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開拔,張溫帶兩萬人馬鎮守蘭州。
轉眼半月有餘,大奎外傷已然無礙,每日卻貪牀嗜睡,楊小虎見了不僅心急如焚。
張溫將蘭州城內幾家藥鋪的郎中一併請來,輪番伺候。最後得出病因:血脈虧虛,臟腑失養。楊小虎忙問如何施救,郎中卻道:“須有人蔘進補。”
楊小虎聞言忙向張溫求救,張溫也是無可奈何。戰亂之年,尋常湯藥且找不齊,卻到哪裡去找人蔘?
猛然間,楊小虎想到了歐陽德。歐陽德醫術高明,想必有辦法救治義父。想到這裡,楊小虎向張溫說起了義父打虎的事情。張溫聞言大喜,隨後吩咐兩名侍衛陪同楊小虎一同前往崆峒山求醫。
三騎冒着鵝毛大雪一路風馳電掣,此去崆峒山四百里,楊小虎卻在次日凌晨便已到達崆峒山下。山腳的茅屋沉寂在風雪中,煙囪上升騰着裊裊炊煙。
楊小虎翻身下馬,疾步奔到院門前。楊小虎將門板拍的啪啪響,隔着柵欄向裡看。等了片刻便見到茅屋開了門,卻是歐陽大娘。
見到是楊小虎,歐陽大娘很高興,來爲楊小虎開了門,將楊小虎三人讓到了屋裡。並拿了掃帚叫楊小虎三人掃去一身的風雪。
楊小虎環目四顧,裡外間竟都不見歐陽德的身影,當下不禁問道:“歐陽前輩何在?”
歐陽大娘笑着道:“他進山了,估摸着今晚便可回來。”
楊小虎聽到這裡不僅心中急切,歐陽大娘見狀不由問道:“出了什麼事啊,孩子?”
楊小虎這才一五一十的將事情說了個大概,歐陽大娘聽聞大奎傷重難治,不禁也擔心起來:“孩子別急,我這就把我家老頭子喚回來。”
楊小虎聞言不僅一愣:“歐陽前輩在山中不知何處?若是路遠晚輩代勞。”
歐陽大娘呵呵笑道:“這倒是不必,我和我家老頭子有約,若是家中有急事可放煙傳訊。”
聽到這句話,楊小虎連忙道:“我們幫您放煙,須得快些。”
歐陽大娘這才道:“你們先在院中掃出一塊乾爽地,再取乾柴茅草點火。”
楊小虎與兩名侍衛聽到這,轉身便出了茅屋,分頭去準備。片刻間院中掃得乾乾淨淨,正中堆起了一個柴禾堆。楊小虎又去茅屋竈下去了火種來點了乾柴,隨着火焰高漲,歐陽大娘由屋裡拿了一隻瓷碗出來,碗裡是些紅色粉末狀物。
楊小虎也不細問,靜靜看着歐陽大娘抓了一把碗中的粉末灑進火堆。隨之便看到火焰一暗,隨後升騰起的煙卻是紅色的。
“行了,我們進屋等着吧。”歐陽大娘端着瓷碗笑道。
楊小虎心中急切,哪有心思進屋安坐,當下只是笑道:“我就在此等候吧,大娘自去忙活計,這裡無需掛心。”
歐陽大娘也不堅持,將瓷碗交到楊小虎手上道:“見紅煙盡了,便可再撒一把粉末。”
楊小虎點點頭接過了瓷碗,等到歐陽大娘進了屋,楊小虎不由抓起一小把粉末放在鼻下去聞,這一聞之下不僅嗆得鼻涕眼淚直流。這粉末乃是歐陽德特製藥粉,另外參雜了煤油,其味道如何能好聞。
等了片刻好歹看到紅煙盡了,楊小虎這才又抓了一把粉末撒進火堆,等到紅煙再次升起,楊小虎覺得煙有些淡,便多撒了一把。誰知多撒一把紅煙卻並不濃烈。楊小虎一狠心,乾脆整碗粉末皆倒進了火堆。
這下熱鬧了,那粉末要撒勻了才見效果,像楊小虎這樣整碗倒進去,卻要等到火焰將粉末全燒光纔有濃煙。
歐陽德在山中常年種了一片草藥,如今正值寒冬,近日有野牲畜來偷吃,故此歐陽德就在藥地旁建了草廬,日夜看守着草藥,每三天才下次山。
這日晨起,見到家中方向有紅煙升空,歐陽德心知家中有事,這才收拾了幾日來射殺的獵物準備下山。誰知收拾完獵物回身去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家中方向赤煙滾滾,莫不是遭了強盜?
歐陽德抓起弓箭,縱身出了草廬。本來要帶的獵物也盡皆丟棄,一路飛奔尚嫌慢。心急之下只能抄近路。那捷徑上荊棘遍佈,歐陽德山林疾走間,身上的衣袍褲子被颳得七零八落千瘡百孔。等到歐陽德趕到家門口,已是衣衫零落形如乞丐一般了。
‘咣噹’一聲推開門,歐陽德縱身進了院子,楊小虎一見歐陽德,馬上雙膝跪地痛哭流涕:“歐陽前輩救命啊。”
歐陽德見是楊小虎,不禁驚問:“楊將軍這是爲何?快快請起。”說着走過來將楊小虎攙扶了起來。
楊小虎站起身卻是哭道:“我義父受了重傷,此刻怕是命不久矣。”
歐陽德聽到這句話不僅急問道:“什麼樣的傷?可曾尋醫救治?”
