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茉躺在牀上,心裡不停的數着日子。康熙去世到底是十一月的什麼時候?她記不起來,潛意識裡也十分不想記起來。她甚至覺得自己好殘忍,天天計算着老四父親去世的日子,只爲了與他在一起。
她想逃走,卻從一開始就被黃子漠洞察出來。她這院子成了人員出入最頻繁的地方,丫頭嬤嬤,太監侍衛,每個人都對她十分恭敬,照顧也相當得體,可她心裡明白,這是軟禁,是黃子漠防範她的手段。
她不喜極苦的中藥,但爲了不拖累老四,硬着頭皮喝下,雍親王府內的好吃好喝也一律不推辭。這些日子唯一的收穫是,這個身體比穿來時確實好了許多。
夜深了,她的腦子卻越來越清醒。該來的怕是已經來了,所以府內特別不平靜。丫頭太監們竊竊私語,一會傳來康熙病重的消息,一會傳說康熙將所有阿哥拒之門外。她不知道被拒的阿哥中是否有老四,但一股溫暖的情緒正在心頭蔓延,她可以相信,老四的心也是溫暖的。
門突然被粗魯的推開,她大驚,連忙披上衣服向外張望。一道黑影猛得竄到她面前,死死的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捏碎。她看清了來人是誰,正是軟禁她的黃子漠。
他似乎十分生氣,有些語無倫次:“好,好得很。沒想到他也是這種無情的人,我爲你不值。”
“值不值不是你說得算。”夏茉知道老四已經開始行動了,心中爲他高興,對待黃子漠更加漠然。
黃子漠突然笑了起來,擒住她想躲避的臉龐,曖昧不清的湊近說道:“不是我說得算是嗎?好,有骨氣。明天我要送份禮過去,你說我是送這隻耳朵還是這根手指?”他的手指在她耳朵敏感處來回磨蹭,驚得夏茉渾身顫抖。
他瘋了,他得不到想要的,就來毀去別人想要的,簡直無恥至極。
夏茉努力剋制住恐懼,冷眼相對,平淡的說:“倒不如殺了我直接送具屍體過去,王爺你看如何?”
“別以爲你自己很偉大,殺了你是易如反掌的事。哼,還沒到最後時刻,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你等着瞧,瞧他到時怎麼求我。”黃子漠放開她,面色鐵青的說完這句話便拂袖而去。留下夏茉倒在牀上,大口呼吸着久違的新鮮空氣。
剛纔的那一幕實在太可怕了,幾乎讓她無法呼吸。也許,就差那麼一點點,她的這條命就真的完蛋了。
門吱嘎一聲又開啓了。原本放鬆下來的情緒再次緊繃起來,她摸出枕頭下藏着的一支頭釵,如果黃子漠真想對她不利,至少她也可以反抗一下,能傷到他再好不過,那麼自己的犧牲也有些價值。
人影慢慢接近她的牀,她緊閉着雙眼,手緊緊的拽着頭釵。那人就要走近了,馬上就要到了,她突然坐起身,用盡全力將釵刺出去。
“小茉,是我。”
溫柔的輕喃,讓她渾身一震,急忙張開眼睛,望着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忽然想到刺出去的頭釵,臉上血色盡無。
“你想謀殺親夫?”老四笑着摟過她的身子,那支釵在他手中轉了個圈直直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老四......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她的淚又忍不住落下來,撲入溫暖的懷抱中,再也不願意放開。
“別哭,我不是來接你了嗎?你快些準備準備,我帶你走。”
夏茉一愣,呆呆的問:“你怎麼進來的?會不會被發現?”
