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了孩童的嬉笑聲,那歡聲笑語,純真無邪的燦爛笑容,真的是讓人看着,心都化了。
“可是,殺錦衣衛這種事情……”
“你可以不做,只要你不管,我可以等他們出了開封府,在南直隸和河南交界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會算在你頭上!”
“當初我們一起掠財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現在感覺自己撈夠了,想金盆洗手了?想踹窩子?”
“你看着辦吧,這件事情……我管不來,別讓錦衣衛的血染在開封府,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
商丘縣。
徐記客棧。
趙晨坐在牀沿邊,面色沉重,右眼皮亂蹦着,縱然吹了燭火,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披着大襖起身,拿出火燭點燃了蠟燭。
坐在桌子前,藉着燭光,望着外邊的月亮,看着桌上的筆墨紙硯,嘆息一聲,自言自語道:“纔剛剛建國二十年,統一天下還沒有十五年的光景。”
“統治階層的朝廷,就已經腐敗到這種程度,真的應了那句話,老子打了一輩子仗,還不能享受享受嗎?接着奏樂,接着舞!”
“口號書寫的再好,哪怕是掛在朝天門外,掛在州府郡縣的每一個角落,建立石碑放在每一個朝廷官府衙門的門口。”
“執法者,執政者,尚且是人,一碗水,豈能端平。陛下於草莽布衣起身,戰戰兢兢數十載,生民無憂,然羣臣百官,福禍難料。”
“今日陛下龍體安康,然縱陛下有百年之壽,也終有歸土之日,及至那時,塵歸塵,土歸土,人死政息,後繼難堪。”
“數十載心血奮鬥,殫精竭慮,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凡人之慾壑難填,常言道,閻王好過,小鬼難纏,那些無朝廷編制,爲朝廷做事者民間糾集,無時無刻,毀壞朝廷與百姓之關係,破壞民衆與朝廷之信任。”
“朝廷初立,陛下聖君當朝,萬民歸心,有所依附,然此景,亦不過五十餘載,三代人後。八十年至,五代人中,朝廷若被修正主義所控。”
“雖有天子當朝,也難規避黨爭之禍,朋黨互攻,朝政荒廢,爭權奪利,黨同伐異,黨禍一起,則無百年難休矣。”
“縱論上下千載,自秦制確立,傳承至今,極至吾朝,無漢之外戚,無唐之藩鎮,無宋之歲幣,亦無兄弟敵國之禮。”
“究其本根,強大如漢,東西兩節,四百年國祚,盛世如唐,則天大聖之周,安史之後,聖意難出大明宮。”
“歷數千年青史,朝代更迭,更無一者,得千載國運,唯天地變遷,世事境遷,唯土地兼併,強者恆強,弱者恆弱。”
“河南諸府之地,民意激昂,恐有白蓮之禍,縱盛世如此,城外屍山白骨堆砌,百里之地,樹皮皆無,臣雖未得易子而食,然河南距南直之近,且此這般。”
“天下州郡無數,何敢安!”
洋洋灑灑的寫下一通長篇大論,這封信中,說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說,從黃山北上,一路走了千里之途。
趙晨看見了太多,太多太多在金陵永遠無法看見的景象。
所謂的盛世,依舊只是某些人的盛世,所謂的暴君,依舊只是某些人的暴君,皇權不下鄉的年代,政令難通,已經成爲巨大的難題,亟待解決。
如此龐大的一個帝國,也確實不是二十年,三十年就能完全恢復生機的。
雖說朱元璋做的已經很好,但還是有許多的不足,在那些看不見的角落,黑暗依舊存在。
嘎吱。
雙手拿着信紙,正吹着仙氣,讓墨汁快些定形時,忽然間,房門被人從屋子外推開。
擡頭一看,猛地向後退了兩步,神情錯愕的看着來人道;“你??你怎麼跑開封來了。”
林妙楠深吸一口冷氣,腳步輕飄的上前,坐在木凳上說道:“來辦點事,沒想到你這官職升的挺快啊,河南巡撫欽差大臣。”
“暫代,暫代!”
苦笑一聲,趙晨搖了搖頭道。
“你來辦事,進我屋子幹什麼?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這大半夜的,讓人發現多不好!還有,我困了,要睡了,你要辦事,自己去吧、”
被抓壯丁習慣了的他,哪裡會給林妙楠這個機會,轉身跳到了牀榻上,蓋上被褥便要睡覺。
“對,你走的時候,幫我把燭火熄了。”
眼皮不在跳了,這快要丑時了,再不睡可就真的沒時間睡覺了!
怎知林妙楠坐在木凳上,一動不動的看着漆黑的牀榻,沉聲道:“今天派出去的錦衣衛,你是派出去的?”
“昂,怎麼了?讓他回京辦點事,你見到他了?”
趙晨心中一動,越想越感覺哪裡不對,猛地擡頭轉身,看向林妙楠道:“你在哪裡看見他的?”
“在商丘城外向南八十里的地方,我看見的,只是一具屍體。”
“這裡的水很深,勢力很亂,人家已經盯上你了,行事小心些,出門在外,也不要單獨行動,要小心每一個人!”
“我的事情辦完了,你先睡!”
林妙楠說罷,轉身打開窗戶,一躍而下,黑夜中,那一道殘影瞬間和周圍融合在一起,等到趙晨追到窗戶旁,想要去尋找林妙楠的身影時,她早已不知去向。
“李錦,李錦!”
趙晨對着外邊大聲喊道。
噠噠噠~
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很快,穿着一身白衫內衣的李錦,只是穿着白襪,鞋子都沒來得及穿,提着繡春刀便衝了進來道:“大人,怎麼了?”
還以爲是遇到了什麼兇人,只是進了屋子,見到屋子中並無他人,這才鬆了口氣。
“你派出去的人,在城外被殺了。”
林妙楠深更半夜來說這麼一番話,沒有理由不信,而且本身林妙楠的身份就有些神秘。
“什麼?”
瞳孔瞬間放大,李錦高聲驚呼道。
這些錦衣衛,可都是他的骨肉兄弟啊,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只是去京城給徐家報個信,怎麼就會……
他們知道是去給徐家報信,但別人可不這麼想。
“召集人手,連夜拿了錢施,我去縣衙等着你們,把錢施帶到衙門,直接提審!”
趙晨披着大襖,取下了掛在牀頭當作裝飾品的佩劍,龍行虎步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