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一道聖旨下去,禮部馬上開始籌備辦學事宜。徐光啓作爲禮部尚書,自然不必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爲,他只要把任務分配下去就行了,手下的人自然會給他辦的妥妥的。
禮部左侍郎錢謙益文才出衆,徐光啓命他負責撰寫和張貼招生通告;
禮部右侍郎溫體仁辦事細心,負責學堂選址和內部佈置。
至於他自己,則負責編寫教程,他曾經翻譯過希臘數學家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正好涵蓋了識別零件圖紙所要用到的物理和數學知識,以《幾何原本》爲基礎,這教程編寫起來就不難了,只要將裡面關於點、線、面、四邊形、圓、角度、弧度等基本圖形摘錄出來,再將簡單的測量和計算方法描述一下就行了。
至於授課方面的事情,倒不用他和畢懋康等人親自出馬,他曾在上海開辦過學堂,教授的就是西方數學和物理學,只要找幾個成績優異的學生過來,教這些基礎知識足矣。
一切都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當中,看這情形推廣西學並不是很難嗎,前面怎麼說朱慈炅又想錯了呢?
按理皇上要辦的事情只要不是太離譜,應該是沒人敢反對,但明朝那會兒偏偏就這麼奇葩,就有人愛揪皇上的小辮子,只要皇上有什麼地方做的稍微不合理一點,就有人跳出來反對。
這跳出來唱反調的什麼人都有,有的是爲了個人利益,有的是爲了身後政治集團的利益,更有的純粹就是爲了反對而反對,說白了就是爲了出名,證明他有讀書人的傲骨!
這次推廣西學這麼新鮮的事情,自然會有人拿來做點文章,其他人暫且不去說了,就說這禮部左侍郎錢謙益吧。
他爲了入閣拜相上次建軍工廠的時候已經陰過徐光啓一回了,不過被孫承宗幾聲怒吼給吼流產了,嚇得他好幾個月都不敢出什麼幺蛾子。這次孫承宗不在,他膽兒又肥起來了,當然,他不會傻乎乎的自己跳出來唱大戲,背後陰人才是他的強項。
這不,他一接到徐光啓的命令,心裡就琢磨開了,琢磨了一會兒,他就有主意了。
他先是絞盡腦汁寫了一篇招生通告,給徐光啓過目以後便命下面的人使勁抄,使勁貼,最好一天之內貼的京城滿大街都是。
他這是工作態度積極嗎?當然不是,他只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禮部要推廣西學了,知道的人越多,對他的計劃就越有利。
下班後,他回到家裡又重寫了一份,然後便拿着寫好的通告陰笑着出門了。
他這是要幹嘛呢?自然是去找槍手去了,吸取了上次失敗的教訓,這次他找的不是小嘍嘍,而是東林黨的大佬。
再找些小嘍嘍,又被孫承宗他們一巴掌拍回來,那不是自討沒趣嗎!他知道,要找個在東林黨內分量跟孫承宗差不多的大佬,那邊一巴掌拍過來,這邊敢一巴掌拍回去的,他的計劃纔有成功的希望。
東林黨不能全是好人,也不能說全是壞人,作爲一個官僚政治集團,裡面形形****的官員都有:
有廉潔奉公,一心爲民的好官,比如孫承宗、韓曠;
有假仁假義,自私自利的奸臣,比如錢謙益;
有求真務實,實學實用的能臣,比如畢懋康;
也有一心只做聖賢學問,名傳當世的大儒,比如黃道周和劉宗周;
錢謙益這次要找的正是黃道周,這黃道周時任翰林侍講學士、經筵展書官,也就是爲皇上講論經史的御前講席。別看他平時沒事的時候就研究研究學問,寫點詩詞歌賦什麼的,看上去就像一個人畜無害的好好先生,但一旦犯起倔來,那真是皇上都敢罵的主。
崇禎當皇帝的時候這位就因爲看不慣當時的首輔楊嗣昌而“與嗣昌爭辯上前,犯顏諫爭,不少退,觀者莫不戰慄”。
崇禎斥責他:“一生學問只辦得一張佞口!”