楊小虎這才實言道:“在歐陽前輩這離去後,我義父遇到了元軍殘兵,一場廝殺後腿上中了箭傷。現在因失血過多臥病在牀,整日昏睡不醒。還望歐陽前輩救命!”說着楊小虎屈膝要再次下跪。歐陽德連忙拉住楊小虎道:“屋裡敘話吧,容老夫先換件衣服。”
歐陽德與楊小虎進了茅屋,歐陽德自去裡間更衣。歐陽大娘對楊小虎勸道:“孩子,莫急。有話慢慢跟老頭子說……。”
正說話間,歐陽德換了衣衫來到外間。雙方落座後,歐陽德這才詳細問明瞭大奎的病因。
歐陽德扶冉沉思片刻,徐徐說道:“張將軍服食了以虎爲引的湯藥,周身血氣旺盛。此次受傷後失血過多,故此體虛嗜睡。如今之計需固其根本培其元氣……。”
聽到歐陽德慢條斯理的說了一大通,楊小虎不僅心急如焚,開口便道:“歐陽前輩,如今不是商討病情的時候,你快隨我一同去青州吧,若是晚了怕有什麼三長兩短。”
歐陽德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我這裡還有虎骨酒及幾副湯藥,你拿回去給張將軍服下。此藥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一次,連服一月必可見效。病來如山倒,祛病如抽絲,急不得。”
楊小虎一愣,又問道:“那虎骨酒做什麼用?”
歐陽德見問,這才續道:“以湯藥培元,虎骨酒是壯骨之用。”
楊小虎聽到這裡,不僅想哭:“前輩,我義父是失血過多,壯骨卻是何故?”
“呵呵呵呵。”歐陽德未言先笑,續道:“骨乃造血之根本。”
“蘭州城裡的郎中說要以人蔘進補,難道是胡言亂語?”楊小虎撓撓頭問道。
歐陽德略一思量道:“張將軍如今體弱不堪大補,服用人蔘不相益。若是沒有我的藥酒,人蔘確是次等之選。”說着歐陽德站起身在靠牆壁的櫥子裡拿出大包小包的藥散,一一拆開細心搭配勾兌。最後包了三十幾包藥散交到楊小虎手上道:“這是一月的劑量,楊將軍收好。”說完又去門邊拿了鋤鎬。
楊小虎見到歐陽德拿了農具,不禁問道:“歐陽前輩這是做什麼?”
歐陽德微微一笑道:“虎骨酒皆被我埋在屋後的菜園裡,楊將軍在此稍坐。”
楊小虎將手上藥包放在桌上,起身道:“我去幫你。”
歐陽德笑道:“些許小事,不用將軍動手。”
“我是晚輩,應該如此。:說着楊小虎上前來接鋤鎬。
歐陽德卻是推拒道:“楊將軍切勿客氣,請在此稍坐。老夫去去便來。”
楊小虎見歐陽德如此堅持,當下不再爭執,出門吩咐兩名侍衛幫忙。不一會的功夫,兩名侍衛每人抱了一大壇酒回來。
歐陽德小心叮囑道:“此酒甚爲珍貴,須得妥善保管。回去後先喂藥,一個月後方能飲用此酒。”楊小虎記在心中,與兩名侍衛將酒罈用繩索牢牢綁縛於馬身上,這便向歐陽德告辭,晝夜兼程趕回蘭州。
來時用了一天,回去卻用了三天。天寒地凍,白日雪化夜晚結冰,爲保虎骨酒受損,故此所行甚慢。
回到蘭州第一件事便是熬藥,楊小虎請了郎中來細心求教熬藥之法,並按歐陽德的囑咐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藥出鍋後,楊小虎又親自喂大奎吃了藥。這藥果然有效,三日後大奎臉色已見紅潤,十天後已不再嗜睡。
大奎每日能下地溜達一個時辰,但仍覺渾身乏力。楊小虎勸慰道:“歐陽前輩說,義父是血脈虧虛,並早已定下治療之法,義父放心吧。”
大奎聽聞又是歐陽德出手相助,心中不禁覺得又欠了一份人情。
張溫這幾日常來看望,這日帶了幾隻雞和一些雞蛋來。如此兵荒馬亂的年月,能有雞和雞蛋卻是難能可貴。見到大奎如今能下地走動了,張溫也是高興得緊,這才向大奎說及了徐達元帥的意思。
“元帥說,蘭州城至關重要,請張大人與末將一起守城。”張溫說這話倒顯得拘謹。如今大奎是官居正一品,一切職差須由太祖皇上委派。張溫不過是三品蘭州宣慰使,說這話時明顯底氣不足。
大奎聞言不由笑道:“同爲朝廷出力,何必如此客套。”頓了頓大奎又道:“本官如今手無縛雞之力,就是讓我走,又能去哪裡啊?”大奎這句話是自嘲,也顯得有幾分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