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派人出海要求談判的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個風家堡,遭到衆人的拒絕,特別是風海棠和風夫人,說什麼都不同意。
流蘇一意孤行,決定的事,沒想過回頭,流蘇早就料到他們會反對,頗有先見之明,先斬後奏,在衆人反對聲中,漠北海王同意談判,要求風少夫人在二月二十八日一人親自出海,不許帶閒雜人等,否則談判破裂。
風海棠臥病在牀幾天,流蘇吩咐過不許去打擾她,船行的事由她全權處理,在風海棠得知她要出海的消息,漠北海王已經傳回消息,當下急火攻心,差點昏倒。
漠北海王,多年來在漠北海上氣焰之囂張,無人可敵,此生就碰過風南瑾一個對手,慘遭敗北,被迫銷聲匿跡三年,可想而知,他對風南瑾可是恨之入骨,光看他對風家航運所下毒手便可知,他就盼着風家航運解航,這次要求談判,哪兒那麼容易,他對風南瑾的恨定然悉數轉嫁在流蘇身上,妻代夫過,天經地義,他又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風海棠撐着身子,病了幾天,明顯憔悴多了,光潤的臉色暗黃暗黃,看起來很不健康,流蘇扶着她的肩膀,堅定地道:“姑姑,你別擔心,我會沒事,你有病在身,好好養着身子,船行的事我會妥善處理,三天後我出海見漠北海王,總要試一試,不能坐以待斃!”
“蘇蘇啊……咳咳……”風海棠吃力地咳幾聲,流蘇拍着她的後背,她好不容易順一口氣,這才道:“你知道漠北海王是誰嗎?你知道海盜是做什麼的嗎?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是一羣惡貫滿盈的劫匪。他在漠北海的海上之王,無人可敵,遇神殺神。遇佛弒佛,這天下有幾個人能有南瑾的本事,在他面前全身而退,逼得他不得不見了風家航運就繞道?蘇蘇,南瑾得罪過他,他恨風家入骨,這一去多半是有去無回,我寧願風家船運立即解航,也不會讓你出海。”
流蘇輕輕地拍着她的背,神色淡然。靈秀的眼光依然堅韌,並無動搖之色,“姑姑。即便拼盡我所有,即便賠上性命,我也不會讓風家航運解航。在懸崖上,南瑾鬆手的時候告訴我,要好好守着風家堡。幫他守着,這是他的希望,他一手創造出的王國,又怎能毀在他手上。我會做到的,南瑾能做到,我也能。”
“蘇蘇……”海棠心疼地看着。見她眼光越堅定,她心底的不安就越濃厚,“你這個傻瓜。南瑾只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才用責任綁着你,你怎麼就那麼死心眼,不明白他的苦心的呢?倘若今天躺在這兒的是南瑾,他也不會讓你出海,蘇蘇。聽話,不要去。沒有風家航運,風家堡還是風家堡,我們照樣活得有聲有色,你若有事,南瑾回來怎麼辦?小白怎麼辦?”
流蘇輕笑,眉梢染憂,明明心裡那麼痠痛,想要哭,卻逼出脣角淡然的笑意,語氣波瀾不驚,非常平靜,“姑姑,南瑾真的還能回來嗎?”
