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斌並沒有去鄉下,他一直都坐在內堂,身邊的人除去最心腹的一個幕僚黃文才之外,全被他趕了出去。
內堂的大門被關上,幾縷光線從門縫中照進來,給這個陰暗的空間帶來了些許光明。
黃文才不知道自己的東主是怎麼了,只能是乾坐着,不時的瞟一眼。
雷斌一直在看着門縫的透光處,目光呆滯,身上的威嚴氣息蕩然無存。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黃文才有些想出恭,就低聲問道:“大人,可要讓讓人換杯茶來?”
“不用了。”
雷斌的聲音聽着就像是來自於地底下,他的眼珠子動了一下,然後幽幽的道:“那方醒前日不過是使了個障眼法,蘇八維的栽贓怕早就被看穿了,人家只是一個順水推舟,趁機就拿下了蘇八維,自作孽,沒路了呀!”
黃文才聽到這等喪氣話,不禁心中一涼,急忙勸道:“大人,那方醒最多也就是拿了那幾家鹽商,可闢顯公那裡他想必是不敢的吧……”
“不敢?”
雷斌撐着桌子起身,走過去推開大門,被外面的光明刺激到了眼睛,身體一個搖晃之後,說道:“那人連瓦剌使團都敢殺光,劉闢顯算個什麼東西!”
提到劉闢顯的時候,雷斌的話裡帶着刻骨的恨意。
黃文才不禁訝然道:“大人,難道京城那邊……”
雷斌艱難的點點頭,“剛來的消息,陛下……陛下出手了……”
聽到夾雜在話裡的哽咽,黃文才大駭,急忙道:“大人,那方醒行事果斷,爲今之計……得趕緊把那些東西處理了,否則……”
“晚了!”
雷斌拒絕了,這讓黃文才很是絕望。
作爲心腹,黃偉才知道自己和雷斌一損俱損,可看雷斌的樣子,這特麼的就是想坐以待斃啊!
而罪魁禍就是方醒!
黃偉才失魂落魄的跌坐回去,猛的擡頭嘶喊道:“我知道了!前日就算是沒事,那方醒也會找事!”
雷斌苦澀的道:“正是如此,蘇八維派出死士想坑方醒,可卻沒想到正中下懷,送了份大禮啊!”
……
“那蘇八維果真是貼心,知道我想挑事,乾脆就主動送上門,不然我還不知道從哪裡下手呢!”
方醒哈哈大笑着,黃鐘也是撫須暗自讚歎。
蘇八維等人低估了方醒的果斷,更是低估了聚寶山衛的戰鬥力。
本以爲一個小旗的軍士能頃刻而下,可沒想到方醒的麾下居然敢抵抗,時間略微一拖,已經足夠方醒趕到現場了。
方醒看看時間,然後說道:“伯律你在家盯着,我去一趟揚州衛。”
要想解決軍中將領,那只有方醒親自出馬才合適。
黃鐘笑道:“伯爺儘管去,揚州城裡的那幾人保證跑不掉。”
方醒點點頭,然後叫人進來披掛。
“城西的那個鬼屋起出來多少私鹽?”
方醒隨口問道。
黃鐘皺眉道:“很多,還在清查中。不過伯爺,這事兒那個呆呆居然早就知道了。”
方醒笑道:“她那是瞎猜的,一天到晚都在做夢,遇到事情也會生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來,誤打誤撞而已,不足爲奇。”
板甲才穿好,小刀就溜進來稟報道:“老爺,趙燕青和馬東林剛從劉闢顯家出來,看樣子有些慌了。”
方醒伸出手去,好方便辛老七給自己套上臂甲,聞言就說道:“喪家之犬而已,馬上讓人提醒方五,要提防他們逃跑,若是跑掉一個,呆呆就許配給別人了!”
“老爺,雷知府求見。”
方醒一怔,然後皺眉道:“請他進來。”
等雷斌進來時,方醒已經全身披掛完畢了,正在試着合上面甲。
“咔嚓!”
