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墳被刨,皇陵被焚,崇禎真的氣瘋了。
兵部尚書,擼了!
五省總督,擼了!
鳳陽巡撫,砍了!
還有什麼御史、指揮使,只要跟鳳陽有關的,全部砍了!
他瘋起來,甚至連自己都不放過,他放下自尊,不顧難堪,頒佈“罪己詔”,向天下臣民認錯,把自己狠狠罵了一頓。
瘋狂過後,他無奈的發現,這日子還得過,這皇帝還得當,這反賊還是要剿,怎麼辦呢?
他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還好,有祖制,當朝廷遇到重大政事,皇帝必詔令廷臣,共相計議,衡量至當,然後取旨定奪。
金秋十月,原本是豐收的季節,但西北大旱,幾乎收無可收,崇禎收了一波人頭,又罵了自己一頓之後,終於平靜下來。
這天早朝,奏對環節過後,崇禎便親自宣佈,開始廷議剿賊大計。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等了將近一刻鐘,竟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整個朝堂沉寂的如同鬼域!
大明朝堂這會兒沒人了嗎?
這是鬼話,大明在京官員足有上千,敢不來參加早朝的卻沒有幾個,皇極殿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
不過,這會兒冠冕堂皇的站在朝堂之上的,還真沒多少能算的上是真正的“人”。
溫體仁利用京察大計瘋狂排除異己,提拔親信,現在,整個朝堂,能說的上話的,不是他的黨羽就是依附他的閹黨餘孽和無恥官員,真正無愧於良心,沒有跟他同流合污的兩隻手都能數過來。
張斌當然能算的上一個,但是,他被溫體仁屢屢針對,又被崇禎刻意打壓,就差罷官削籍了,這個時候,他還能說什麼,剿滅反賊,不可能的,至少現在是不可能的!
不說別的,就說三邊總督吳振纓,這個溫體仁的小舅子能聽自己的嗎,這傢伙手裡的五萬秦軍可是剿滅農民軍的關鍵,如果他在背後搗鬼,別說剿滅反賊了,自己不被反賊給滅了就算不錯了。
所以,張斌站在那裡,一聲不吭,就如同入定了一般。
除了張斌,內閣大學士徐光啓那絕對是個正直的官員,但是,他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著書立說上了,雖然他對軍事也有那麼一點研究,不過,他已經很久沒有研究過軍事了,對反賊的情況,他也不是很瞭解,所以,他不敢胡亂開口。
戶部尚書曹珖也能算的上是個正直的官員,但是,他是管錢的,不是帶兵的,對剿滅反賊一事,他真是一竅不通,所以,他也沒有開口。
還有都察院左都御史黃承昊,在張斌的“改造”下,他勉強完成了從畜生到人的轉變,但是,他同樣對剿賊一竅不通,所以,他也不敢開口。
這會兒朝堂上真正掌握了一點權力的正直官員就這些了,其他諸如文震孟、孔貞運之類,雖然也是正直的官員,問題他們這會兒就相當於大學裡的教授,純粹做學問的,剿賊,跟他們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崇禎沒想到他發起的廷議會是這情況,這些朝臣,一旦廷推官員的時候那叫一個積極啊,讓他們商量剿賊,卻一個個都跟啞巴一樣!
他不由擡起頭來,一個個往下看去。
第一個自然是內閣首輔溫體仁,這會兒溫體仁慈眉善目的站在那裡,微微低着頭,就跟廟裡的菩薩一般,純粹就是個雕塑!
雖說低頭不敢看皇上是一種尊畏,但是,崇禎去沒有感覺到一點尊畏,他這樣子怎麼看怎麼感覺他是在逃避。
沒錯,他就是在逃避。
這個內閣首輔,從來就沒對剿賊和收復遼東提出過任何建議,他好像純粹就不知道這些事。
崇禎暗暗搖了搖頭,繼續往下看去。
緊接着便是內閣次輔錢象坤,這貨好像在模仿溫體仁,也矗在那跟個雕像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崇禎又暗暗搖了搖頭,繼續往下看去。
緊接着是內閣大學士徐光啓,對他,崇禎實在不能苛求什麼了,因爲他已經爲大明編寫了《農政全書》和《崇禎曆書》兩本傳世鉅著,光在傳世鉅著方面,大明曆代皇帝真沒幾個能比上他崇禎的,徐光啓已經做的夠多了。
然後,內閣大學士禮部尚書謝升,內閣大學士吏部尚書王應熊,工部尚書,刑部尚書......。
一路看下去,崇禎越來越失望,這麼多朝廷重臣,竟然沒一個能給他想辦法的!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終於轉到了詹事府的班列,當他看到張斌的時候,臉色不由變得複雜無比,張斌也在裝菩薩,但是,他卻沒有感覺到張斌在逃避,因爲是他執意壓制張斌,不讓張斌掌權的。
或許,這個時候,只有張斌能力挽狂瀾了。
正當他看着張斌發呆的時候,張斌身後的文震孟卻起反應了,都將近兩刻鐘了,竟然沒有一個朝臣開口,崇禎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嗎。
這都是溫體仁乾的好事,成天就知道排除異己,提拔親信,忠臣良將都快被他禍害光了,朝堂之上盡是些貪官污吏和尸位素餐之輩,這個禍國殃民的奸臣,讓他繼續禍害下去,大明就要完了!