“放心,一切有我。”
老四的話總能讓她的心快速安定下來。她知道,自己這一生註定是跟着他的,所以,他的話從來都不懷疑。她將自己放心的交給他,任由他帶領自己向前走,永不後悔。
趁着夜色,夏茉還是看見了倒在院內的侍衛,她驚訝的望着老四,一時不知所錯。老四在她耳邊寬慰道:“放心,只是昏過去了,不會有事的。”說完拉起她的手向府內深處快步走去。那裡有一個秘密通道,只有他知道,當年他只是一時興起派人挖了這條通道,沒想到許多年後竟然還有利用它的時候。
出了雍親王府,老四將夏茉抱上馬車,馬不停蹄的向紫禁城駛去。夏茉雖然不知道他的意圖,卻也沒有追問,她安心的看着他的背影,已經覺得足夠。
天色有些微亮,遠遠的一輪紅日馬上就要躍上天空。夏茉無心欣賞紫禁城中美倫美幻的日出,與老四一同站在乾清宮門外,心不由有些緊張。老四說康熙要見她,她真是有些受寵若驚。
沉重的殿門開啓,康熙身邊的總管太監出來向兩人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進去了。老四面色有些沉重,拉住她的手汗津津的,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也許,這是她第一次見康熙,也將是最後一次了。
“民女夏茉參見皇上,皇上萬福。”她跪拜的姿勢十分正確,到底是在這個地方當過宮女的。
康熙看了她一會,招手喚她過去。她不安的轉頭看向老四,在他點頭鼓勵下,惶惶不安的走過去。
“果然長得玲瓏剔透。你叫小茉?”
“是。”康熙的臉灰濛濛的一片,看在夏茉眼中甚是難過。
“好孩子,別難過。生死由命,朕的日子到了。”
“皇上......”
康熙擺手打斷她想說的話,從懷中掏出一塊小巧的金牌放入夏茉手中。“這些天,朕明白了許多,也不願勉強了他。從今往後,朕就將他交給你了,你會好好照顧他,是嗎?”
夏茉點點頭,只覺得那快金牌有股灼人的溫度注入她體內。她萬萬沒有想到,康熙竟然會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就像關懷她的爺爺那樣,讓她心酸。
門外傳來總管太監的低呼:“皇上,雍親王求見。”
康熙咳嗽着,已經提不起力氣。他衝老四揮揮手,嘆了口氣,閉上眼睛。
老四無聲的囑咐夏茉留在這裡幫他照看父親,轉身走出乾清宮。有些事必須要了結,他所有籌碼都已經準備好,形勢對他來說一片大好。可是,他要的,只不過是一個承諾而已。
黃子漠顯然一夜未睡,憔悴了許多,眼中佈滿血絲。兩人站在一起,一人已顯敗跡,另一人卻意氣風發。
他的眼色又黯然幾分,開口自嘲道:“到底還是你更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已經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
“你不甘心?”
“我爲什麼要甘心?長久以來做了那麼多努力,幫大清做了那麼多事情,美名一項未得,罵名卻是一堆。我只不過想坐在這個位置上繼續將大清帶向鼎盛,這有錯嗎?”
黃子漠很激動,老四卻始終沒有看他一眼。他眺望着遠方的亭榭樓閣,淡淡的說:“當然有錯,你錯在不該行事狠絕。”
“做大事的人就該如此......”
“所以我不及你。”老四轉頭望向錯愕中的他,“這一點我永遠比不上你。其實我回來,從來都沒想過和你爭什麼,康熙第四子是上天註定的真命天子,我不願與天鬥,這樣只會毀掉皇阿瑪好不容易創建起來的基業。”他的眼光瞄向四周隱秘處,對黃子漠魚死網破的心理十分明瞭。
黃子漠愣住了,聽老四這麼一說,陷入雲霧中,一片迷茫。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答應我一個條件,便可高枕無憂,如你所願大施拳腳。”
“什麼條件?”
“給老八,老九還有我和小茉永遠的自由。”
黃子漠還沒來得及回答,夏茉已經跑了出來。她淚流滿面,顫抖着聲音說:“皇上他......皇上......駕崩了。”
晴天霹靂,兩人都沒意識到死亡來得那麼快。黃子漠急着要進去查看,老四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大喝道:“回答我!”
“現在說這個有意義嗎?我答應能怎麼樣?不答應又能怎麼樣?”
