“呂老,你會不會弄錯了?”如玉驚呼,簡直不可相信這是真的,流蘇不能懷孕?她以爲是南瑾坐着輪椅太久,加上曾經食用毒果爲生,身體受損導致不孕,可怎麼會是流蘇呢?
老大夫惋惜地看着臉色蒼白的臉,在她期盼的眼光中,微微搖頭。
流蘇心臟如被尖銳的利器扎中,鼻尖一酸,倏然閉上眼睛,痛苦地垂頭,痛苦和絕望鋪天蓋地而來,充斥在她五臟六腑之中,如被重物碾過。大多的絕望撕扯着她的神經,連靈魂都劇烈顫抖起來。
南瑾……一顆眼淚滴答一聲落在手背上,破碎飛濺……
如玉迅速低下身體,伸手攬住流蘇的肩膀,安撫地拍着,“蘇蘇,別怕,別怕,別哭……你不是還有小白嗎?”
流蘇一聽這話,眼淚再也忍不住,如掉線的珠子不停地掉下,哭得好悲慘,渾身顫抖如秋風中的落葉,連老大夫也搖搖頭,無奈嘆息。
她有小白,可南瑾怎麼辦?她和南瑾怎麼辦?她想要一個和南瑾生的孩子,她想給風家留後,從三年前,這個觀念就深入骨髓,如今怎麼去割捨?
流蘇淚眼朦朧,咬着下脣,殘留着最後一線期望,“我還有康復的可能麼?有藥能治好麼?”
對着這張充滿期盼的臉,老大夫說不出一個不字,眼前的女子,想要爲夫家延續香火的期望是那麼深,這對她是個致命的打擊,他都不忍心再說什麼。
老大夫的沉默,讓流蘇最後希望都打破,流蘇如被拋在冰冷的海水中,絕望地沉浮。
“蘇蘇,別哭了……”如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不停給她抹淚,流蘇倏然推開如玉,跑出醫館。
“蘇蘇……”如玉大驚,立刻起身追出去。
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秀麗的女子淚流滿面,旁人紛紛側目,風家的少夫人爲何哭?這真是天下奇聞,在鳳城百姓的心目中,風南瑾和其夫人風蘇蘇是神話,夫妻兩人都是經商奇才,一前一後曾和漠北海王談判,驚才絕豔,一身本領。特別是風少夫人,三年前她獨撐風家的故事在江南一帶廣爲流傳。在衆人心目中,風少夫人就是一位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見她淚流滿面,紛紛不解。
流蘇不知道要跑去哪兒,竟然往渡口跑出,一路上撞了人也不停,傷心欲絕,早已不能顧及其他。
“蘇蘇,站住!”如玉終於拉住她,“蘇蘇,你去哪兒?回家休息,別想了,不會有事,大夫只是說微乎其微,又沒有說不能懷孕,還是有一線希望,流蘇,你不要放棄,你不要多想好嗎?”
流蘇低泣,長長的睫毛上沾滿經營的淚花,她道:“如玉,你不要再說這些話安慰我,不要再讓我懷了希望又再一次失望,南瑾……有誰的醫術比南瑾還高?南瑾他明明就知道我多想生個孩子,他明明知道我有多希望能懷孕,他明明知道我的身體不能再懷孕,可他從來不說……他提都沒有提過,他每次都說順其自然,每次我問他的時候,他是以什麼心情在回答我?”
如玉一把抱住她,拍着流蘇的肩膀,“蘇蘇,不要激動,憂能傷身,南瑾都不在意,你就不要在意,你們有小白就夠了,蘇蘇,命該如此,不能強求啊!”
流蘇一把推開如玉,含着眼淚的眼光倏然堅毅起來,“我不信命,我不信南瑾會命中無子,我們都做錯什麼,上天爲何要如此懲罰我們?我也好,南瑾也好,我們自小受的苦還不夠嗎?我從小孤苦伶仃,受盡大娘欺辱,南瑾從小不良於行,長達二十年。落崖,靠毒果爲生,放下自尊,就算只能爬着,也沒有放棄過生命。我們都這麼認真,這麼堅強地生活,爲什麼會遭受這樣懲罰,我不服,我不甘心!”
