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辦,引入競爭機制,而且這個競爭機制還不需要朝廷去引導,它是自發形成的。
這個競爭機制評判的標準是什麼?
名聲。有了名聲,您就可以去盡義務,名聲越響,您盡義務的舞臺就越大。沒名聲啊,那您繼續享受權力吧。
那如何才能在這個階層中獲取名聲呢?
憑銀子啊,憑人品啊,憑學識啊,這還用問嗎。
怎樣才能通過銀子獲取名聲呢?
花唄。
算我白問!
那怎麼樣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一個人品高尚,學識淵博的人?
盡義務唄。
繼續這個問題!
說啊,您不說出來,誰知道您人品高尚不高尚,學識淵博不淵博呢。
人品是否高尚靠嘴可以說出來嗎?
能啊,前提是您要做到言行一致啊,做到了您就是君子,做不到您就是僞君子。
我現在只有言的機會,沒資格去行,而且還沒銀子,怎麼破?
那您只能靠說了。
明白了嗎?這就是咱們大明朝士大夫階層在明末時期集體墮落的根源。
要想在這個階層內獲得名聲,您就得讓人相信您是一位品德高尚,學識淵博的謙謙君子,而您讓別人做出這樣判斷的主要方式,是靠嘴來實現的。
不信?那您就慢慢往下看唄。
這種畸形的用人機制,貫穿於明朝各個時期,長期積累的負面效應在明朝末年得到了集中爆發。
這種機制的副作用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太大了,咱有點不敢寫,但不寫的話,這書就卡這兒了。既然如此,咱就胡亂寫一點兒,權當湊字數了。
明末,社會上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那就是,大家都在說,沒人幹實事,誰去幹實事,誰就是傻子。爲什會這樣呢?
因爲沒辦法啊,我不把自個宣傳出去,我就沒機會盡義務。至於我能不能做到言行一致,您讓我盡義務去,您不就知道了嗎。
如果朝廷同意你盡義務了,你就認真幹實事了?
我還是不幹啊,既然通過說就能達到和幹一樣的效果,那我爲什麼要去幹呢。
既然規矩如此,那我就隨便說,反正說錯了我也沒損失,說對了落個好名聲。東林黨不就是典型的代表嗎。
好吧,算你狠,朕給你做官,朕非要看看你到底是君子還是僞君子!
那您有可能真的用對人了,我真的就是個君子。
假如我是僞君子呢?
朕治你欺君之罪!
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給你這樣的機會呢。
那你怎麼辦?
繼續拉高自個的名聲啊。大家都說我好,就算您是皇上,您也不能隨隨便便的把我殺了吧,那樣的話,您不就成昏聵之君了。
你口是心非,光說不練,在百姓口中不可能有好名聲!
我不需要泥腿子們說我好啊,就算泥腿子們說我好,您也聽不到啊。
你要有本事說的百官都誇讚你,朕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說的百官都誇讚我呢。
那你怎麼辦?
前面說過了啊,銀子啊……
回到之前的問題,爲什麼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的這些人,也不見得就會說朱由檢好?
今兒個咱就豁出去了,直接給大家挑明瞭。
其實,不納稅是一種權力,盡義務也是一種權力,說更是一種權力。明朝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的這些人等於享有三種權力:一是不納稅的權力;二是做官的權力;三是參政議政的權力。
這裡面,朱由檢能剝奪的只有做官的權力,因爲這個權力不是天然的,而這個權力對這些人來說,恰恰是這三個權力裡面最重要的。
你朱由檢不給我做官,就是在剝奪我最重要的權力,既然如此,那我怎麼可能會說你好呢。
可能有人會問,照你這麼說,這不就是個死結嗎?怎麼破?
好破,收稅。
既然這些人認爲不納稅是他們天然的權力,這樣搞,他們肯定不幹啊。
這就要看怎麼說了,如果方法得當的話,咱覺得,不敢說百分之百,至少這個階層裡的大部分人,還是會繳稅的。
舉個例子,比方說看電影把,如果是在廣場上免費放電影,大家可以想想看,那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秩序,嗑瓜子的、吃西瓜的、帶小孩的、遛狗的,反正場面一般都是比較混亂。還是這些人,你讓他掏錢到電影院去看,秩序就絕對比廣場上看電影要好的多。
爲什麼會這樣呢?
因爲電影院有規矩,您進去後,纔有資格遵守這個規矩,買票就是獲取這個資格的唯一途徑(電影院的工作人員咱沒算啊)。
那看電影的目的是什麼呢?
獲取精神享受啊。
我覺得電影不好看,我沒有得到精神享受,怎麼說?
您可以評論啊,您罵就是了。
這樣就比較容易理解了。把這個階層天然具有的不納稅和參政議政的權力,轉變爲,要想具有參政議政的權力(評論電影內容),就必須履行納稅的義務(買票進電影院)。也就是說,不繳稅就禁止你對朝政發表任何意見,沒錯,就是不准你亂說,一句話都不準說。你連電影院都沒進,你有什麼資格對影片的內容說三道四呢。
這樣一來,還會有人不肯繳稅嗎?
話說回來了,您有了參政議政的權力,您就能決定朝廷的政治走向了嗎?
肯定不能啊,您不是皇上啊,決定權在皇上手裡呢。
通俗點兒說,您一看電影的,您能決定電影院怎樣經營嗎?
