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愛不是全部

還沒到黃氏大樓,夏茉就接到蘇棠的電話,聽到她在電話裡抑制不住喜悅的彙報事情的轉機,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爲她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她茫然的答應儘快趕去,淚眼朦朧的掛斷電話。

所有人還是聚集在老四的辦公室門前,卻與剛纔的神情完全不一樣了,都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欣喜。夏茉強扯出一絲笑容,聽着十四興奮的敘說她離開後發生的事。她恍惚着,一句也沒聽進去。

“小茉,你怎麼辦到的?”蘇棠見她神色不對勁,將她拉進另一間無人的辦公室問道。

面對從小一起相依爲命的好朋友,夏茉再也撐不下去。她將頭倚靠在蘇棠的肩膀上,哽咽地述說事情的經過,最後絕望的說:“這一切都是爺爺做的,爲什麼?爲什麼他要這樣逼我?他說他恨黃家,不准我與他們來往,否則就讓他們在商界無立足之地。小棠,我不該那麼自私的對不對?我不該因爲自己的私情就將他們推向水深火熱之中。小棠,我要走了。我答應爺爺離開他們,永遠都不再來往。”

“你說什麼?”一個低沉不帶絲毫溫度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膜,下一刻她已經被一雙手拉起。她擡頭,目光撞上老四微怒的雙眸。“你說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老四,我......我其實一直都沒有向你坦白。我爺爺是天遠集團的總裁,也就是設計陷害黃氏的人,他這麼做只是爲了讓我回家。我現在來只想告訴你一聲,我必須回家了,以後......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你要丟下我?”他看起來好憔悴,剛剛忙碌完一切,想待在她身邊好好的休息,卻不經意聽到這樣的消息。“你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了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莫名其妙的東西,你要丟下我?”他的火氣逐步上升,驚得夏茉面色慘白卻不敢開口做任何辯解。

“你別這樣,小茉也是爲了你們......”

尾隨老四而來的老八迅速將擋在兩人中間的蘇棠拉離現場。他們需要溝通,不管是大吵還是別的方式,都需要他們自己解決,旁人不能幫助,也幫助不了。

老四等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突然抱住夏茉,狠狠的吻上她的脣,釋放自己心中的怒火。

從粗暴用力到情意綿綿,夏茉流着淚默默承受着老四帶給她的痛與甜。她發現自己真的離不開老四,無法想象沒有他,自己的生命還有什麼意義。可是媽媽臨終前的悔恨深深的纏繞着她,讓她的心在掙扎中被撕裂,不知道用什麼纔可以補上。

“小茉,難道你不明白我的心嗎?我從來不在乎這些身外物,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與你一起度過,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把我拋棄。你爹當年不也是甘願放棄這些堅持與你娘在一起的嗎?我們爲什麼不能像他們一樣堅定?”

夏茉被他的話觸到痛處,奮力推開他的懷抱,大聲哭喊:“媽媽說過,如果爸爸沒有離開家,絕對不會生病,他們也絕對不會那麼早就離開人世。我不要,我不要你有事。”她虛弱的蹲下身,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童年的打擊太大,大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遺忘。

老四看着埋頭痛哭的她,心中萬分不忍,他上前半跪在她身邊,將手腕上的紅線推到她眼前,輕聲安慰着:“你看,這根紅線將我們栓住了,誰也逃不開誰。就算和你父母一樣的結局又怎樣?我不後悔,我想你父親也沒有後悔。小茉,我們不會重蹈覆轍,因爲有他們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們,我們會很幸福的,相信我。”

可以相信嗎?夏茉被淚迷糊的雙眼看不清老四淡然的微笑。她知道他說得對,爸爸不會後悔,他愛媽媽,所以願意付出這一切。現在,老四在她面前也如此表白,她該怎麼辦?該不該冒險一次,就算真的生命短暫也再所不惜?