老四悲痛的心情已經無法自抑,他的手搭在黃子漠肩上,略帶哭腔說:“你知不知道皇阿瑪的遺詔有兩份,對外宣佈的只能是一份。”
黃子漠退後兩步,知道別無選擇,但是如果放任幾枚定時炸彈在身邊着實心不安,神不寧。正當他還在思慮之即,夏茉突然衝過去扶住老四,惡狠狠的對他說:“我們只想要自由而已,難道這也無法讓你容忍?你這樣的人,連自己的親兄弟都無法容下,你怎麼能管好這個天下?老四,他不是你,他不是歷史上的雍正,我們走。”
“好,我答應。”黃子漠慎重其事的回答。“雍正......這就是我的名號嗎?正......我還答應你們,一定做到這個字。”
老四一陣放鬆,再也抵不過悲痛與疲憊,昏倒在地。
一個月後。
馬車一刻不停的離開京城南下,顛簸的不適讓夏茉覺得特別難過。她又忍不住想嘔吐,趴在窗戶上虛弱極了。
“沒想到,你竟然暈馬車?”黃子泫遞給忙着照顧她的老四一杯水,笑着打趣。
夏茉小口喝進清水漱口,癱倒在老四懷中,有氣無力的說:“在現代,哪種交通工具比這個更顛?我的天,我已經開始不習慣了。”
老四拿着絲帕細心的擦去她嘴邊的水漬,眉頭緊皺。別說夏茉受不了,就連他看着她難受的感覺,自己也快受不了了。
“再忍耐幾天,改走水路就安全了。”
黃子泫將自己的杯子放下,嘆了口氣:“說到安全,整個中國皆爲皇土,走到哪纔算安全呢?不如你們隨我一起去國外定居吧!”自從他被說服離開北京,而與他最要好的九阿哥情願代替十四作爲人質被囚禁在景山壽皇殿,他就決定徹底離開,帶着妻子回到自己出生成長的英國。
對於他的這個決定,夏茉雖然有些依依不捨,卻也不想反對。黃子泫回到那裡應該會如魚得水,遠比留下來自在多了。
老四看着夏茉,等待她的回答。不管眼前自己最愛的女人想去哪裡,他都會陪伴着她。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對這片土地的一股眷戀隱藏在目光中,被夏茉發現。
夏茉安心的靠在他懷中對黃子泫搖搖頭,說:“不,我要回家鄉去。安不安全我倒不害怕,反正先帝給了我一塊免死金牌。回頭雍正要是反悔,我拿金牌砸他,看他如何堵住攸攸之口......”
她的話還沒說完,馬車突然一陣搖晃,嘎然停下。衆人正奇怪時,車伕大喊:“遭了,有埋伏。”
幾人火速下車,見四五名蒙面刺客站在馬車前,緩緩的向他們逼近。
難道雍正真的不打算放過他們?夏茉心焦如焚。
刺客們互相交換眼色,一起跑上前與幾人糾纏起來。他們分成兩組,一組纏住會武功的老四,一組逼迫黃子泫和他妻子向遠處逃避。他們並不下重手,也無取人性命之意,只是糾纏,然後將黃子泫與老四他們分開。
打了一會,老四終於明白怎麼回事,拉過一匹馬,與夏茉一同騎上去,策馬狂奔。那夥刺客並沒有追過來,反而很快散去。
“該死的黃子漠,竟然這麼沒有信用。”夏茉驚魂未定,忍不住咒罵道。
老四大笑着讓馬減速,以免夏茉受顛簸之苦。他的笑讓夏茉覺得很奇怪,連連追問下,這才感慨道:“他不是不守信用,而是生性多疑。他是怕我和你哥在一起又策劃出什麼謀逆的事情,所以專程派人來將我們分開。你放心吧!你哥會沒事的。”
“你怎麼這麼相信他?”夏茉嘟着嘴,轉頭看向他,有些不滿這個回答。本來與哥哥的相處時間就那麼少,竟然被黃子漠給破壞了,真是氣死人。
老四見她這番可愛模樣,忍不住俯身吻住她的脣。他是該相信黃子漠的,因爲黃子漠代表着另外一個他,一個能爲自己國家鞠躬盡瘁的他。
夏茉害羞的閉上眼睛,享受着此刻醉心的甜蜜。她終於能和老四在一起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們回家鄉去吧?”
“好,你說去哪就去哪!”
“你說我們以後做些什麼呢?開家酒樓好不好?你當老闆,我做大廚,生意一定很好。”夏茉雀躍着,彷彿眼前已經有了一幅美好的畫面。
“不對,你應該是老闆娘纔是。”
“討厭!”
馬蹄奔騰的聲音伴隨着他們的歡聲笑語踏往通向幸福的大道,雖然心中有些遺憾,不能同其他幾人在現代一起生活,但是夏茉相信,其他幾位皇子都會得到幸福,並且幸福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