風海棠臉色一怔,心口倏然發疼,眼眶不由自主就紅了,早就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流蘇如此聰穎,很快就能察覺有異,沒想到這麼快,也沒想到她會如此平靜。
這幾天一直在處理船行的危機,堅強得讓她心疼,眼光沉穩而堅韌,抱着小白也能微笑,她以爲她依然相信他們的話,抱着南瑾會回來的希望活着,沒想到,她卻看得如此透徹,一時讓她無言以對。
流蘇淡淡道:“南瑾回不來了,我比誰都明白,所以我會好好爲他守住風家航運,將來九泉之下見到他,我也能自豪地站在他面前,告訴他,我很堅強,我做到他所交代的一切,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姑姑,我不想將來九泉之下無顏面對南瑾。”
“你怎麼就這麼傻呢,南瑾最大的希望是你活着,你要是出海,出了意外,他犧牲自己救你的意義在哪兒?”風海棠急得大吼,嗓子有些發疼,又氣又急。
蘇蘇什麼時候就這麼固執呢,怎麼說都不改變注意。
“姑姑,風家這些年在外結怨不少,生意場上,朝廷,黑白兩道,都有不少仇家,因爲風家航運的財力和冰月宮的勢力,他們纔不敢妄動,這兩者缺一不可。若是垮了,你認爲風家堡還會是現在的風家堡嗎?自古以來,錢和勢都是結合在一起,風家航運這麼大一塊餅,覬覦它的人不計其數,等着看我們解航的人多不勝數,這是南瑾打下的江山,憑什麼讓別人白白奪去,我偏不讓他們如願。這些人,一個個等着看笑話的,到最後只能看自己的笑話,我拼死也不會讓南瑾的心血付諸東流。”流蘇沉聲道,一臉堅決,靠着這股信念撐着她醒過來,靠着這股信念,也能幫她撐起風家堡。
有信念的人,纔會千方百計,不計一切代價實現目標。
“這些事,你怎麼知道?”海棠震驚地看着她,蘇蘇一直被南瑾護着身後,保護得滴水不漏,這些事又怎麼會讓她知道?
“我不是傻瓜,這種事何必別人告訴我呢?自己略微也能猜到,木秀於林,風必毀之,樹大招風已是見怪不怪。以前我不想理會這些事,因爲有南瑾在,我什麼都不必做,只要好好做好他的妻子就可以,天塌下來有他在身邊撐住,他不會讓我有一絲彷徨和害怕。可現在他不在,我就要自己來面對這些暴風雨。南瑾說不會屈服環境,只會改造環境適應他,我也要試一試,我要證明給大家看,南瑾的眼光沒有錯,他的妻子不是一個只會躲在他身後的布偶。姑姑,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這麼強烈地想要去做一件事,這麼渴望去完成另外一個人的心願,第一次感受到什麼是禍福與共,你就相信我一回,放手讓我去可以嗎?”流蘇抓着海棠的手乞求道。
“傻孩子,姑姑即便一百個,一千個不同意,你也執意要去了。不是嗎?”風海棠嘆息,她不知道,蘇蘇原來是這種想法。她不是不相信蘇蘇,而是,不相信漠北海王會那麼輕易地放過蘇蘇。
她太單純,根本就不理解,海盜的生活是什麼?
殺燒搶劫,擄掠,兇狠殘忍,無惡不作。這纔是海盜的真面目,蘇蘇怎麼是他們的對手?
“我現在就只有你們是親人,我希望能得到姑姑的支持!”流蘇淡淡道。她說得沒錯,就算她不同意,她也執意要去。
“蘇蘇啊,你想過小白嗎?”海棠反問,流蘇一怔。抿脣不語,半晌才道:“她是福澤深厚的孩子,我不擔心!”
海棠深深地看她一眼,微微嘆息。
流蘇出門的時候,朝君無歡點點頭,微微一笑便出了海棠苑。君無歡這才進房陪海棠。見她一臉凝重地坐在牀上,走過去,擰擰她的臉頰。“想什麼這麼入神,還是說服不了她嗎?”
海棠搖搖頭,沉吟道:“一直沒發現,蘇蘇的內心和南瑾一樣強大,外表柔弱。意志卻剛硬,剛剛看她的眼睛。隱約有些非常尖銳的東西在轉動。當時我就沒有想到出海找漠北海王談判,潛意識裡就認爲,我不是南瑾,做不到南瑾所做的事,蘇蘇她就不一樣,才理出頭緒,就勇敢地找漠北海王談判,枉我多長她幾年,竟然比不上她勇敢。”
君無歡搖頭,“話不能這麼說,如果南瑾沒死,她還是以前的蘇蘇,人的個性是被環境所逼,是南瑾的死給她衝擊太大。她的性子本來就有剛硬的一面,在南瑾身邊才斂去,不顯鋒芒,若沒有南瑾,自然會再現尖銳。”
“是嗎?”風海棠側目看他,君無歡眉梢一挑,有些不好的預感,果然,海棠不痛不癢地道:“你死了,我就不會這樣!”
君無歡無語,咬牙切齒地瞪她,風海棠當做沒看見,哼!別以爲和好就讓他好過,這八年的委屈,定會好好討回來,誰讓女人小心眼呢?
