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京歸不出京,如果皇上只是在皇城裡轉一轉、玩一玩那還是可以的。那肯定了,您要是把這點兒權力也給剝奪了,人家皇上肯定不幹啊,整天呆在紫禁城裡頭,不和社會接觸,身邊不是太監就是宮娥,那不就是坐牢嗎,長年累月下來,正常人也得給弄成個傻子啊。朱由校當然不是傻子,所以沒事兒就喜歡逛皇城。
朱由校帶着趙子明一行人,先是去了趟木器店,把帶來的馬紮,以二百兩銀子的價格給賣了,沒錯,就是馬紮,這玩意兒咱們大明朝它沒有啊,不用說二百兩銀子了,咱們大明朝要是有專利法的話,賣個五百兩銀子它也不算多啊。
這玩意兒的做法是趙子明給提供的?那肯定了,別人也想不到這玩意兒啊。可能有人要問了,馬紮不就是個小凳子嗎,趙子明吃飽了撐的,教朱由校做這個幹嘛啊。其實,馬紮這個東西實用性還是很強的,特別是在軍旅之中,用馬紮是最方便了,比如騎馬,馬紮往馬鞍子上一掛,既不佔地方,又不影響騎乘,休息的時候取下來,展開就是個小凳子,但是如果沒這東西,您能帶個凳子嗎?
收下了銀子,一行人繼續閒逛,但見大街上車來轎往很是擁擠,要說真不該是這樣,咱們這裡可是皇城啊,怎麼說也應該是秩序井然纔對啊。不說別的,首先,咱們這皇城裡頭,泥腿子們就進不來,再者,騎馬、坐轎的也不可能很多,城門口不是立的有下馬石嗎,文武百官軍民人等至此下轎下馬。能在皇城裡頭騎馬、坐轎的,那可都是體面人,因爲皇城騎馬這個權力,是朝廷賜予的恩典,恩典這玩意兒能人人都有嗎。
當然了,理論歸理論,現實歸現實,畢竟理論和現實之間是有差距的。自打天啓四年以來,魏忠賢廣開稅源,對皇城騎馬這個恩典,也進行了一些改革。具體來說就是,只要您肯繳皇城騎馬稅,這個恩典朝廷可以賣給您。
好你個魏忠賢,你這樣搞,簡直就是罔顧尊卑、目無綱常啊,大家爲了這事兒,沒少罵九千歲。那是啊,如此一來,老爺們和那些土老財還有區別嗎,您這是不給人留面子啊。其實也沒什麼了,就當是明朝的車牌拍賣不就得了,怪只怪魏忠賢自個不會宣傳。
就這件事兒來說,魏忠賢的本意是好的,可以說完全是爲了方便了大家,畢竟咱們這皇城也不小啊,大家繳點銀子,朝廷給大家弄點兒恩典,這不就是互利嗎,這樣一來,朝廷的收入增加了,同時大家辦事效率也提高了,簡直是兩全其美啊。再說了,騎馬繳稅它天經地義啊,這馬它是活物啊,它會拉會撒啊,這衛生不還得朝廷出銀子打掃嗎。在魏忠賢看來,這真可謂是自己施的一項仁政,但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大家都不是傻子,在皇城裡騎馬坐轎是挺風光,但這風光的背後那是要銀子的,銀子重要還是面子重要這麼淺顯的問題,那還用選嗎。再說了,在皇城裡面騎馬那不是招搖嗎,招搖不就是顯擺嗎,顯擺不就招人恨嗎,招人恨的事兒誰會幹呢,既然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那皇城騎馬這個恩典就沒人買,沒事兒多走走也不錯嘛,就當鍛鍊身體了。
問題是,你們鍛鍊身體了,九千歲找誰說理去,魏忠賢爲這事兒可沒少犯愁,別說還真憋出個辦法。你們不是不買這個恩典嗎,咱家賜給你們,你們家裡頭養不養的起馬咱家不管,這騎馬的銀子你們得給咱家繳出來先。
這一番折騰下來的結果就是,皇城裡頭的交通狀況日趨惡化,大家銀子都繳了,誰還會傻乎乎的不騎馬,就算家裡頭的奴僕咱們裁他兩個,咱們也得養匹馬騎騎不是,不然的話,不就便宜你魏忠賢了。
裁倆奴僕養匹馬,我怎麼覺得不值當啊?