“蘇蘇,你不要激動……”如玉擔心地看着她……
流蘇太想給南瑾生個孩子,突如其來的打擊的確令人難以接受,她真怕她有什麼想不開的,只要牽涉到南瑾的事,流蘇都會在意,何況是子嗣一事。
流蘇痛苦地蹲下來,抱着雙膝,嚎啕大哭,連空氣都感染到她的悲傷,變得淒涼和哀絕,“我這麼努力地活着,讓自己幸福……不是想要這個結果……我不要這個結果,這對南瑾不公平……”
如玉蹲下來,默默地陪着她,“南瑾他都不在意……”
“就因爲他不在意,我才更會傷心……”流蘇泣不成聲,聲音破碎溢出,“因爲那個人是南瑾……所以我才傷心,這三年明知道我身體不能懷孕,也知道我心中的期望,爲了不讓我傷心,他選擇什麼都不說,因爲我的身體一直由他調理,也不會有機會知道自己身體出了問題,如果不是今天到醫館看,我還會被他一直矇在鼓裡。他做什麼都是因爲我……而我卻不能爲他生個孩子……這對他好不公平……”
風夫人乃至風家堡上下都希望,她能在生一個男丁,延續風家的香火。流蘇傷心的不是自己不能生孩子,而是自己不能爲南瑾生個孩子。
南瑾……
一回想起南瑾說來日方長,順其自然的時候,流蘇心如刀絞。
南瑾,你曾經失望麼?
流蘇笑得悽苦,如玉心疼地看着她,她也沒辦法,任何一個女人都想爲自己心愛的人生兒育女,因爲小白不是南瑾親生骨肉,所有流蘇更是在意這件事。
這對她,打擊很大!
三年的希望啊……就這樣落空了!
“如玉,我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你別跟着我了!”流蘇站起來,擦乾眼淚,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地靜一靜,平復一下今天的所受的打擊。
“不行!”如玉立刻拒絕,“你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面,還是回家去吧,蘇蘇,聽話好不好?”
流蘇搖頭,“我又不是孩子,不會有事的!”
如玉還想說什麼,流蘇就打斷她的話,“如玉,你就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好,我在酒樓等你,一會兒回來,我們一起迴風家堡,知道嗎?”如玉交代。
流蘇點頭,如玉擔心地看了一眼,便轉身離開,回了風家酒樓!
流蘇一個人盲目地走着,不知不覺走到渡口,陽光燦爛,流蘇恍惚地看着,折道去船行,讓人把風家專用的帆船開到渡口。
她想去漠北海上靜一靜!
從赤丹河到漠北海,要幾個時辰的功夫,流蘇算好時間,能在海上待半一個半時辰,剛好趕得及在天黑之前回來。
曠遠的海洋上,只有她一艘船,靜靜漂流,坐在甲板的椅子上,沉默不語,抱着身子捲縮着,雙眸寧靜地看着這片遼闊的海域。
今天風平浪靜,海風緩緩地吹着,女子寧靜地坐着,也不管船會把她帶到哪兒,在海上隨意漂流。
不僅如玉喜歡大海,流蘇也喜歡大海,就連小白都很喜歡,獨自航海更多了一份沉靜,很應她現在心境。
獨孤、寂寞、悲傷……
流蘇卷着身子,淚如雨下……
流蘇的船不是漠北航線上,沒有什麼船隻來往,整個海面很平靜,就只有流蘇這條船,在自由飄蕩。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纔會毫無顧忌地大哭,把心中所有的委屈和心疼向大海傾訴……
“南瑾……”流蘇心如刀割,泣不成聲,“南瑾,可怎麼辦呀?”
正在赤丹河在航行的南瑾心中頓感一陣不安,猛然轉身,沉靜的眸子深深地望着身後,河水清透,一片平靜,什麼都沒有,爲何他心中會突然不安和煩躁,好似有什麼事會發生。
南瑾的第六感一直非常靈驗,從未出過錯。
風華絕代的男子站在船頭,身材頎長,玉樹臨風,雙眉卻靜靜地擰着。一語不發地看着鳳城的方向。
小白不解地拉拉他的袖子,“爹,怎麼了?”
南瑾低頭,拉起小白的手,淡淡一笑,“沒事!”
“爹……”小白拉長了聲音,抗議她爹的偏心,“爹,才兩天不到就想娘了麼?你好偏心!”
南瑾哭笑不得,擰擰她的臉蛋,“胡說八道!”
是啊,是掛心流蘇了!
不管走到哪兒,都是他放不下的牽掛!
漠北海上,流蘇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醫術高如南瑾,也不能調理好她的身體,那豈不是無藥可醫,不然這三年,南瑾早就醫好她的身體,一定是因爲毫無辦法。
面對大海,流蘇心靜如鏡,完完全全明白,那句順其自然之後的憐惜和無奈。
讓她放棄南瑾,那是不可能的事,讓南瑾放棄她,也不可能,他們只能選擇不要孩子,可這樣,她會愧對風夫人一輩子,會愧對南瑾一輩子,會內疚一輩子。
任她聰敏過人,此刻想不出有什麼好法子,能兩全其美。
這兒離一座島嶼不遠了,倏然船身猛烈一陣搖晃,接而一陣劇烈的震動,流蘇大驚,倏然擦乾眼淚,往下一探,詫異地睜大翦眸,流蘇臉色一沉……
糟了!
船觸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