君無歡倏然詭異一笑,曖昧的頭顱湊到她面前,“你把你比作蘇蘇,我比作南瑾,是不是說明,你和蘇蘇愛南瑾一樣愛我?”
男子漂亮的大眼睛都是得逞的笑意,風海棠無語,這人瞎掰的功底真深厚,這層皮估計是銅牆鐵壁了。
所有人就如玉沒有勸過蘇蘇,從假死一事之後,如玉便明白,蘇蘇一旦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
風夫人正抱着小白在院子裡玩,如玉和阿碧小翠等人都在,流蘇過去打招呼,之後便道:“阿碧,你隨我去船行!”
“現在去船行做什麼?”風夫人一驚,不會現在就要去吧?
流蘇過去,親親小白的臉頰,笑道:“娘,我去學開船!”
衆人一聽就知道她過海棠那關,海棠同意,其他人反對無效了。如玉對這個也挺有興趣,爽朗一笑,“我陪你去,順便也學學怎麼開船!”
流蘇點頭,便去渡口,柳秀和柳溪親自去教蘇蘇和如玉開船,剛好在渡口遇到司馬家的少爺,他摺扇一開,“喲,風少夫人也來渡口?怎麼?風家已經不成到要您親自來開船了麼?”
他身邊一干人等轟然大笑,一臉蔑視,風南瑾一死,風家就剩三個女人,能做什麼?哼!
外頭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就該在家裡相夫教子,拋頭露面成何體統,不過風家目前也就只有女人能主事,連剛出生的也是小小姐,看來是天要亡風家。
柳溪一路上在一邊走一邊解釋,剛好被他聽到,最近早就聽說風少夫人代替有風海棠坐鎮風家航運,早就上門見識一下,今天終於見到她的真面目,風南瑾的眼光也不怎麼樣嘛,他家裡隨便一個侍女長得都比她美豔多了。
“蘇蘇,司馬家的二少爺!”柳秀輕聲道,流蘇頷首,司馬俊,人如其名,長得倒是挺俊秀,不過脂粉味有些重,過於白皙的皮膚讓他看起來很陰柔,有種娘娘腔的味道,狹長的眼睛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狡猾中帶着點惡意。
“司馬俊,你又來做什麼?司馬家也不成,讓你親自來督促運貨麼?”柳溪尖銳地冷笑,得意什麼,笑到最後才笑得最燦爛,還不到他們得意的時候。
“本少爺結伴遊湖來着,真巧,碰上風少夫人。少夫人可要小心了,最近赤丹河上海盜盛行,聽說您還要親自出海去會會漠北海王,可得小心了,這麼白嫩嫩的臉,說不定被漠北海王看上,饒過風家一次呢。”司馬俊眯着眼睛,露出陽光般的笑容,白燦燦的牙齒讓人想要撲過去狠狠揍得他滿地找牙,明顯羞辱性的話。激得幾人忍不住怒紅眼,柳溪忍不住,流蘇一把拉住她的手。
小人得志而已。無需爲了他們動怒,還不值得!
“司馬少爺您也得保佑,倘若漠北海王能妥協,不再找風家的麻煩,你們可別自亂陣腳才成。”流蘇淡淡笑應。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爲這種人生氣,浪費時間而已。
“你……”司馬俊眼中兇光一閃,重重一哼,“少夫人才該日燒三炷香,向風南瑾的牌位三鞠躬,求他在天有靈保佑你別死得太慘。聽說漠北海王最大的趣味就是把人丟下海喂鯊魚,您可得小心點,別到時候到了九泉之下。風南瑾都認不出您的樣子。”司馬俊惡毒道,一臉冷笑。
流蘇淡然頷首,“多謝關心!”
不痛不癢的話讓司馬俊氣得臉色漲紅,拂袖冷冷一哼,錯身離開。如玉手一動,早就趁他們不在意撿起的小石頭倏然離手。狠狠地擊中他的小腿。渾厚的內力讓司馬俊小腿一麻,瞬間失力,狠狠地往前撲去。
嘩啦一聲,水漬四濺,這兒是渡口,地上坑坑窪窪,他摔倒的地方剛好是一個小水窪,腥味四溢,他整張臉狠狠地砸在臭水裡,臭水四濺,柳秀等人毫不客氣地嘲笑,比他們剛剛更放肆。
他身邊的同伴趕緊過去扶起他,司馬俊倏然回過身來,眼光怨恨地瞪着他們,水滴一滴一滴順着髮絲滴下,凌亂而狼狽,柳秀猖狂地大笑,“司馬二少爺,新造型啊,很不錯啊!就是臭了點。”
如玉瀟灑地抱着胸,露出善意的笑,“我說司馬少爺,您走路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這麼大的水窪都沒看見,您眼睛長在屁股上嗎?”