這您就不懂了,這不是值當不值當的問題,這是面子的問題。掏銀子換面子大家當然不肯幹了,問題是,這銀子已經掏了,你要再不要面子,那不真成傻子了。
朱由校一行人出了木器店繼續逛街,不一會兒來到了一家茶樓前,只見茶樓門前立着一塊招牌,招牌上龍飛鳳舞的寫着“寧波子小唱”五字。
小唱,是明朝中後期的一種曲藝形式,演唱者多爲一些來自寧波的小官兒,一個個打扮的粉妝玉琢,宛如女子一般,可謂當時京城的流行風尚,很是盛行。小唱的曲目很雜,有詩詞古韻、有戲曲節選,甚至還有豔詞俗曲,因這個行當收入頗豐,至萬曆年間,又有臨清、開封、真定、保定的兒童,紛紛充當小唱歌童,但都僞稱自個是寧波人。
古代不像現代,聽音樂、聽歌曲一部手機就能解決,對音樂品質要求高的,還可以玩音響,聽音樂這件事兒對現代人來說,那是再自然不過了,但就是這件對現代人來說再自然不過的小事兒,如果放到大明朝,那可就是一般人不敢奢望的大事兒了。
在咱們大明朝,您要是想聽歌兒聽曲兒,您得養歌姬,只養一個唱曲兒的,肯定不行啊,您還得有樂隊啊,吹拉彈唱嘛,也就是說,至少要養四個人。咱們現代人,生個孩子都得算計算計,如果到了大明朝,恐怕就要從此告別音樂了,要不就說穿越這事兒它要慎重呢。
當然了,在咱們大明朝,除了養歌姬之外,想聽曲兒的話,還是有不少辦法的。比如說聽小唱,只要您肯花上幾分銀子的茶水錢,您就可以坐在茶樓裡聽上個半天。
朱由校帶着衆人進了茶樓,高永壽上前找掌櫃要了四張居前的桌子,點了上好的毛尖,又要了幾樣點心,然後就由茶樓裡的小二領着衆人向內走去。
高永壽點的是天字號座位,就在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衆人落坐後,擡眼向臺上看去,只見臺上有一個小官兒,眉清目秀,衣妝華美,站在那裡邊舞邊唱,伴奏的樂手,也都是面目俊雅的少年男子,所用的樂器有琵琶、弦子、月琴、檀板等等。
朱由校坐下後,邊喝茶邊聽曲兒,很是津津有味。高永壽、劉思源兩位公公,則坐於朱由校身後的桌子上,密切關注着朱由校的一舉一動,以備隨時聽用。至於四名御前帶刀侍衛,他們分別坐在兩側的桌子上,警惕的看着四周,認真的履行着護衛皇上的職責。再看趙子明,他整個人大大咧咧的坐在朱由校旁邊,喝了幾口茶水、吃了幾口點心,剛聽得臺上唱了幾句,就覺得頭昏腦脹、昏昏欲睡,那是啊,現代人他欣賞不了這玩意兒。
就在此時,茶樓裡的小二又領進來兩人,居前的一位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只見這位中年男子方面長鬚、麪皮白淨,行止間自有一股威武氣度。長鬚男子身後跟着的一人,長的是濃眉口闊,大耳短鬚,眉宇間頗有幾分滄桑之感。見到有外人坐到了附近,幾名侍衛斜眼打量了一下二人,並暗自提高了警惕。
二人坐定後,左右看了一下,難免會多留意一下朱由校和趙子明,倒不是說朱由校和趙子明長相奇特,而是朱由校一衆人圍坐的方式不像一般人,這茶樓裡的八仙桌都是三面坐人,衝着臺子這面是不坐人的,朱由校和趙子明坐的位置是正對臺子的第一排,左右兩桌是侍衛,後面一桌是高永壽和劉思源,這種坐法,明顯就是其他人在拱衛朱由校,更不用說四名侍衛左顧右盼的眼神兒了,只要不是愚蠢之人,都能看出來朱由校的尊貴之處。
二人這一看不要緊,侍衛們緊張了,於是,紛紛看向兩人。朱由校本正在聚精會神的聽曲兒,見侍衛們都向左側望去,不由得也轉頭去看。二人見朱由校也看向自己,禁不住有些尷尬,忙端起茶杯向朱由校遙敬一下,朱由校則點了點頭以示答謝。
這時候,臺子上樂聲轉緩,臺上小官兒唱起了一曲《西江月.世事短如春夢》,世事短如春夢,人情薄似秋雲。不須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幸遇三杯酒好,況逢一朵花新。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
一曲唱罷,臺下看客紛紛叫好,不少看客走上臺前,將那打賞的銀錢擲於紅布包裹的木箱之內。朱由校端起茶杯,同時指了指木箱,高永壽察言觀色,不待朱由校開口,就趕忙起身上前,往木箱內擲入五兩銀子。臺上的小官兒,見有金主賞識自個,更是激動的連連衝朱由校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