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二爺大步進了房裡,玉凝伸手要去攔二叔,卻沒能攔住,二叔已經邁進了門,呵呵笑了大聲問:“小寒呀,你個粉嘟嘟的小子都怎麼跑到這裡來唱得哪一齣呀?”
玉凝緊隨其後掀開簾子進入,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才埋進門內的一隻腿撤了出來。
就在簾子掀起的一瞬間,她看到屋裡面牆倒立的少年正翻滾而下轉身躲藏。魏雲舒拿了一個刀劈在他身後邊罵邊按了他打幾下,罵罵咧咧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玉凝撤身出來,那是魏雲寒,她剛纔在夾道里撞見的少年,不知道爲了什麼被兄長不擇地點的教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呦!我趕得不巧了。雲舒呀,抖威風也不能在大帥府呀。這裡還輪不到你威風呢。小寒做錯了什麼呀?”倪二爺笑着打圓場,如今逗弄幾個戲子,反如過去的八旗子弟遛鳥臂鷹一樣的時尚了。
玉凝立在門口一陣的不痛快,二叔這說送塊金錶給雲寒,寒暄幾句就離開了。
玉凝隨在二叔身後忿忿地說:“二叔可還真是慷慨。”
二叔笑了幾聲說:“許大帥剛纔炫耀說,他買了一隻上好的‘紅子’,一隻鳥值了八萬大洋。”
玉凝撇撇嘴:“二叔和許司令有閒錢養鳥,怎麼沒閒錢幫幫楊漢辰?人家家裡遇到了難題。”
“倪家不是開慈善堂的,我說過幫他呀,破例借軍餉給他,他不肯應。”倪二爺奚落道,“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命好投胎到楊家,貪上個好爹,少年得志的以爲自己是周公瑾、陸遜之才了,還想坐斷東南的同南方政府去分庭抗禮,他楊漢辰太嫩!我倪家是有錢,養個優伶看他一笑我博個開心,養只鳥兒花個大價錢聽它叫聲悅耳我舒心。我若是扔了錢給他楊漢辰,和扔在河裡有什麼區別,錯錯!這就像是往一堆篝火裡潑猛油想去救火,反而最易燒到自己。無利不起早,誰這麼冤大頭去幫他?”
玉凝總算是明白了。其實二叔還是心裡有掂量的,倪家在龍城有產業,所以不敢得罪楊少帥,畢竟面上要應付楊家;但是二叔心中對楊家這位少主並不看好,對龍城的局勢並不看好,所以推諉着不肯借錢給楊漢辰。
玉凝左思右想反是爲難,想到楊漢辰一番真情表白,那份無奈,反是令她同情,比同情被打的魏雲寒更是心疼楊漢辰。
※※※
第二日清晨,玉凝醒來聽到屋外的說笑聲,頭昏昏沉沉的,想想夢裡似乎看到了楊漢辰,但是很奇怪,又像是那個少年魏雲寒。也是一身白色的短衫背了她面牆而立,那身姿完全是她在楊府見到的魏雲寒。但是那帶淚的臉側轉,竟然是楊漢辰。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華媽媽端來洗臉水,輕聲對玉凝說:“查理先生來了又一會兒了,聽說小姐昨天去楊府弔唁累到了,就不讓我們打擾,在廳裡和少爺聽美國鄉村音樂的唱片,聊天說笑呢。”
玉凝梳洗起牀,穿了一件西洋的禮服裙,忽然停了問:“華媽,我記得過節時,家裡給我做了一身玉色的旗袍,放去了哪裡?還是上海灘名裁縫做的。”
華媽媽笑了:“小姐,您不是不穿旗袍嗎?嫌棄那東西勒脖子裹在身上透不過氣來。我吩咐人給送去了庫房存了。”
“我今天想穿旗袍了。”玉凝吩咐去取旗袍,心裡在想,那個嫺如總是一身的旗袍,起先那旗袍還是臃腫的老實旗袍,這回看她一身黑色的絲光緞旗袍帶了雙層的大珍珠項鍊,還真有幾分貴氣。
※※※
查理見到了玉凝紳士般的起身行禮,對她說:“我們高貴的公主下來了?”
玉凝慵懶地隆隆燙髮,揉揉脖頸說:“你今天怎麼來了?不用去出診了?”
“啊,今天開假,想去黃龍河去泛舟,不知道Dorothy你是否肯賞光?”查理問。
二弟爾傑仰躺在沙發上,腿架得很高,附和說:“好呀,我去,去玩玩。”
玉凝也是閒得無聊,她想她心裡總放着個有婦之夫也不是回事,她應該去淡忘了楊漢辰,這個男人好,可已經是別人的東西了,難道這楊漢辰還真寶貝得值得她去橫刀奪愛?
想想那個嫺如少奶奶,她就覺得可悲,自嘲的一笑說:“我也去吹吹風,昨天二叔偏拉我去弔唁,累死人了。”
爾傑打斷她奚落道:“你可不要這麼講,是你自己死賴活拉的要跟了去的,誰求你去了?”
“爾傑!”玉凝衝上去撕他的嘴,姐弟兩個鬧在一處。
纔出了門去開車,一位助理匆忙跑來迎上了查理說:“辛大夫,您快回診所去看看吧。楊府的少奶奶病重了,請您去看看,到了診所了。”
辛查理一臉的不快說:“請她們改日再來吧,楊府上下誰的病我都可以看,只是這位少奶奶的病我不能看。”
玉凝好奇地問:“爲什麼呀?”
辛查理說:“楊家這位少奶奶,腦子有毛病。她有點那種,你知道嗎,那種‘被侵犯狂想症’。聽診器去聽心跳,她會抽醫生耳光。當然,我沒有遇到過,是我的助理醫師。”
玉凝猜,辛查理一定是親自遇到過這種窘迫,難怪他氣憤的樣子。
“還有,這位少奶奶諱疾忌醫的,平日就反感西藥。給楊漢辰開的方子,她多半說是西藥都是毒藥,固執得很,看上去年紀不大,竟然是這麼的古板迂腐。”
“昨夜我同二叔在楊府時,聽說她昏倒了。”玉凝說,心裡暗自擔憂,難道嫺如是被她氣倒下的?楊漢辰該不會恨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