方醒緩緩轉身,出現在雷斌面前的就是一具冷漠的戰爭機器。
雷斌被嚇了一跳,連退了幾步這才驚懼的說道:“興和……伯爺。”
面甲裡的冷漠眼神一動,旋即就被掀開,露出了方醒的臉。
“雷知府來遲了。”
雷斌的腿一軟,堅持着沒跪下,顫聲道:“下官有罪……”
方醒凝視了他一眼,然後走下臺階。擦身而過時,他淡淡的道:“知道有罪是好事,趕緊交代吧,至於怎麼處置你,那自有陛下決定。”
辛老七和小刀大步跟了上去,走動時身體上的盔甲碰撞,出來的聲音讓雷斌後悔不迭。
這是軍隊啊!
我怎麼把文官的行事方法套到了方醒的身上呢!
方醒帶着沈浩的千戶所,一路浩浩蕩蕩的去了揚州衛,沿途的百姓看到這般軍容的陣列,都躲在街邊,害怕而又好奇的猜測着誰又要倒黴了。
到了揚州衛的大營門口,守門的軍士看到這個陣仗差點被嚇尿了,直到沈浩過去,拿出勘合交代道:“聚寶山衛奉旨行事,興和伯就在後面,請你們的彭衛將出來吧。”
由於擔心被刺殺,所以方醒謹慎的呆在了中間,辛老七貼身保護。
彭澤正在營中坐立不安,作爲武將,金陵的消息根本就沒有通報他這裡,所以得不到最新消息的他幾乎都要瘋了。
“來人!”
彭澤決定不能再等了,他叫人進來吩咐道:“馬上去趙燕青家問問金陵的消息,要快!”
可親兵纔出去沒多久,就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他滿臉驚慌的道:“大人,有人闖進來了!”
“誰那麼大膽!”
心情正不好的彭澤不禁惡向膽邊生,大步出去,就準備收拾來人。
方醒的人馬已經被圍在了中間,火槍陣列已然成型,就等着齊射的命令。
“興和伯奉旨行事,阻攔者殺無赦!”
一聲尖利的叫喊後,圍在周圍的軍士散開,王賀一身內侍的打扮走出來,把手中的牌子朝着四處一晃,然後得意的回身道:“興和伯請進吧。”
興和伯?
彭澤想起前天方醒的那個眼神,腳一軟,就喊道:“伯爺,下官願意戴罪立功!”
“你願意戴罪立功?”
方醒在幾名家丁的護衛下走出來,看到在地上癱軟成一團的彭澤,厭惡的道:“軍中之恥!揚州府成爲南方私鹽的最大窩點,你彭澤功不可沒,你還有什麼功可立的?”
若是彭澤沒有被收買,那些大規模走私食鹽的動靜怎麼瞞得過他!
“拿了他!”
就在彭澤被方醒拿下的同時,三輛馬車也出了揚州城。
劉山仁看到安全出城,不禁鬆了一口氣,可看着車裡只有男丁,想起女子都留在了家中,至今還不知道生了什麼事,他不禁生出了些許悲涼之意。
可劉闢顯卻冷冰冰的道:“女人沒了還可以找,可要是把根給斷了,那你我就是劉家的罪人!”
劉山仁想起了妻子和小妾,不禁點點頭道:“父親,孩兒知道了,只要保住了根,咱們總有一天還能東山再起。”
劉闢顯點頭道:“你明白就好,還有你不必擔憂,到了海邊,若是沒有爲父出面,那誰都走不了。”
劉山仁不禁爲自己父親的老謀深算感到了由衷的佩服,可還沒等他贊幾句,前面的車就停了。
劉闢顯怒道:“爲何停住了?趕緊走!”
“劉闢顯,你想去哪兒啊?”
方五策馬出現在了劉闢顯的視線中,看到劉闢顯後,他欣喜的道:“好,抓到你就好,來人,全部綁起來!咱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