“哈哈……”衆人大笑,流蘇也淺笑搖搖頭,司馬俊狠狠一跺腳,憤怒指着他們,“你們等着!”
“叫得瘋的狗總是不會咬人,會讓別人等着的人,都是紙老虎,底氣不足,不堪一擊!”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如玉冷笑。
“就是,蘇蘇,這種人何必忍着他,推下海讓他當一回落湯雞更過癮。”柳溪哼哼道。
流蘇只是淡淡笑笑,神色安然,“現在他們正得勢,我們讓三步,磕三響頭都沒問題,風水輪流轉,他日風家航運起死回生,他們即便是讓三百步,磕三百個響頭,也未必能求得我只言半句,只會任我宰割,這便是競爭場上的伸縮之道。”
流蘇說罷,一笑而過,踩着甲板上船,柳秀柳溪相視一眼,那瞬間,似乎看見南瑾的剛硬。
如玉一笑,翩然掠上船,她早就知道,流蘇本就這麼彪悍!
風帆需要水手來起落篷、順着風力風向調整等,靠個人掌控極難,柳秀柳溪都能單獨航行,只要能分辨方向和風力,其實並不難。有兩位高手指導,流蘇學起來很快。在鳳城生活久的人對風向的變化都很敏感,這是習慣性所養成的敏銳,特別是他們在船行長大的孩子,更是如此,在海上航行都不用看風向變化。
可蘇蘇不是,她對風向的變化敏銳程度不夠,柳秀在船頭插上三面小旗,教流蘇分辨方向。
加上又指南針,第一天流蘇勉強學了些竅門,因爲漠北海的風力比赤丹河多變,卻又強勁,柳秀和柳溪詳細地想她解說所有有可能發生的危險和變故,教她應付。柳秀選的是一隻中型帆船,在船上堆放適量的貨物,讓船的吃水力達到一定穩定程度,流蘇第二天再嘗試的時候,已經抓住竅門,雖然笨拙,可只要不是遇上颶風和暴雨,獨自航行到漠北島已不成問題。
柳溪連連稱讚她學習功夫快,這麼短的時間就能駕馭,她當時要三天才勉強航行,流蘇淡淡笑笑,當初在赤丹河上游玩的時候,她好奇怎麼航行,南瑾給她講解過,回去的時候還詳細解說落蓬調整等問題。她印象非常深刻,這兩天學起來也快,如玉倒不如她怎麼容易上手。
夜色深濃。一片蒼涼,流蘇晚膳過後就在房裡逗着小白玩,明天就出海,她想多珍惜一些和女兒相處的時光。
小白越大越漂亮,幾乎是兩天一個變化,越大越有南瑾的架勢,冷着臉,如墨玉般的眸子靈氣逼人,卻略顯冷漠,正經嚴肅得不得了。流蘇抱着的時候。偶爾會施捨給她幾個笑容,其他人就沒有這個待遇了。
身子還是小小的,短短的腿。短短的手,非常可愛,抱在手裡,好像怕一用力,就會捏碎般。
“小傢伙。你怎麼一點也不可愛?”流蘇捏着她的臉,趴在一邊都逗着她,半晌她也不肯嘟一聲給她聽,流蘇在她嫩嫩的腿上輕輕一擰,小白的小短腿倏然一踢,漆黑的眼睛瞅着流蘇。特別的幽怨,看得流蘇心情大好,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了好幾口。
小白不滿地晃腦袋。不滿孃親吃她豆腐,流蘇鳳眸一瞪,小白也回她一瞪,黑溜溜的眼睛分外迷人靈氣。
就好像南瑾在瞪着她一樣,流蘇心裡又酸又痛。倏然用手捂住小白的臉,小白的小短臂揮動。輕輕地砸到流蘇的手上,手遮住她的光線了。
流蘇這才放開她,抱起來,摟在懷裡,“小白,娘明天就出海,娘一定會回來,看着小白長大嫁人,看着風家越來越好,娘一定會回來,到時候小白要乖乖地露出一朵笑容給娘看哦!”
