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只聽鄰座長鬚男子說道:“長庚兄,兄弟以爲你還是莫要喪氣,此番會試不中再等下科就是,單憑長庚兄所著《天工開物》,就是我朝立朝以來少有的奇書,兄弟自拜讀之後,心中那是由衷的敬佩長庚兄之大才,長庚兄你就在這京城裡暫且住下就是。”
“石民兄,兄弟著書只是興趣使然,且《天工開物》一書記述的皆乃營造之技,比不得石民兄所書《武備志》,石民兄能以文弱之身,親赴遼東建業,兄弟纔是不勝神往羨慕。”
趙子明恍惚間突然聽到二人談話中有天工開物、武備志等詞語,不由得趕忙提起精神側耳聆聽。
這時長鬚男子又說道:“想來長庚兄是無意科舉了,不知長庚兄意將何往。”
“兄弟打算和家兄回返江西老家,一來可以教書育人,二來可用這《天工開物》中所載技藝造福鄉里。只恨我宋應星沒有石民兄之才,無法如石民兄一樣馳騁疆場,爲國效力,慚愧慚愧。”
聽到這裡,趙子明心中豁然開朗,想來是了,此二人定是茅元儀和宋應星無疑。
別人不知道,但趙子明卻是清楚的,這二人所著的《武備志》和《天工開物》,可稱得上是明末軍事科技和應用技術的集大成者。作爲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兵書,《武備志》全書分爲二百四十卷,二百餘萬字,圖七百三十八幅,該書體系宏大,條理清晰,體例統一,稱爲之中國古代的兵書寶庫實不爲過。然而,就是如此奇書,到了滿清政權統治時期,卻遭到禁燬,究其原因,滿清骨子裡防漢、弱漢的執政方針恐怕要佔主要因素。至於《天工開物》這本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的成就一點不低於《武備志》,因爲它是世界上第一部關於農業和手工業生產的綜合性著作,其特點是圖文並茂,注重實際,重視實踐。它對中國古代的各項技術進行了系統地總結,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科學技術體系。很不幸的是《天工開物》這本書,因滿清認爲它存在反滿思想而被銷燬,整整埋沒了三百年。與此同時,這本書卻在日本和歐洲得到了發揚光大,可以說正是因爲有了《天工開物》這本書,才促進歐洲掀起了農業革命。
趙子明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在茶樓裡碰到了茅元儀、宋應星二人,不由得暗自慶幸。這可是兩個大能啊,萬不能讓他們溜了。
“陛下,主持鍊鋼的人選有了。就是鄰座那位表字叫長庚的先生。”趙子明湊到朱由校面前低聲說道。
“哦,那位先生懂得鍊鋼?你是從何得知的?”
“陛下,屬下恰巧看過宋先生所著的《天工開物》,此書對鍊鋼之法有專門論述。屬下也是聽他們談及後方纔想起的。”
“既然如此,你且去將二人請來一敘,如真如你所言,朕豈有放着人才不用的道理。”
聽朱由校有意接見二人,趙子明忙起身向二人走去。來到二人面前,趙子明先是施了個禮,然後開口說道:“二位先生,我家公子見二位風度不凡,特令在下請二位近前一敘,不知二位先生可否賞臉啊。”
茅元儀和宋應星忽聽趙子明相邀,具是一怔,一時猜不透朱由校因何要和自己攀談,但趙子明已然開口了,如要拒絕卻也拉不開顏面。於是,茅元儀回道:“這位兄弟,即蒙你家公子青睞,咱們恭敬不如從命,如此就叨擾了。”
“二位先生客氣了,這就請吧。”
說話間,趙子明領着二人來到朱由校面前,朱由校起身拱了拱手說道:“在下姓朱,方纔聽二位先生談及著書,心下頗爲好奇,這才請二位先生移步一敘,望二位先生切莫見怪。請坐,請坐。”
