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七 戰略重心
當初跟着徐元佐到夏圩的少年一共是二十九人。如今加上陸陸續續前來的學徒,已經到了三十八人。
學徒沒人權,完全當小驢使喚。他們家裡又多有抵押在徐元佐手裡,除非打算亡命天涯,否則還是會乖乖聽話的。徐元佐雖是剝削者,卻不是虐待狂,在把他們當小驢用的同時也會喂以草料,並不會叫人痛不欲生。
大量案例證明:精神愉悅的小驢能夠創造更多利潤。
這三十八人之中,有六人是有些算術天賦的,被放在賬房。其他分散在總務、市場和客服三個部門。雖然他們來的時間不長,但是已經有人在三個部門都輪着幹過了,這就說明徐元佐很看好這類人的天賦,着意培養,讓他們接觸不同的工作內容。
這回要派去各店的人,便是從這裡面選出來的。
唐行店和商榻店各派五人,其他三店各派三人,這樣一來就走了一半人手。
徐誠並不知道園子裡的標配人手其實只要十人,冗餘出來的人本就是爲了商業擴張進行的人才儲備。他更不覺得客棧有什麼大的盈利空間,反倒擔心是否會影響到園子的生意。
徐元佐卻正好與他相反◆↑,看重的是連鎖客棧市場。他只擔心這十九人鎮不住場子。
“實在不行,我再從園管行這邊抽十個人,每店補充兩人。”徐元佐看着地圖,手裡的柳木鞭輕輕在唐行和商榻上的點過。
“商榻的確是大鎮,但是唐行沒必要這麼上心吧?”羅振權道。
徐元佐微微搖頭:“再過幾年,唐行就是要緊之地。我想着,朝廷若是重設青浦縣。縣治就會設在此處。”他回頭看了一眼半信半疑的羅振權,又掃了一眼坐在後排的顧水生、陸大有和姜百里三人,輕聲叮囑道:“不可泄露出去。”
四人連忙道:“小會秘要怎會走露出去。”
徐元佐笑道:“你們雖然這麼應承,卻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難免會走露風聲。”
四人心中暗道:就算走了風聲,恐怕也沒人會信。
“我且細細給你們分析。”徐元佐伸出一隻手指:“嘉靖時人就說‘買不盡的松江布’。這說明什麼?”
說明松江特產布?四人心中琢磨着。
“說明松江府的百姓已經找到了一條謀生之路,而且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靠。”徐元佐道:“布的利潤大家都知道,不低,那麼是否能夠看出日後松江的繁榮盛況呢?”
“即便如今也是能看出來的。”羅振權道。
“所以松江只有兩個縣,你們覺得合適麼?”徐元佐輕笑道:“尤其是華亭縣,輕輕鬆鬆就能湊夠稅銀,簡直就是給我恩師刷聲望來的,你們覺得朝廷就想不到多設一縣,擴大稅收麼?”
託洪武大帝的保民政策。各省商稅是有定額的,定額多少收多少,多收了沒獎勵還要被質問:是否殘虐下民呀?是否剝削小販啊?所以地方官當然不願多花力氣。
田稅雖然是按照畝數收的,可地方官也學着商稅的例子,漸漸形成了定額,到了這個額度解上去,上面認可,下面也輕鬆。
這是萬曆初年張居正丈量全國土地的大背景。說穿了就是爲了打破這個定額,重新回到論畝徵稅的路子上來。
那麼在張居正大動手腳之前。國稅怎麼增加呢?
設縣。
多一個縣,土地自然要重新歸整一遍,隱瞞的田產和人口也能挖出來。
那麼地方大戶莫非不反對麼?
他們當然不會反對,因爲設置縣城的直接推動者就是他們,而且最大的獲利者也是他們。
首先,土地重新的劃界給了他們可趁之機。
其次。新縣設立,六房胥吏一個位置可以賣很多錢。
再次,重新釐定戶口,原本的上等戶就有機會下調,稅賦說不定還能降得更低。
最後。多一個縣,縣試的考生可以分流,那麼取泮的機會也就更多。這可是關係到一個家族發展的關鍵。
“嘉靖二十一年的時候就設過青浦縣,三十二年就廢了。”羅振權微微搖頭:“恐怕朝廷未必會再設一次。”
“而且我聽說青浦縣的縣治本是在青龍鎮的。即便復設,爲何會放在唐行呢?”顧水生跑得地方已然不少,對松江掌故也是瞭解頗深。
徐元佐等他們說完,方纔道:“那時候廢縣,有倭患的緣故在裡面。”
縣越多,調度自然就麻煩些。
“而且青龍鎮沒有城牆,倭寇來一次毀一次,當時既擋不住,以後也用不了了。”徐元佐又望向羅振權:“對吧?”
羅振權老臉一紅。
徐元佐笑道:“唐行在松江府西諸鎮中,舉人生員最多,所以他們聲音最大。再者,如果再設青浦縣,郡守肯定是選一個距離府城不遠,而又在縣境中央的位置。那麼唐行顯然是很合適的。”
衆人微微點頭:功名就是影響力,舉人生員越多,地方上的影響力自然就越強。而且縣令最恨附郭,反過來,知府可是最喜歡縣令們都在他的眼皮底下聽候調度的。
徐元佐見衆人思想統一,暗笑:青浦設縣是大勢所趨,而設縣唐行也是歷史的選擇。這一選擇就是四百多年,不曾改變過。
經過徐元佐這麼一番解說,衆人也都信了唐行未來頗有可觀,僅存的一點懷疑並不至於影響他們對工作的熱忱。
徐元佐道:“站穩了唐行,也就是站穩了未來的縣城,如何能夠不上心?”
羅振權道:“既然如此,多加兩人未必有用。索性就叫水生常去看看。”
“制度。”徐元佐點了點地圖:“形成制度。水生,你管的市場部一者要調查研究開拓渠道,一者也要固守要塞,不使頹敗。派多少人巡查五店,頻率多少,都形成制度報給我看。”他掃了一眼陸大有和姜百里:“總務部要去查五店的條例執行,客服部要去收羅客人反饋。也都得白紙黑字寫下來,責任到人。”
徐元佐擡頭算了算日子:“後日我要去唐行籤契書,更主要是見見鎮里老人,水生帶唐行店的同袍與我一道去。日後他們要在唐行站穩腳,也得積累些自己的人脈。”
“誠諾。”三個少年興頭十足,頗有些大展拳腳的意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