他越想越氣,最後,他終於忍不住走出班列,跪在御道上痛心疾首道:“皇上,微臣有罪,不能爲皇上分憂,請皇上責罰。”
崇禎對這位狀元郎還是比較器重的,因爲文震孟的確學識淵博,不虧狀元之名,他不由搖頭嘆息道:“文起,你只是做學問的,這事不能怪你,你起來吧。”
文震孟不但沒有依言起身,反而梗着脖子痛斥道:“微臣雖然是個做學問的,仍深感有負皇恩,微臣惶恐,有些話不吐不快,當前諸臣,能憂國奉公的又有幾人?大部分人都只知結黨營私,爭權奪利,以致江山危若累卵。最近幾年來,振肅綱紀都採取了哪些措施?選賢任能用了幾人?安內攘外有什麼策略?富國強兵有何方法?”
他這話明顯罵的是溫體仁,但很多朝臣都被他罵的羞愧的低下了頭,因爲他們都爲了升官發財,依附溫體仁,助紂爲虐!
崇禎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個時候可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責任前幾天他已經追究過了,這會兒是在廷議怎麼剿滅反賊。
他不由搖了搖頭,提醒道:“這些先不說了,現在商議的是怎麼剿滅反賊,文起你有什麼建議嗎?”
他這意思,是要文震孟不要大放厥詞了,先解決眼前的危機再說。
文震孟還真想了點辦法出來,他直接拱手道:“微臣以爲,皇上應奮然一怒,追究犯法瀆職者,把只知道爭權奪利的官員全部趕出朝廷,再集思廣益,羣策羣力以定國亂。同時採取切實可行的安撫、綏靖政策,放寬對黎民百姓的徵派,先收人心以遏制叛逆,慢慢再籌劃增加稅賦的辦法,切毋竭澤而漁,如此,國家尚可挽救。“
他說的的確是實話,但崇禎卻不愛聽這些,崇禎想要的是立刻解決反賊的辦法,而不是慢慢籌劃,他搖了搖頭,嘆息一聲,揮手讓文震孟退下,隨即滿懷失望的喝道:“退朝!”
他已經失望透頂了,滿朝文武都沒辦法,還是得靠他自己。
這會兒,他還真想出了一個辦法。
正當張斌隨着人流往外走的時候,一個小太監突然追上來拱手道:“張大人,皇上有請。”
張斌聞言,心裡不由咯噔一下,他知道崇禎找他幹什麼,但是,這會兒不是時候啊,因爲這會兒溫體仁氣勢正盛,整個朝堂差不多都被他掌控了,想要在這種情況下剿滅反賊幾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他來到御書房,一番見禮之後,崇禎便親切的道:“雙全,今天廷議你怎麼不說話啊,平時你不是最有辦法的嗎?”
張斌心中暗自鄙夷,我是有辦法,但是,你不相信我啊,你硬要相信溫體仁,把我排擠到權力核心之外,我有什麼辦法!
他乾脆顧左右而言他道:“回皇上,太子的學業很好,幾百個基本漢字已經掌握的差不多了,《三字經》也能背誦了,微臣正在教太子殿下研習《千字文》,以太子殿下的領悟能力,今年應該能學完《千字文》,明年,微臣就可以教太子殿下四書五經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朕想跟你說的是剿滅反賊的事情好不好!
崇禎不由尷尬的道:“嗯,雙全,你教導的很好,烺兒進步的確很快,朕心甚慰。不過,現在反賊正在中原肆虐,當務之急是先剿滅反賊。”
張斌當然知道崇禎的意思,他是想讓自己自告奮勇,去剿滅反賊,但是,這會兒他還真沒什麼把握,也沒什麼興趣,溫體仁不是能嘛,你讓他上啊!