笑起來,就如南瑾在笑,欣慰的笑,讚許的笑,能撐着她繼續走下去的笑。
明明說得開心,眼淚不知不覺就落下,流蘇一擦,接着笑道,“小白,你的名字真的好白,呵呵……”
小傢伙突然嗷嗷地叫,似乎在抗議這個名字,流蘇捏捏她的臉龐,“奶奶說,姑婆給你起名到時候,你還笑,自己都滿意,現在抗議什麼?”
可憐的小白只能委屈地躲在牆角畫圈圈,不知在詛咒誰,連睜眼睛的慾望都沒有了,這名兒起得太委屈,他們明擺着欺負她不能說話嘛!
流蘇憐愛地看着女兒,心口酸痠痛痛,一夜難眠,怕是看不夠似的,一直看着,偶爾說說話,逗着她玩。小白晚上本就晚睡,今夜似乎知道孃親的心情,睡得更晚,流蘇逗着她,偶爾咯咯地笑,粉嫩嫩的脣都是口水渣滓,流蘇苦笑不得,知道子時過了,小白這才歡迎周公的招呼,沉沉地閉上眼睛。
女兒身上香香軟軟的,抱起來很舒服,流蘇親了又親,最後也沉沉地睡過去。
第二天清早流蘇便醒了,小白還沉沉地睡着,小傢伙昨天醒來幾次,正睡得沉,風夫人風海棠等就送她到門口,外頭還是很沉,灰暗的天空,清晨有點涼意,風夫人紅着眼,抓着她的手,緊聲道:“一定要小心,知道嗎?”
“蘇蘇,姑姑不知道怎麼說,總之你見機行事,實在不行就想辦法回來。”風海棠沉聲道。海棠到現在還是想着,若是蘇蘇能改變想法不去,那是最好的,可顯然,流蘇並無半點這種想法。
流蘇點點頭,紫靈淚光閃閃,哽咽着,流蘇淺笑,“我又不是去送死,別哭了,臉蛋哭花就不好看了。”
“那明明……”就是送死呀!
流蘇淡淡一笑,便上馬車,玄北和如玉阿碧小翠陪着她去渡口,馬車上,如玉提醒,“我教你用的金針記住了麼,危急的時候就拿出來用,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流蘇點頭,小翠還是不放心,“少夫人,不如我們跟你一起去,我們在後面的船上保護你,好不好,不會讓他們發現的。”
流蘇搖搖頭,“這個問題我們說過了,這次我自己去,你們不要輕舉妄動,雖然你們都說和海盜不用講什麼信用,可我的直覺告訴我,只要被他們發現有人跟着我一起去,風家船運再無一點機會,我不能冒這個險。”
小翠阿碧相視一眼,只得作罷,馬車很快就到渡口,柳秀柳溪已經在渡口準備好,篷布已經拉上,順着風勢幫她調整好,流蘇到了渡口,衆人又擔心地交代幾句,她一一笑應,這才上船。
最近海盜猖獗,出航的船隻很少,漠北海盜雖然只會打劫風家航運,其餘的船行卻怕殃及池魚,儘量減少出航的次數,出航的船隻更是寥寥無幾。流蘇順着赤丹河,一直出海,都沒有發現什麼船。
海上風力有變,流蘇降下篷布,調整好,這才安穩地朝着指南針上的方向行駛。
這是她第一次出海航行,第一次看見漠北海。
蔚藍的海水,蔚藍的藍天,海天一色,接天無窮碧。宛如一塊巨大的蔚藍寶石。美得純淨,美得大氣,有種氣勢磅礴的壯麗。
今天風和日麗。海上風光明媚,可流蘇身體卻微微有些顫抖。
白茫茫的大海,無邊無際,看不到方向,遼闊。空曠,海水撲打船身,發生催促人心的擊打聲,遠處,白霧繚繞,如一層厚厚的神秘面紗。
海。她是陌生的,陌生到身子忍不住顫抖。
赤丹河已經越走越遠,太陽升到正午。炙熱的陽光從蒼穹瀉下,在海面上灑下一層金光。海風撲面而來,炙熱中夾着海的味道,壯闊,威嚴。還有殘酷!
