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兒迷迷糊糊的只覺得自己被波浪托起,托起身子就不能沉下去。耳邊含混着嫂嫂的聲音,聲音中帶着海浪的嗚咽:“你要是心裡有火,就打亮兒吧,不要打乖兒了。爹爹去了,好歹要對乖兒這個沒爹沒孃的孩子好些。亮兒好歹還有~~”
大哥煩躁的聲音:“嫺姐你多心了,你真那麼慷慨捨得亮兒?還是一定要做個賢惠的楊家大少奶奶給世人看?乖兒是我的弟弟,父親去了,就剩下我們兄弟,我自然要管教他成人。你是見到他在飯桌上如何的沒有教養丟盡楊家的臉面。都是父親平日太寵慣他,知道說是父親老來得子未免嬌慣幼子,不知道都要笑楊家沒有家規了。”
乖兒忍了痛,沙啞的嗓子想喊嫂嫂給他一口水,又喊不出來,竭盡全力用手抓撓着喉嚨,乾裂的喉嚨似乎要裂開,如烈火焚燒乾柴,他想撕開喉嚨,又沒有足夠的氣力。
“乖兒,你做什麼?乖兒,你怎麼了?不要嚇唬嫂嫂,乖兒!”嫂嫂驚呼着失聲哭出來,強勁的手握住他的腕子,箍得他無法動彈,是大哥,那是大哥的手,他太熟悉了。
此前,他在父親的呵護下長大,生活得無憂無慮,他甚至不知道什麼叫痛打,他曾經有幾次被大哥打,但是現在才知道當初大哥是如何的壓制了怒火,如何的手下留情了。
他睜不開眼,覺得大哥的手在他身上擺弄,觸到他傷口沙痛,似乎在給他上藥,他沒了氣力,無禮地昏了過去,那是昏厥,不是睡,他再睜開眼時,身上的肉撕裂一般的痛,眼前是大哥那張閉目養神的臉。心疼一驚,如見到了惡魔,大哥的容顏從來沒有眼前這麼的可怕,彷彿是青面獠牙的妖怪。
乖兒掙扎了要起身,大哥也驚醒,剛要去抱緊他,他一掙身,從大哥腿上滾落到地上,疼得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乖兒!”大哥起身去扶他,他連滾帶爬向後逃,張皇地爬滾到門邊,翻身起來撒腿就跑。但是腿痠痛無力,才奔出幾步踉蹌着撲跌出去,門牙磕在青石板地上,疼得他哭不出聲。
擡頭時,看到一雙油光可鑑的皮鞋。他抽噎着擡頭緩緩向上看那筆直褲線的西褲,西裝,那彎身來扶他的雙手,那是五叔。
“五~五叔父。”乖兒嗚嗚地哭,哭得可憐,又惶然回頭,緊張地縮躲到五叔身後去躲大步趕來的大哥漢辰。
乖兒伸手要去抓五叔的褲子,猶豫一下又沒敢去抓,他怕弄髒五叔漂亮的褲子。
“漢辰,怎麼了?”五叔問,回頭去拉乖兒,乖兒拼命搖頭。
“五叔,漢辰在管教小弟,教他楊家的規矩。”漢辰正聲說,毫無懼色。
“哦?楊家的規矩,說來我也聽聽,楊家的什麼規矩?”五爺煥睿問,含着笑。
漢辰微躬了身說:“父親留下的規矩,楊家的子弟,行爲舉止都要符合大家子弟的規範。”
煥睿平靜地說:“漢辰,走,我們讓乖兒先進房間,莫要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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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兒被大哥抱回了房裡,他周身在顫抖,不知道是天寒發抖還是心理的驚恐。
嫂嫂嫺如追出來時有些氣喘吁吁,撲過來抱了他貼着他的小臉喊着:“乖兒,乖兒,嚇死嫂嫂了。”
乖兒強忍了淚,想笑又笑不出,一臉的苦笑對嫂嫂安慰說:“乖兒身上熱,想出來涼涼。嫂嫂,你病了嗎?爲什麼四兒姐姐說嫂嫂病了?嫂嫂要打針吃藥嗎?嫂嫂乖乖地聽話,打針不疼的。”
嫺如的眼淚倏然而下,同漢辰將乖兒送到房中,放在鬆軟的被子上,看着小乖兒青紫的傷,眼淚更是決堤般流下。
牀的一角,小老鼠般躲着一眼驚恐的小亮兒,漢辰掃到他問了句:“如何不去上課?”
亮兒嚇得哇地大哭起來:“阿爸不打亮兒,亮兒怕,亮兒怕疼,亮兒不吃雞腿,亮兒什麼都不吃了!”
五爺煥睿拍拍漢辰的肩頭,無聲地安慰。
嫺如這才記起揉揉淚眼對四兒吩咐:“乖兒和亮兒還沒吃早飯,大爺也沒用飯呢,快去備了。”
回頭看了一眼五爺問:“五叔父,可曾用過早飯,添雙筷子一道吃吧。”
冰兒豪爽地說:“好呀,就來討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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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熱騰騰的雞絲麪送到乖兒的眼前,乖兒偷眼看了看大哥,驚恐的目光拼命搖頭說:“乖兒不餓,什麼也不吃,乖兒不餓。”
“胡說,吃飯!”大哥喝罵。
嫺如瞪他一眼,哽咽着聲音哄他:“乖兒,聽話,就是讓嫂嫂高興一下,吃一點,吃半碗好嗎?”
乖兒搖頭如貨郎鼓。
咕咕的幾聲響,從乖兒空空的腹中傳出來,嫺如破涕爲笑哄着乖兒問:“還說你不餓,你聽聽,肚子都在叫苦喊餓了。”
乖兒已經拼命搖頭,嗚嗚地哭了說:“乖兒不吃,乖兒會壞了規矩,大哥的規矩乖兒不知道,爹爹不曾這麼要乖兒吃飯。爹爹說看乖兒吃得香他就高興,大娘也這麼說的。乖兒怕捱打,大哥打人太疼,乖兒不吃了,再也不吃飯了。”
“胡說,小爺不吃飯,會餓死的。”四兒嚇唬他,側頭強忍了淚。
“死了就去找爹爹吃早飯了,爹爹不嫌棄乖兒的。”乖兒執拗的說。
漢辰抿咬了脣,轉身大步離去,五叔煥睿隨後跟他出去,喊住了他:“老大,等等!”
漢辰沒有停步,他想逃走,逃去一個無人的地方,五叔厲聲喝道:“楊漢辰,這就是你的規矩,長輩喊你都不見你應聲止步?”
漢辰停住了步子,無奈地仰頭望天,一撩衣襟規矩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