張斌乾脆推脫道:“反賊肆虐中原,微臣着實心憂,但微臣只是詹事府詹事,教導太子纔是微臣的本分啊!”
這傢伙,硬要朕開口,崇禎只能無奈的道:“雙全,要不這樣吧,教導烺兒的事,你看能不能先放一放,或者安排其他人去教也行,你先幫朕把反賊剿滅了,你看怎麼樣?”
看樣子是躲不過去了,崇禎可是頭犟驢,他決定的事情,哪怕不對,也會堅持下去!
張斌只能暗示道:“皇上,微臣無權無職,這事真的無能爲力啊!”
這是要權力啊,這個好辦啊,崇禎立馬拍板道:“這樣吧,你以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尚書,總督五省兵馬,專門負責剿賊事宜,詹事府詹事你也先兼着,你看怎麼樣?”
一下要來個兵部尚書,這波倒不虧,但是,還不夠!
張斌又假裝爲難道:“皇上,五省總督也沒有分身之術啊,下面沒人,誰幫微臣去領兵去剿滅反賊啊?”
崇禎一旦決定讓人去做事還是很慷慨的,基本上你要什麼他就會給什麼,不就是要人嗎,崇禎毫不猶豫的道:“要哪些人,你說,朕給你調。”
張斌“小心翼翼”的回道:“皇上,提拔合適的人到手下辦事就是結黨營私,微臣惶恐啊,微臣不敢結黨營私啊!”
崇禎假裝生氣道:“這話誰說的,沒有的事,你要什麼人,儘管提。”
這話就是溫體仁說的啊,你還認可了呢,你以爲我不知道嗎!
張斌說這個就是爲了堵住崇禎的嘴,這會兒既然崇禎都這麼說了,那他就不客氣了,他立馬拱手道:“皇上,您也知道,打仗不能是個人就拉上去,需得有經驗的人,微臣對其他人並不熟,只能用原來的手下,還請皇上明鑑,微臣這不是想提拔親信,結黨營私啊!”
崇禎被他懟的,哭笑不得道:“行了,行了,朕都說了沒有這回事,你說吧,需要哪些人?”
張斌聞言,這才滿臉嚴肅道:“要想剿滅反賊,五萬秦軍是關鍵,三邊總督吳振纓這個人,微臣看着不怎麼靠譜,這都多久了,還沒見他集結秦軍出發,要等他把秦軍帶過來,估計明年都沒指望!”
這話說的雖然有點刻薄,但大多是實情,三邊總督吳振纓着實有點不靠譜,當初崇禎是看在溫體仁的面子上沒把他擼了,這下,崇禎可不管什麼面子不面子了,崇禎直接點頭道:“嗯,朕等下就下旨,將三邊總督吳振纓革職查辦,你想讓誰出任三邊總督,孫傳庭嗎?”
張斌連忙順勢拱手道:“皇上英明,正是原三邊總督孫傳庭。”
崇禎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好,沒問題,還有誰。”
張斌連忙拱手道:“還有盧象升,他對山西和河南都比較熟,微臣想讓他總督山西河南兩省兵馬。”
崇禎毫不猶豫的點頭道:“行,沒問題,還有誰。”
他這會兒就跟輸紅眼的賭徒下注一樣,你讓他壓多少上去他都不會眨一下眼,但是,你一點讓他輸了,那就不得了了。
張斌知道,這次絕不能輸,最少也要打得農民軍抱頭鼠竄崇禎纔會滿意,光盧象升和孫傳庭還遠遠不夠,他又繼續拱手道:“還有戚元功,微臣希望他能回福建重組戚家軍,過來幫忙;還有曹文詔,湖廣、河南、四川等省還有些零散的兵馬,不如讓他去整編一下,也能形成一定的戰力。”
崇禎依舊毫不猶豫的道:“好,沒問題,還有誰?”
有這幾個親信相助就差不多了,不過,他不希望自己還沒出手就被溫體仁進讒言給擼了,到時候可哭都沒地方哭去了,他只能事先聲明道:“皇上,您也知道,反賊這麼長時間沒人管,可能已經在中原到處肆虐了,微臣希望皇上能夠理解,微臣沒上任之前發生的是可不能賴微臣頭上,還有,微臣集結兵力也需要時間,這段時間如果反賊攻佔了一些地方也不能怪微臣啊。”
崇禎點頭道:“嗯,你辦事,朕放心,你只管放手施爲,朕相信你。”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斌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他只能咬牙接了五省總督的差事,復出,剿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