肯定不能啊,您不是電影院的老闆啊,決定權在人家電影院老闆手裡呢。
那我參政議政圖的是什麼?
獲取精神享受啊。
我又不是傻子,我不願意。
沒辦法,這是規矩,您改變不了。
那我只能認倒黴了?
您可以評論啊,您罵就是了。
總之,向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的這些人收稅,對朱由檢來說完全沒有任何損失,反過來還可以有效的控制這個階層。所以說,朱由檢不向這個階層的人收稅,完全就是個傻子的作爲。傻子當皇帝這國家能好嗎。
您慢點,我這人有點較真兒,您都把我說糊塗了。
您的意思是說,只要把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不納稅的權力給剝奪了,明朝就能搞好了?
沒錯啊。
那全天下的人都一樣了,大家都納稅,大家都可以參政議政,誰來做官呢?
科舉啊,不是一直搞着的嗎。
您說的我怎麼覺得有點兒熟悉啊,這不就是社會主義嗎?
對啊,所以就說,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完全是符合我們國情的,也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
咱們**就做的很好,倒不是限制誰的言論自由,而是說三道四的多了,這社會就成一盤散沙了,一盤散沙的社會它能發展好嗎,只有萬衆一心,衆志成城社會才能發展。再說了,如果你想對時政發表些見解,可以啊,咱們**也是歡迎的啊,但是,想具備這個資格,就要靠自己的能力來獲取一定的社會地位才行啊。等你具備了這些條件,政協、人大,那都是向大家敞開的啊,政協、人大里面的企業家那不要太多了,就憑你一個小青年,人家政協、人大肯定不要您啊。所以說,要想獲取社會地位,關鍵還是要靠自身努力,多讀書,多學些本領纔是靠譜的,當然了,讀書最好讀咱的書,因爲咱的書是勸人向善的。
接下來,咱們再看李自成。人家李自成就強得多了。李自成肯定要銀子,也要名聲,而且,名聲傳播的範圍還很廣。泥腿子們大部分不都是文盲嗎,咱們給他提個口號出來,“吃他娘,穿他娘,開了大門迎闖王,闖王來時不納糧。”這口號朗朗上口啊,文盲他也聽得懂。
事實上,李自成不僅不收泥腿子們的銀子,而且還給泥腿子們放糧,在洛陽不就放過一次嗎,把福王朱常洵家裡的糧倉給泥腿子們分了,福王朱常洵也給燉成福祿湯了。福王家裡頭肯定有銀子,這銀子怎麼可能會分呢,大順軍那也是要軍餉的啊。如此一來,名聲有了,銀子也有了,稱得上是名利雙收。通過這件事可以看出來,人家李自成知道銀子在什麼地方。
當然了,李自成的名聲在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這邊肯定不好,因爲李自成的銀子,就是從這些人手裡搶來的。但是,這些人和全天下的泥腿子們比起來又能有幾個呢,你們這邊的名聲,人家李自成不要就是了。再說了,李自成的名聲在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的這些人這裡,也不見得就不好。
爲什麼這麼說呢?
因爲這些人裡面只要是識時務、有真才實學的,在李自成這裡也是可以做官的啊。所以說,李自成只要不過分損害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這些人的利益,士大夫、富商、鄉紳集團內的這些人,也會擁護李自成的,只要能保住腦袋和地位,跟誰幹不是幹啊。
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李自成佔領河南後,牛金星前來投奔,並向李自成提出善待地主、鄉紳、士大夫階層的建議,這完全就是個餿主意,問題是,李自成接受了。從此以後,李自成不再鬥地主、打土豪,改取懷柔政策,效果肯定有,可說是立竿見影,具體表現爲,地主鄉紳階層不再敵視李自成,甚至捐款捐糧,支持李自成取代朱由檢成爲皇帝,也就是說,通過這項舉措,李自成從輿論上開始擺脫長久以來自己在士大夫階層中固有的逆賊形象,完成了從流寇到皇位競爭者的華麗轉身,可說是,打了一個漂亮的翻身仗。李自成進京後,之所以有很多官員拿着履歷來投效,那就是因爲大家都看準了李自成想做皇帝,開始接納士大夫階層。誰當皇帝跟人家有關係嗎?無所謂啊,如果猴子能當皇帝的話,那就更好了,我管你誰當皇帝,只要你不侵害我的利益就行。壞就壞在李自成拷餉了,也就是說李自成做的太過了,說到底都是給銀子逼的。
也就是碰上了朱由校這個大傻子,不然的話李自成早就自個把自個玩兒死了。爲什麼這麼說,那是因爲,李自成在完成從流寇到皇位競爭者的華麗轉身的同時,咱們的神招“吃死你三十萬”對李自成也生效了。朱由檢具體應該怎麼做?咱現在暫時不告訴您,您慢慢接着往下看就行了。
現在,咱們再回頭看,朱由檢爲了弄銀子(其實,也沒弄到多少),拉低了自己的名聲。而李自成呢,即弄到了銀子又增長了名聲(拷餉之前),這樣就很清楚了,所謂做人要懂得名利雙收,是非常有道理的。
具體到銀子重要,還是名聲重要,這個咱也說不清楚,反正有一條是肯定的,有了銀子就等於有了名聲,反之一樣,有了名聲銀子自然也就跟着來了。
糊塗了?那您接着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