衆人落座後,茅元儀拱手道:“在下茅元儀,現添爲翰林院待召,這位是宋應星宋兄,是爲在下至交,宋兄乃萬曆四十七年江西鄉試第三名,可稱得上是贛省才俊。咱們兄弟蒙朱公子擡舉,邀以同席,心中不勝感激,敢問朱公子在何處高就啊。”
聽茅元儀如此發問,朱由校微微一笑併爲作答,只是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趙子明坐在一旁察言觀色,見此情形趕忙接口說道:“二位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家境殷實,蒙祖上傳下來的家業,倒也衣食無虞。平日裡,我家公子就愛結交些奇能英勇俠義之士,方纔偶然聽得二位先生談及《武備志》和《天工開物》二書,我家公子就想趁此時機瞭解一下。望二位先生不吝賜教。”
“哦,原來如此,咱們兄弟不過是將前人的一些經驗加以整理,實稱不上獨闢蹊徑,如此倒叫朱公子見笑了。”聽趙子明如此說,茅元儀愈發覺得朱由校非等閒之輩,於是,拱手客氣道。
“二位先生能夠著書立說,想來定非凡品,在下敢問,二位先生對鍊鋼之法可有心得啊。”其實,朱由校對兵書之類的正統學問並無太大興趣,感興趣的倒是類似《天工開物》這樣的雜學,待茅元儀話畢,朱由校開口問道。
聽朱由校如此發問,茅元儀和宋應星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由得對朱由校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暗自詫異。如今這士林之中,追逐功名利祿者有之,愛好吟詩作對者有之,沉溺於行軍佈陣者更有之,但開口就詢問別人是否懂得鍊鋼的卻不多見。
二人心中詫異,但面上並未顯現出來,而是由宋應星接口道:“朱公子有問,在下不敢不答,鍊鋼之法頗爲繁瑣,簡單概括起來就是把生鐵和熟鐵混合起來,一起熔鍊後就會得到鋼。所謂鐵分兩種,分別爲生鐵、熟鐵,出爐時沒炒過的是生鐵,炒過的則是熟鐵。在下如此回答,不知可否令朱公子滿意。”
聽宋應星如此說,朱由校有點傻眼了。朱由校畢竟是皇上,如此具體的問題,他怎麼可能會懂得。不過,朱由校不懂沒關係,這不是還有趙子明嘛。於是,朱由校開口說道:“子明,你不是也看過那份兒東西嗎,宋先生此說可有遺漏。”
“回公子,宋先生所言不虛,宋先生說的方法是爲灌鋼和炒鋼,不過鍊鋼之法並非只有灌鋼和炒鋼二途,據小的所知,如提高鍊鋼爐溫度,可直接將鋼煉至液態,如此就可直接得到鋼材了。”朱由校點了自個的將,趙子明自是不敢怠慢,於是趕忙回道。
“小兄弟,你可是說有直接化鋼之法,宋某不才,願聞其詳。”聽趙子明如此說,宋應星頓時來了興趣。
“宋先生謙虛了,小人對鍊鋼之事,只是略知皮毛,比不得先生您著書立說,但宋先生有問,小人不敢不答,如此獻醜了。”
“小兄弟客氣了,宋某洗耳恭聽。”
“敢問宋先生可知鐵爲何有生熟之分?”
“慚愧,宋某不知。還請小兄弟指教。”宋應星倒不是謙虛,而是真不知道。
趙子明理了理思路,然後開口說道:“指教不敢,就算是共同探討吧。所謂生鐵、鋼鐵和熟鐵,主要是其碳含量不同,碳含量在0.5%以下者爲熟鐵,0.5%至2%者爲鋼鐵,2%至5%者爲生鐵(此處,權當大家聽得懂小數點和百分比了)。灌鋼之法,所產出之鋼,多爲外層爲鋼,其內爲熟鐵。炒鋼之法,則有可能直接炒出鋼鐵,但這個偶然性太大。合理的鍊鋼法應是提高爐溫,如果爐溫提高的話,就能直接將鋼鐵液化,那樣纔可謂真正的鍊鋼。不知小的如此說,二位先生可曾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