整個天地都只有她一人,如蜉蝣映着碧空。分外渺小。
“南瑾……可得保佑我!”流蘇又十指握在前面,閉着眼睛,似乎在向海神禱告,乞求心愛之人冥冥之中的庇佑,她一個人,着實有些恐懼。
船緩慢地在海上航行,朝着特定的方向,人人都說漠北海盜的老巢在漠北島,那是千里海域最大,最兇猛的海盜島,聞者色變,人人恐懼。對染着血腥和殘酷的海盜島,在大陸一直披着一層神秘的面紗,無人知道其中深淺。
幸好今天海面很平靜,顯得遼闊,午時三刻時分,流蘇終於看見島嶼,根據指南針上的方向所指,這是漠北羣島沒錯。
距離漠北羣島一千里處,已經停着六艘海盜船,五艘巨大的船擁着一艘非常華麗結實的海盜船。其造型比起風家最先進的風帆要結實華麗,非常巨大,中間一艘顯然是主船。六艘船上都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幟,一顆巨大的骷髏頭,旗幟是黑的,骷髏頭是白的,骷髏頭上斜劃一道血色痕跡,看起來更加恐怖血腥,把海盜兇殘血腥的本性顯露無疑。
周圍五艘船上都是海盜,自看見流蘇的帆船之後,一片叫囂,奔騰。
激越的聲音帶着嗜血的興奮,在漠北海上狂飆而過,震徹雲霄,直撲流蘇而來,那赤裸裸的,嗜血的叫囂奔騰,殘酷地掠過,似乎想要以血來填滿飢餓一千多年的河流。
血腥、殘酷的恐懼緊緊地抓住流蘇神經,儘管她已經努力地平緩呼吸,減緩心臟跳動的頻率,依然臉色蒼白,牙齒打顫。
她很害怕!
這是人之常情,大陸任何人面對這羣惡貫滿盈,兇殘勇猛的海盜都會害怕,她不曉得幾年前南瑾獨自出海的時候有沒有恐懼,她只知道,她雙腿顫抖都麻痹了,僵硬了。
流蘇嚥了咽口水,既然來了,就沒有退縮的道理,即便害怕得指尖顫抖,流蘇也勇敢地挺直背脊。
嬌柔的背影在甲板上格外剛硬!
輸人不輸陣!
氣勢上輸人一籌,骨氣上一定要贏回一面。
“風少夫人?”主船的甲板上出現一名男子,二十五六歲上下,脣角含着清逸的笑,挑眉疑問。藍天白雲下,男子面如冠玉,風度翩翩,非常俊朗,衣冠整潔,舉手投足優雅大方,像極了遊蕩江南,潑墨作畫的少年佳公子,一點也不像海盜。
流蘇大跌眼球,這和她想象中的海盜完全不同,和周圍所有人的打扮也不太一樣。
周圍船上的海盜男女皆有,散着頭髮,非常凌亂,說是披頭散髮也不爲過。臉上畫着青青綠綠的圖案,有的裸着胳膊,上頭有各式各樣的刺青,囂張而兇猛。他們的衣服略有敞開,不似大陸男女那般保守,男的露胳膊露腿,肌肉奮起,非常有力。女海盜甚至露出肚臍,麥黃色的腰非常柔韌,掛着粗狂的腰鏈,隨着扭動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男女胸前,脖子上都佩戴着有大海味道的首飾,不似大陸的精緻,以粗獷爲主,極有異地風情。
他們眼光兇狠,猙獰,瞪着流蘇,仿若餓了很久的野獸,想要把她吃得屍骨無存。不管男女看上去都非常有攻擊力,血腥中帶着野蠻,嗜血中帶着彪悍,把大海的力度和殘酷完美地結合。
這纔是她想象中的海盜,而那位男子,卻顯得格格不入。
難道他就是漠北海王?一位長身如玉的男子?