“小茉,把手給我,我們一起去找你爺爺,好嗎?我會說服他的。”

她遲疑着將手伸過去,被一片溫暖所包圍。這就好比在黑暗中找到光明,在飢渴時遇到河流,給她的心注入強大的力量。她的心逐漸安定下來,情緒逐步平穩。她做了一個決定,決定相信老四的話,與他一起去迎接所有的狂風暴雨,也與他一起去享受生活中的點滴幸福。

當兩人站在夏天遠與張靖明面前時,明顯感受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氛。

夏天遠死死的盯着老四牽住夏茉的手,眼中帶着濃烈的不可思議。他用手杖指着兩人,哆嗦着開口:“你們......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老四向他一鞠躬,誠懇的對他說:“夏老先生,很抱歉,如果您要用黃氏的生死來禁錮小茉的自由,我情願一無所有。小茉對我很重要,任何原因下我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你說什麼?”夏天遠被他的話驚呆了。

“夏老先生,小茉是您的至親,難道您不希望她得到幸福嗎?我愛她,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請您成全!”

“啪”的一聲,手杖砸在老四身邊的書架上,伴隨着夏天遠蒼老的怒吼:“你們......不準,我絕對不允許你們在一起。”

“爲什麼不讓我們在一起?你說出一個理由來?你說恨黃家,恨得莫名其妙。其實,你就是想人人聽從你的安排,否則就讓所有人都不好過。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喜歡回來嗎?因爲這裡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包括你,根本不像一個家。你知道什麼纔是家嗎?你以爲擁有這樣豪華寬敞的房子,在裡面擺滿可以顯示身份卻俗不可耐的藝術品,就是一個完美的家了?我和爸爸媽媽的傢什麼都沒有,一貧如洗,卻窗明几淨,小小的房間到處充滿了快樂和溫暖,不像這裡,讓人一刻都待不下去。”多年的怨恨瞬間爆發。

老四的心被這字字句句所震撼,這完美無缺的房子多麼像他以前的那個家,精美卻散發着陣陣寒意,而夏茉描述的溫暖與快樂在那裡是絕對找不到的。以前不懂,如今恍然回神,發覺竟是如此珍貴,讓他感到萬分慶幸。

他輕輕穩住激動的夏茉,拉過她的手:“好了,小茉,我們走吧!”

“誰允許你們走的?你是什麼身份?我們夏家的事輪不到你來干涉。你爺爺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不孝子孫,竟然連他辛苦打下的天地都不要!”

這樣赤裸裸的威脅根本動搖不了老四的心,反而有些釋然。他轉過身,看着夏天遠的眼睛堅定的說:“夏老先生,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小茉更重要,黃氏就算倒了,我也一樣有能力給她想要的生活。對不起,我將她帶走了。”

“站住,都給我站住,小茉,你是我的孫女,凡事都應該聽我的安排。咳咳......不......咳......你們不能在一起。”夏天遠上氣不接下氣猛烈的咳嗽起來,身體不停的搖晃,還倔強的不讓張靖明攙扶。

夏茉突然推開老四,對着夏天遠哭喊:“我愛他,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她的淚帶着決然的堅持,一滴滴墜落下來,砸進在場每個人的心底,一片疼痛。她很傷心,不明白爲什麼爺爺就是見不得別人幸福,對爸爸媽媽是這樣,對她也是這樣。

“我知道爸爸爲什麼要離開這個家了,有這樣專制的父親,有這樣毫無自由可言的人生,有這樣像牢籠一般的家,待着還有什麼意思?你是不是也想這樣對待我?可惜我根本不稀罕,我從來沒有承認過你是我的爺爺,是你一定要認回我的,你已經將爸爸趕出夏家,那麼我也不是你的孫女......”

張靖明留意到夏天遠逐漸鐵青的臉,快步過去抓住夏茉的肩膀拼命搖晃,嘴裡飛快吐出一串話語:“小茉,你瘋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外公說話?這麼多年來,外公對你的好,你難道一點都感覺不到嗎?”

夏茉奮力掙扎,想離開他的禁錮,任性的繼續指控:“他對我好嗎?根本就不是,他只不過把我當作爸爸的影子,只是想贖罪......”

