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奎將柯振東驗明正身,隨後號令明軍燒了青峰山寨並從青峰山撤兵。此行各路兵馬均有斬獲,抓到的人不管是不是山匪都一股腦的綁了押解回平陽城。一時間,平陽府大牢人滿爲患。
在押人犯中即便有百姓也有通匪之罪,試想青峰山乃是匪巢的所在,豈能任由百姓上山狩獵?按大奎的意思統統處以極刑,免得一一過堂好不麻煩。
平陽府衙後宅正廳。
此刻的大奎安坐太師椅中,左手端着一隻紫砂茶壺,右手持了一枚黑子卻是舉棋不定,對面坐的正是趙永年。今日趙永年是代表枕頭鄉的父老鄉親來致謝的,誰想卻被左都御史大人拉住下棋。最好笑的是,這位左都御史大人不諳對弈之道,說穿了就是千古難見的臭棋簍子。
大奎看着棋盤嘴上卻是問道:“趙保正啊,你說下一步本官該怎麼走?”
趙永年滿心的期望左都御史大人能爲百姓報仇,哪裡有心思下棋?但面子上還是恭謹答道:“大人只管率性而爲,切莫落了俗套。對弈之道說來繁雜卻也簡單。”
“哦?此話怎講?”大奎倒是有些好奇。
趙永年微微笑道:“世上人對弈只爲了贏,卻看不到局外事。下棋是爲了煉人心智,從棋路中參悟做人的道理,其本意卻不是爲了爭一時之長短。”
大奎笑着點了點頭,徐徐言道:“還望趙先生賜教。”
“不敢不敢,大人折煞小人了,趙某一介草民,這先生二字卻是當不得。”趙永年連連擺手。
“唉~趙先生何必客氣,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師。先生滿腹韜晦,本官自當請教。”大奎說的很客氣,將手上棋子放回棋簍這才問道:“依趙先生之意,青峰山匪衆應當如何處置?”
趙永年不假思索言道:“匪首柯振東罪大惡極當處以極刑,衆匪中有人命案在身的一一法辦,餘衆發配充軍即可。”
大奎想了想,卻是搖搖頭道:“這些山匪罪孽深重,若不根除怕是不妥。”說着大奎站起身來,趙永年不敢獨坐連忙起身。
大奎在廳中緩緩踱步,半晌才道:“如今天下初定,百廢待興。百姓要想安居樂業,除了吃飽穿暖還有一件事很重要,那就是對朝廷的信任。本官要讓百姓知道官府是如何處事的,若對盜匪姑息其不讓百姓寒心?”
趙永年聽到這句話連忙勸阻道:“大人,萬萬不可。”
大奎回身疑惑的看着趙永年問道:“有何不可?”
趙永年這才言道:“青峰山盜匪歷時長久,山匪中不光是作奸犯科之徒,還有迫於生計無奈落草的百姓。這些人中不泛有親友在城中,若都殺了豈非矯枉過正?”
大奎不禁沒好氣問道:“那本官又當如何?將他們都放了?”
趙永年耐心講道:“大人可開堂審案,將這些山匪的罪責一一審問清楚再言其他。”
“這些山匪加上女眷足有近千人,本官一一審問要審到何年何月?”大奎的語氣中已帶了三份火氣。
趙永年忙道:“不需如此,只需讓盜匪相互檢舉,必可水落石出。”
大奎一扭頭看向趙永年,心想這讀書人卻是不凡,竟能想到這麼多。但嘴上卻道:“那也麻煩,不如你去審吧。”
趙永年聞言一驚,忙問道:“我乃一介草民,如何能升堂問案?”
大奎一拍大腿道:“我封你個官做不就行了!”
“啊?”趙永年目瞪口呆亦不能言語。
大奎撿到寶一樣道:“從今日起,你就來做平陽知府。本官可寫就文書着人快馬送到中書省吏部備案,如此一來不出三個月就會有專人送來官印袍服,你也就是正經八百的朝廷四品官了。”
趙永年聽到左都御史大人如此決斷,心中不由大急:“大人,萬萬不可啊。”
大奎看怪物一樣看着趙永年,不禁問道:“又怎麼了?”
趙永年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竟是聲淚俱下哭訴道:“草民曾爲前朝罪臣,怎能當此大任。”
見到趙永年如此,大奎心中大慰。“起來說話吧。”
趙永年不但不起,卻還一勁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哭道:“大人不收回成命,草民磕死在這裡。”
大奎心中不由無名火起,指着趙永年怒喝一聲:“趙永年,你待要怎樣?”