“我是風氏蘇蘇,風南瑾的妻子!”流蘇淺笑。有禮地應道,收斂心中的好奇,既來之則安之,害怕恐懼已於事無益。
“哦哦……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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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她……”
流蘇聲音剛落,五艘船上響起激越的喊殺聲,個個叫得洪亮,殺氣如龍捲風般劇烈,鋪天蓋地朝流蘇撲過來,要把她狠狠地撕碎在漠北海上。他們和她素不相識,卻像是和她有着不同戴天之仇般。恨不得把她剜心鑿骨。
嗜血的殺意在海上狂飆而過!
這纔是真真正正的下馬威,在氣勢上,流蘇已無還手之力。
潔白的臉。在陽光下感受不到光線的溫暖,只覺得森冷,連海風吹拂都夾着寒意,流蘇的臉白得透明。
小手攏着,握緊手裡的夜明珠。這顆夜明珠是南瑾送給她的,她從出海就一直握在手心裡,在極度害怕的時候用力握緊,就像是南瑾握着她的手,給她無窮的力量。在一片殺氣中,慢慢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勇者。無欲則剛!
什麼都不想,便什麼都不會害怕!
俊朗的男子似乎是想要看她在一片殺聲中嚇得屁滾尿流的狼狽,或者是落荒而逃的懦弱。可惜,除了剛開始看見流蘇眼裡的恐懼,他只看見她站得越發挺直,眼光越發堅定剛毅,男子脣角勾起淡淡的詫異之笑。
好!有勇氣!有魄力!
“在下林浪。歡迎風少夫人來到漠北海,請上船!”林浪見下馬威效果不太好。擺手讓他們安靜,這羣海盜立刻安靜下來,海上又恢復平靜。
兩船錯身而過,流蘇上了主船。
主船上,人其實不多,甲板上分兩排人站着,一排三人,一排女人,一排男人,服侍和中原人士無異,女的嬌俏,男的俊朗,年齡都不大,身上同樣也佩戴着粗獷的首飾,不是金,不是銀,也不是玉,而是皮革製作的項鍊手鍊,腰佩等,海上風情洋溢。
看着流蘇的眼光特別的沉銳,微微的詫異之後,一女人朗朗開口,“噢,這就是那殘廢的妻子呀,也不怎麼樣嘛,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捏死她。”
衆人哈哈大笑。
流蘇臉色一沉,她不喜歡從別人嘴巴里說南瑾是殘廢這種話,流蘇眼光靜靜地看着她,柔和的聲音不霸氣,也不逼人,卻非常堅定,“南瑾不是殘廢,這個世上有很多身體完好,內心殘廢的人,南瑾身殘,心不殘,比起世上任何人,南瑾都健康,完整!”
那女人一哼,哈哈大笑,氣焰極爲囂張,挑釁道:“我偏要說他是殘廢,又怎樣?”
流蘇淡淡一笑,反問,“你想說便說,我能怎樣?”
女人杏眸一瞪,唰一聲,白光閃過,眼光露出兇狠的殺意,寶劍破風而至,冰冷地抵住流蘇的脖頸大動脈,“你不能怎樣,我能這樣?”
冰冷的寶劍往側一動,狠狠一劃,避開流蘇的要害在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妖嬈的鮮血立刻溢出,紅了寶劍,尖銳辛辣的痛,讓流蘇淡淡地蹙眉。
好狠的女人!
這纔是海盜的本性,不管穿得多光鮮亮麗,也掩不去骨子裡的兇殘個性。
“送上門來的獵物,不見見血,太對不起我餓了三年的寶劍!”女子眼光露出兇狠的笑。
流蘇打了寒顫。
“退下!”威嚴的女聲沉沉而至,那女人眼光一閃,寶劍收起,兩排男女出列恭迎,抱拳高喊,“參見王!”
流蘇放眼看去,從船艙中走出一位女子,二十七八上下,皮膚白皙,黛眉杏眸,美得絕豔,大紅的海盜王服,尊貴而粗獷,頭戴一頂冠珠,銳利的眼神隱約可見冷酷絕情,舉手投足的剛硬利索,巾幗不讓鬚眉。
血腥和美麗,殘酷和佳人,兩種極端的對比,竟然那麼和諧!
威名遠播,橫掃漠北無敵手的海上之王,竟然是一名美麗的女人?
這章查的資料太多,寫得慢了,不好意思,最近瘋狂惡補航運和海盜方便的知識,希望童鞋們看得更合情合理一些,不要怪我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