“啪”,張靖明一巴掌甩在夏茉臉上,打斷了她的話。老四連忙抱住她後退幾步,充滿敵意的瞪着張靖明。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就連夏茉的抽涕聲也被她滿懷恨意的壓制下去。張靖明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動手,一時愣在原地。他深感歉意,伸手想撫mo表妹被打紅的臉頰,卻在老四的敵視下停住了手。

這時,夏天遠勉強拖着身子向夏茉走近幾步,氣急敗壞的對她說:“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孫女。”

他的話讓夏茉更加堅定,擦乾眼淚,冷笑着注視眼前這位她恨了十幾年的老人:“當年,你是不是也這樣對爸爸說的?很好!你放心,我馬上走,絕對不會再回來。”她拉起老四的手,硬拖着他向門外走去。老四無可奈何,只能眼看着她淚流滿面,倔強的一步步離開。

他們身後傳來一聲悶響,張靖明慌張的叫喊隨之傳來:“外公?外公你怎麼了?外公......”

夏茉回頭,見夏天遠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身體不停的抽搐。她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倒地的爺爺和手忙腳亂叫救護車的表哥。他怎麼了?爲什麼會躺在地上?她做了些什麼?表哥有說過爺爺身體不好,她也見過爺爺蒼老的身影,她到底做了什麼?她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要說那些話?

救護車來了,夏天遠被戴上氧氣罩擡上救護車,一路向醫院飛奔而去。夏茉和老四也在救護車上,大家都沒有說話。這個時候的確無話可說,因爲誰也沒有想到一件原以爲很單純簡單的事會演變成這番模樣。

夏茉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發呆,腦子混亂成一片。她極力搜索着自己剛纔的所作所爲,不停的詢問自己爲什麼會那樣去做。她覺得好恐懼,這種恐懼與六歲時突然找不到爸爸媽媽時一樣,讓她不寒而溧。是不是?是不是她從今以後又要變成孤兒了?是不是她這個不乖的孩子又要被親人遺棄?

是啊!她真的很壞。好不容易,她從一個沒有家的孤兒,變成倍受寵愛的公主,她卻不懂得去珍惜;好不容易,她有了夢寐以求的家,有了愛她的家人,她卻親手將一切美好摧毀。她到底做了什麼?她一遍一遍逼問自己,身體在老四懷中瑟瑟發抖。

那扇緊閉的房門,讓老四看到了一絲絕望。他不該去夏家的,這樣的局面任誰都承擔不起。如果夏天遠真的就這樣撒手人寰,他不知道小茉會變成什麼樣子,不知道他們的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這個世界上的確有許多事是無法用毅力和決心改變的,縱使真愛無敵又如何?如今,他們要面對的不單單是愛情而已。

小茉,我們該怎麼做?他嘆了口氣,低頭看着如同木偶一般沒有生氣的愛人,心口一陣絞痛。

病房門突然被打開,夏茉條件反射一般猛然站起身,與在病房門前來回踱步的張靖明一起擠在門前。醫生從裡面走出來,夏茉緊緊的抓住他的手,焦急的詢問:“爺爺怎麼樣了?”

“夏老先生他......”醫生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她就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剛纔壓抑在心裡的情緒瞬間蜂擁而出,幾乎讓她崩潰。她抓住醫生的衣襬,哭着懇求:“求求你,一定要救救爺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老四心痛着扶住她的身子,害怕她受不了這樣的刺激,昏過去。醫生輕輕的拉起她狂抖的手,說:“放心,你爺爺現在已經沒事了。”

“真的?”她茫然的擡頭,臉上爬滿淚痕,楚楚可憐,任誰見了都會不忍。

“真的。夏老先生心臟一向不好,不能動怒和過度操勞,你以後可千萬不能惹他生氣,知道嗎?”

她聽見醫生的話,喜極而泣,踉蹌着爬起身就往病房裡跑。她終於知道了,爺爺在她的心裡有多重要,絲毫不亞於父母在她心中的地位。以前之所以恨,是無法接受,是爲父母抱不平。可她現在根本沒有辦法想象失去爺爺後會怎樣,她再不能失去這唯一的親人。恨,正是因爲愛而產生,有多愛才會有多恨。

老四很想陪在她身邊,卻被張靖明伸手攔在了門外。

“黃先生,現在這種狀況,我看你還是不要留下來了。你和小茉的事最好也緩一緩,請你一定要體諒一下我們的心情。”

老四無話可說,定定的看着夏茉的背影出神。他是真的不該留下來,因爲他纔是整件事情的導火鎖。

他站在病房門口良久,最終無奈的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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