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愣住,這一生經歷過無數陰謀鬥爭,滄桑的男人,被一個孩子身上發出來的氣勢給震住了。
很像風南瑾,卻又很不像。
風南瑾是冷厲的,剛斷果決的,他的一言一行都有震懾人心的力量,這種力魄是外露的,直接的,讓人難以招架的。
而小白,酷似南瑾的眼光優雅而高貴,笑容古怪中有着難言的沉靜,似是冷眼旁觀着一名小丑在戲臺上表演,而她卻是那位付了錢,卻不滿意他演技,正在嘲笑的觀衆。
她的眼神倨傲和清然,語氣卻是一派斯文,透着優雅和含蓄,這點和風南瑾,有天壤之別。
一個如雪原上吹過的風,冷厲駭然,一個如三月的湖水,純澈清透。
皇帝震驚的表情緩緩地褪去,好厲害的孩子,那麼小的身子,卻有這麼震懾人心的魄力,蕭家的小祖宗,哪位能有她一分出色。
“這麼伶牙俐齒,倒是他教出來的好女兒,小白,你瞧瞧這皇宮,說不定會和爹孃永別哦!”皇帝聲音輕而誘惑,有些惡意的尖銳,就不信一個尚在父母懷抱裡撒嬌的孩子,真能入她外表此般平靜。
即便是水,他也會在平靜的湖面透下一塊石頭,激起漣漪。
小白微笑,“永別麼?永別是什麼?”
孩子的聲音充滿好奇和不解,似乎在她的有限的知識裡,並不理解,永別是什麼意思,她冷如冰霜的眼光依舊優雅而高貴,有種不容侵犯的聖潔。
皇帝微愣,淡淡一笑,“你爹爹不是博學多才麼?沒告訴過你,什麼叫永別麼?”
小白困惑了,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睛如蒙上一層朦朧的霧氣,櫻桃小嘴一勾,似笑非笑,似惑非惑,道:“我爹爹只會教我需要懂的知識,至於不需要的知識,他不需要教我。比如說,恐懼?懦弱?或者是請求?爹爹沒教我,可能是因爲他認爲,我不需要知道永別是什麼意思,因爲永別,不會出現在我們之間,起碼在他沒教我之前,不會!”
皇帝笑容一窒,唰一聲從龍椅上站起來,明珠閃耀,流蘇輕垂,緩緩地走近小白,俊朗的臉陰沉如六月烏雲天,一臉風雨欲來,令人觸目驚心。
“好厲害的嘴巴!”皇帝的修長的手指緩緩地扶上小白美麗的臉,似乎沒碰着這麼細膩的肌膚,在緩緩地滑動,五指如蛇一般,緩緩地游到她脖頸,似要收緊,掐斷。
手指的體溫,有些涼意,在小白的臉上劃過,如小蛇,吐着森冷的蛇信,發出生命的警告。孩子眼光平和得如一潭泉水,並不見一絲害怕,好似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慈愛的長輩,正在寵溺着撫着她,讚美她。
“想要殺我嗎?”小白笑問,在皇帝的手在脖子上收緊的一剎那,突然出口問道。
那一笑,如晨露和朝陽相輝映,風華絕代,猶曾相似。
皇帝被這突如其來的笑,狠狠地震了一下,眼光深沉,這麼近距離看着小白,似在琢磨着什麼似的,恍惚低喃,“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小白笑了,“我和我爹,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孩子的語氣,似乎挺驕傲的,皇帝微楞,不是,不是像南瑾,倏然眉心一擰,唰一下站起來,語氣不穩,甚至有些慌亂,“鬼影,把她帶走!”
“皇上,如果我爹孃或者風家有個閃失,那您最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不然終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小白斯文有禮地道,面無表情的臉掛着淡淡的含羞。
皇帝慌亂的眼神地眯起,倏然想要放聲大笑,果然是那人的女兒,如此放肆,這麼小的年紀,竟敢威脅他?
他不但不生氣,並未覺得皇權被人挑釁,只是覺得很有趣,這麼小的孩子,如此敏感,他倒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能做什麼?
他一直以爲,是風南瑾的女兒,而今蕭絕卻告訴他,是蕭家的後代。
皇帝心中一時分不清是什麼滋味,竟然有蕭家一半的血脈,世事真的如此湊巧麼?
他心思千迴百轉,暗暗地分析其中的厲害關係,若那孩子也是蕭家的女兒,那事情勢必是棘手多了!
手,微微握緊,本就灰暗的空間,又沉了三分。
“大哥,不要傷害她,小白到底在哪兒?”蕭絕放軟了口氣,請求式地問道,爲了女兒,他寧願再破一次例。
“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向來沉穩的皇帝不知想到什麼,倏然爆出一聲咒罵,惡狠狠地瞪了蕭絕一眼,好似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一般。
蕭絕心一沉,“大哥?”
皇帝眼光陰鷙極了。
風南瑾、蕭絕、方流蘇,這三人之間的關係更復雜了,有了孩子,真正的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不行,不能這麼下去!
“她沒事!”皇帝眼光恢復平靜,剛剛的失態完全被隱藏。
“在哪兒?我想要立刻見她!”
皇帝沉默,蕭絕急道:“大哥,求你了,小白在哪兒?弟弟求你了!”
皇帝看着蕭絕,無奈地嘆息,“去吧,秋水莊!”
蕭絕詫異,轉而叩首,“謝大哥!”
他匆匆忙忙離開龍福殿,皇帝的眼光在他離開之後,陰沉地眯起,蕭絕,別怪我心狠!
清柳殿,男子挺拔俊秀的絕代風姿穩穩地屋頂,如踏月乘風般瀟灑俊逸,墨發飛揚,白衣勝雪,有種說不出的驚心動魄之美。
偌大的宮殿在他眼光裡一覽無遺,南瑾穩坐琉璃瓦之聲, 紫竹簫出袖,一曲清音緩緩地溢出脣邊,悠揚地傳遍整個皇宮。
月清,夜經。
白衣,紫簫。
美得如一幅幽雅的水墨畫。
蕭聲隨着空氣,傳遞給他心愛的女子。
若是她能聽到,應該能聽懂,帶着思念,安撫,深情不悔的蕭聲……
能伴着她,渡過漫漫長夜,安撫她,騷動不安的心。
流蘇聽到了,月光下,笑靨如花。
南瑾,我聽到了!
倏然,一隻飛鳥在盤旋半空,南瑾一曲畢,吹了一聲口哨,飛鳥俯衝而下,他摘下白卷,掃了一眼,臉色一喜,倏然起身,掠向宮外……
夜,黑如潑墨……
風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