趙永年趴在地上哭了好久,這才說出原委:“草民的恩師乃是前朝翰林,告老還鄉後便隱居平陽府。後來平陽城破,恩師心中悲苦,就獨自爬上城牆尋了短見。臨行前遺書我等學子,永世不得爲明臣。”
聽到趙永年說及這段隱情,大奎心中不由得暗罵:“死老頭子,臨死還要埋沒人。”但轉念一想,趙永年如此卻是遵照師命並無過錯,故此大奎心中火氣減了三分。
“來人啊。”大奎衝着廳外一聲喝令。
廳外走進兩名衙差,來到大奎近前躬身抱拳領命。
大奎氣急道:“將青峰山衆匪統統押到河邊斬首,首級掛到城牆上示衆三天。”
“遵命。”兩名衙差轉身要走,地上的趙永年一聲悲號:“萬萬不可啊。”
大奎忙對兩名衙差道:“等等。”
等到衙差轉過身,大奎這才道:“斬首太過麻煩,將地牢封死灌水,將一干人犯統統淹死在其中。”
“遵命。”兩名衙差這回真的走了。
大奎看也不看地上的趙永年,一步三晃的要走,趙永年手足並用爬到大奎身後扯住大奎衣袍下襬苦勸道:“大人三思,大人三思啊。山匪中還有女眷孩童,不可妄殺啊。”
大奎笑了笑,低頭去看趙永年問道:“青峰山盜匪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何故爲他們求情?不光如此,本官還要嚴查。但凡與山匪有瓜葛的百姓一律擒拿剿殺。”
“不能殺,不能殺!大人開恩。”趙永年此刻的聲音已見嘶啞,雙手死死抓着大奎衣袍不放。
大奎心中好笑卻故意抻着,半晌才問道:“本官最後問你一遍,這個知府你做還是不做?”
趙永年嗚嗚的哭,哭了很久。大奎嘆口氣,伸頭看看外面的天色自言自語道:“想必現在地牢中的水應該過腰了吧?”
“恩師,學生有負師恩,罪該萬死啊。”趙永年仰天嚎哭,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大奎心中在笑,笑得那叫一個樂呵。兜了一大圈,終於將趙永年套住了,大奎心中的石頭可算落了地。
“這個官你做定了,現在你便代行州府職權,拿本官佩劍去辦案吧。”大奎命人取來‘龍吟劍’親手交給趙永年。
趙永年雙手接劍猶自在夢中一般,大奎笑着叮囑道:“此劍大有來歷,乃是本朝開平王遺物,你要小心莫要有什麼閃失。”
‘開平王’常遇春的威名世人皆知趙永年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接過寶劍抱在懷裡生怕寶劍飛了。
大奎又命人喚來小六子,親口囑咐道:“從今日起,趙永年趙大人便是平陽知府,因未及在吏部錄事,故此先以本官佩劍作爲信物。這段時日你跟隨左右小心伺候,若有閃失本官拿你是問。”
小六子連忙稱是,又對趙永年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口中喚道:“見過趙大人。”
趙永年渾渾噩噩,見到小六子給他行禮倒是清醒了三分。隨後只見趙永年一聲驚呼:“地牢在灌水,速速與我一道趕去,再遲怕是來不及了。”說罷撒腿就往廳外跑,小六子不敢怠慢緊隨其後奔出大廳。
大奎眼看着趙永年去得遠了不禁暗自點頭:平陽府有此人爲知府實乃是百姓的福祉。
其後三日,平陽府開堂問案。新任知府老爺趙永年一身青布長袍的百姓打扮,唯獨案上的寶劍方能彰顯其官威。做百姓久了,乍一坐到大堂上真有些不自在。
大奎沒有看錯人,僅僅三天時間趙永年便將山匪一案審理的清清楚楚。
趙永年按着自己的策略,先將山匪分作三處看押。一處設在平陽大牢,關的是柯振東等一干匪首。第二處設在城防兵馬司的練兵場由城兵看守,此處看押的都是匪兵。第三處設在城西夫子廟,山匪中的老弱婦孺都在此地看管。
其次,趙永年命人遊說夫子廟中的老弱婦孺寫信勸說山匪中的親人認罪服法,又在匪兵中巧施離間計,其目的就是要讓山匪們互相檢舉揭發罪行。這一下可真是熱鬧,林林總總的揭發筆錄送到了趙永年的案上,趙永年一一審理並讓揭發者簽字畫押。唯獨讓趙永年詫異的是,這些揭發筆錄都是匪兵間的罪狀,唯獨沒有柯振東等人的。
趙永年在第三天上又施一計,親自來到平陽大牢勸說柯振東:“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道義,如今左都御史大人要將你等一網打盡,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就眼看着跟隨你們多年的兄弟們隨你們一起赴死?”
衆匪首沒人搭話,柯振東看了看左右,這才嘆氣道:“所有罪責都由柯某一人承擔,與他人無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衆匪首見柯振東如此仗義不僅紛紛上前喝道:“我們曾經立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要死就一起死。”
趙永年滿意的點點頭道:“不急,慢慢來。一個一個的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