這貨爭辯道:”忠佞二字,臣不敢不辯。臣在君父之前獨獨敢言爲佞,豈在君父之前讒謅面諛者爲忠乎?”
這話噎的崇禎很是無語,後面他犯起倔來了,竟然直接厲聲逼問崇禎:“忠佞不分,則邪正混淆,何以治?”
氣得崇禎皇帝朱由檢差點噴血,直接將他連貶六級,這貨還是“嚴冷方剛,不偕流俗”,依然故我,死不悔改。
當然,現在是崇正皇帝朱慈炅當朝,這貨還沒博得“天下稱直諫者,必曰黃石齋”的名聲。但作爲朋黨兼好友的錢謙益是知道這貨的倔驢脾性的,只要讓他犯起二來,那絕對是驚天地泣鬼神,所以這次的槍手非他莫屬。
錢謙益來到黃道周府上時,這貨正跟往常一樣,悠哉悠哉的拿着本書把酒細品,錢謙益也不跟他多話,直接從懷裡取出通告遞了過去。
黃道周以爲他又寫了什麼詩詞讓他來品鑑呢,連忙放下書本,接過通告,熱切的問道:“受之又有什麼佳作問世嗎?”
錢謙益也不答話,只是一臉憂傷的望着他,黃道周被他弄的丈二和尚莫不着頭腦,連忙打開通告細看起來。
看着看着,他臉色慢慢變得冷厲起來,看到最後他氣得把通告往桌子上一拍,大怒道:“荒唐,推廣蠻夷之學,這徐光啓想幹什麼?作爲禮部尚書,他不好好傳播聖人文章,反而推崇這些蠻夷的奇淫技巧,他這聖賢之書都白讀了嗎?”
錢謙益就知道這貨會發火,他寫通告的時候隱隱貶低了一下儒學的作用,有點只有西洋之學才能救大明的味道在裡面,徐光啓思想本來就偏向於西學,所以並沒有看出來什麼不妥。
到黃道周這裡就不一樣了,他可是當世大儒,誰敢在他面前貶低聖賢之學,那不找死嗎!
錢謙益見黃道周果然發火了,連忙火上澆油道:“唉,徐大人眼裡哪裡還有聖賢之書啊,他是蠻夷之學的泰山北斗,自然是要推崇蠻夷之學的,要不怎麼能顯出他的‘學問高深’呢。”
這意思就是暗示黃道周,徐光啓聖賢之書學的不好,就擅長蠻夷之學,所以要千方百計的推廣蠻夷之學,來彰顯他的學問。
黃道周果然上當,這還得了,讓他徐光啓這樣推廣蠻夷之學,聖賢之學又將置於何地?
他氣得拍桌扳椅道:“無恥之極,無恥之極,爲了一己之私辱沒聖人之學,這樣的人佔着禮部尚書的高位,大明危亦。受之我們馬上***,參他一本,不能讓他再這樣胡鬧下去了。”
錢謙益自然不肯衝到前面當傻瓜,他假裝爲難的道:“這詆譭上官是爲不義,我也略讀了些聖賢文章,怎能做此不仁不義之舉,還請石齋先生爲我等讀書人仗義執言,受之必在後面爲你搖旗吶喊。”
黃道周那裡知道他的小心思,還真當他是道德楷模了,聞言不禁誇獎道:“受之說的對,他徐光啓不敬聖賢之學,我們不能也不敬,詆譭上官的確是不義之舉,你不方便出面,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
錢謙益就知道這二貨是一根筋,聞言立馬鄭重的行禮道:“那就有勞石齋先生了。”
黃道周坦然的受了他這一禮,大義凜然的道:“我輩讀書之人怎麼能讓這種奸佞小人辱沒了聖賢之學,受之放心,我必叫他徐光啓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