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司直,現在纔想起長安城的守衛未免也太遲了。”蕭武宥話音剛落,趙府書房門口就響起一陣沉沉的腳步聲,朗潤又帶着幾分輕蔑的男聲先人一步迴盪在原本安靜的屋子裡。
“壞了!堂兄來了!”裴南歌聞聲慌忙躲到蕭武宥身後,悄悄望向書房門口,待她看清走在一行人前頭的那名面色不善的綠袍男子時,她連忙縮回了好奇張望的腦袋。
“大理寺果然清閒,放着寺中下獄的囚徒不審,倒時時惦記着來搶刑部的差事。”裴高樞仰頭邁步,說這話的時候並未看向屋子裡的幾位大理寺官員。
躲在蕭武宥身後的裴南歌暗自吐舌,其實也不怪裴高樞這般諷刺大理寺,大理寺最初的職權範圍從來就沒有偵查這一項,但是自從武后登基改朝之後,大理寺也開始間或兼任刑部的偵查差事,久而久之倒真有幾分大理寺與刑部勢不兩立的陣仗。
“我方纔還納悶如此場合怎能少得了刑部!”蕭武宥亦面色陰沉、語氣不善:“李評事,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刑部從六品員外郎裴高樞。”
李子墟上前拱手一揖,眼下他對於蕭武宥和這個裴高樞的你來我往有些摸不着頭腦。
裴高樞斜眼打量着李子墟,揚眉道:“看起來,這位應當就是大理寺最近風頭無雙的李評事了罷,今日一見,果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裴南歌在心中暗暗讚歎自家堂兄終於說出了一句發人深省的名句。
蕭武宥負手,假笑道:“員外郎謬讚,大理寺中皆是凡夫,自然沒有聞名天下的魑魅魍魎,比不得刑部的不如不見。”
沉默許久的趙侍郎覺察到二人之間你來我往的刀光劍影,故意輕咳了幾聲。
裴高樞氣悶,奈何趙侍郎主人家在此又發作不得,冷吭一聲後徑直往蕭武宥身後望去,不出意料地看見了正探頭張望的裴南歌,於是聲音又冷上了幾分:“裴南歌,當真是哪裡都有你!”
裴南歌悄悄跺腳,心道遇見這堂兄竟然把無名火遷怒到了自己身上,照他的脾氣鐵定是要趕人回去出出氣,可她心裡明白,若是自己就這麼被趕走,那些還沒查探到的線索怕是也就斷了。她悄悄望了眼蕭武宥,心一橫,咬着牙往前邁開步子。她腳步還未移到裴高樞面前,雙腳一軟,作勢就往僕僮站着的地方倒去,幾人一驚,眼疾手快就扶住她,捱得最近的茅管家和青藍趕忙將裴南歌攙起。裴南歌鼻息微動,不動聲色地穩住身形,向着衆人一一道過謝後,這才怯怯地退回到蕭武宥身邊。
趙侍郎許是心情過於沉重,看着眼前的情況一言不發,反倒是裴高樞怒不可遏地瞪了一眼南歌,轉頭向趙侍郎問起案情。
蕭武宥面色如常,卻也並未急着上前扶起南歌,只當她退回到跟前時,他才輕扶着她手臂,悄聲問道:“如何?”
這一聲“如何”問得模棱兩可,可裴南歌卻笑得無比開懷:“知我者五哥也!”
裴南歌站穩身形,輕輕拍散裙裾間的褶皺:“方纔我聞到青藍和茅溉身上都有那香料的味道。”
他二人說話聲音極小,但站在蕭武宥身旁的李子墟還是聽得一清二楚,他狐疑地回過頭看向二人,正好迎上裴南歌鄙夷的目光,他只得又把目光移開。
蕭武宥的眉頭微蹙:“這的確是一條線索,可他二人都到過書房,到過書房的兩個人身上有薰香的味道,這不算重大收穫。”
裴南歌肩頭微聳,垂眸繼續躲着堂兄裴高樞的怒目。
而那邊和剛剛趙侍郎結束討論的裴高樞卻是無論如何也要繼續把怒火殃及到裴南歌身上:“南歌堂妹,就快到宵禁時辰,你若再不回家,叔祖父該着急了。”
話音未落,他不待裴南歌稍微辯解,就隨手指了個刑部小吏厲聲喝道:“阿九,你立刻送南歌回去,一定要親手把她送到裴寺卿面前,若有閃失,你就收拾包袱回鄉下去!”
裴南歌忿恨地瞪着裴高樞,而後者卻轉過頭視若無睹,任由她被五大三粗的阿九架住越走越遠,待她被拽着出了門口,他才轉頭對趙侍郎道:“現下各城門已閉,可疑人等自是出不去。但此案確實古怪,謹慎起見,趙侍郎家中的這些人暫時還不能回到各自房中,一來我們還有些問題想要仔細瞭解,二來,刑部還想對他們的屋子進行查看,若有不便還望趙侍郎見諒。”
說這話的時候,裴高樞刻意咬重“刑部”二字,眼角還嘲諷地瞥向大理寺衆人。
蕭武宥亦冷笑着迎向裴高樞的眼神,李子墟睜着眼不明所以,一旁沉默無話的薛主簿輕輕撞了撞他的胳膊,拉着他繞到別處。
趙侍郎連忙擺手:“茅管家,將下人們帶往偏廳,員外郎和司直這邊請。”
趙侍郎領着衆人移步到偏廳,李子墟隨仵作和幾個小吏將馬元的屍首擡出書房,又吩咐另外幾個小吏守在書房門口,方纔還擠滿人的書房瞬間安靜下來。李子墟捧着那個造型獨特的香爐,學着裴南歌之前的樣子將鼻尖湊上前去,剛吸進一口氣他就皺起眉頭將香爐收好,因爲,他除了覺得嗆人,別的什麼也沒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