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張遠雄提出的建議後,伍士皐的第一個反應不是拒絕,而是一句反問。
“阿拉伯人能願意嗎?”
“再者說,就算那些阿拉伯商人能願意,遠雄啊,咱們廣東現在的窟窿高達數億,蒲向東恐怕也沒這個實力。”
張遠雄點點頭說道:“僅憑蒲向東,確實實力不夠,但若是再加上我們陳、張、李、林四大家共同籌集資金,想必能彌補上七八。”
聞聽此言,伍士皐立馬坐直了身姿,感動道。
“危難當頭,諸位願意慷慨解囊鼎力相助,本官不勝感激。”
感謝的話能值幾個錢?
伍士皐自己也知道,這羣大資本家們絕對不是突然的良心發現,幾個億的白銀救市,一定有所圖謀。
果然,張遠雄接下來給出的所謂解決辦法,讓伍士皐遍體生寒。
“藩臺,咱們今日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問題,根節其實就是咱們廣東發展的太快,而我大明其他的地方發展太慢,沒法給與廣東支持。
我們希望藩臺能向中央寫一封奏表,懇求中央革新幣制。”
說話間,張遠雄取出一道早已擬好的奏疏呈遞給伍士皐,後者看罷,雙手都顫抖起來。
張遠雄口中的革新幣制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希望中央銀行自此停止黃金和白銀作爲國家貨幣繼續流通,在全國範圍內統一以銅錢和銀行銅票作爲唯一貨幣結算單位。
這樣一來,中央銀行就可以大量印發新鈔。
蒲向東、廣東四大家族可以籌措總價值不低於三億兩的黃金及白銀輸送進中央銀行作爲儲備支持這次印鈔。
保守估計可以印發五億兩新鈔,也就是五千億銅票出來救市。
這麼一來,廣東的問題就可以瞬間解決。
股價甚至不會下跌。
唯一的後果嘛。
大量廣東商人得到了充沛的現金,可以從除廣東外全國各地的省份購買物資來填廣東的窟窿。
簡明扼要一句話。
將廣東的經濟危機,平均攤派到全國各個省,從全國老百姓的兜裡盤剝財富繼續維繫廣東經濟。
什麼時候廣東的商人沒錢了,就把他們手裡早已虛高的股票賣給廣東銀行換取銅票,跑到浙江或者江西、直隸等等地方買東西。
至於這麼一來,會不會導致其他省份的物價飛漲,其他省份百姓越來越窮,這一點壓根不在張遠雄這份計劃的考慮之中。
維持住廣東的經濟大局和他們這些大資本家的利益纔是這道奏本的核心目的。
伍士皐捏着奏本,整個人重新臥進沙發中。
沉吟許久後才疲憊的道出一聲。
“此事牽扯重大,本官需要考慮。”
“時不我待。”張遠雄催促了一句:“藩臺,眼下的局面危如累卵,可能兩到三個月就會爆發,彼時,覆巢之下無完卵。”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句話說的一點沒錯。
真要是廣東經濟崩盤,伍士皐相信,陳雲甫的屠刀會毫不猶豫的砍下來。
到那個時候,大家抱團一起死。
“拖不得。”
張遠雄再進一步的勸道:“蒲向東說了,只要您願意寫這道疏,他本人替您進京面呈大王,蒲向東說他和大王私交深厚,做說客,有七分把握。”
這個阿拉伯人真是太狂妄了。
私交甚厚?
蒲向東啊蒲向東,你何德何能敢說和大王私交甚厚。
伍士皐心裡帶着三分不信,可思前顧後,也只能選擇一次死馬當做活馬醫。
萬一成了呢。
如此,伍士皐也不再繼續開會,草草宣佈結束後,就召見蒲向東。
兩人之間的密聊內容無人知曉,廣州城內大大小小的官員還都一頭霧水呢,另一邊的蒲向東便在翌日一早,匆匆踏上了北上南京的路程。
九州七年十二月初一,蒲向東在時隔七年後再一次來到南京。
來到這個闊別日久,早已發生天翻地覆變化的世界第一大城市。
在同辦公司遞過拜帖後,蒲向東在國賓樓暫時住了下來,等待陳雲甫的召見。
而後者,此刻剛從軍政院開完關於鐵軌工程的會議。
“大王,蒲向東來南京了,說要見您。”
楊溥向陳雲甫彙報了此事:“現在人在國賓樓,您要見他嗎?”
後者很是詫異的擡頭:“他來南京做什麼?”
“沒說。”
“孤接下來還有哪些事?”
“半個時辰後,總參那還有一場軍事會議,關於對安南、暹羅等西南諸國是否發動戰爭。”
陳雲甫於是沉吟一陣:“這樣吧,你讓蒲向東兩個時辰後入......”
話還沒說完,嚴震直已經快步走進了這位於偏殿的休息室,神色焦急。
“大王,出事了。”
“很急?”
“非常急。”
陳雲甫於是看向楊溥說道:“這樣,你告訴蒲向東,明天一早入宮見孤。”
“是。”
後者離開,陳雲甫便招呼嚴震直坐下,言道:“簡明扼要,孤只有半個時辰。”
嚴震直也不含糊,立馬言道:“廣東,好像出問題了。”
陳雲甫的眉頭皺了起來:“出問題就是出問題,什麼叫好像。”
“回大王,臣適才覈對各省銀行剛剛送來的年底財表時發現,廣東銀行的出貸率已經達到三億兩之巨。”
嚴震直焦急說道:“另外,臣還發現,廣東銀行這三億兩貸款的抵押,大部分竟然是廣交所的股票做爲押物。
用股票做抵押,就能從銀行貸走數億兩的真金白銀,這股價得高到什麼地步?
臣去找了夏部堂,今年廣東的財政情況比起去年來,上漲不到一成,按說不可能造出牛市來,臣懷疑,廣東的經濟情況正在發生某種惡化。”
陳雲甫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你說,你是從廣東銀行送來的年底財表中發現的,除了這鉅額的貸款外,還說什麼了?”
“廣東銀行行長張遠雄說,廣東經濟形式一片大好,完全有能力在五年內結算完這些貸款債務,並賺取不少於六千萬兩的利息。”
嚴震直毫不客氣的說道:“可以廣東的發展增速來看,五年內拿什麼來結清六千萬兩貸款利息?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陳雲甫沉默下來。
怪不得這個時候蒲向東來京,看來,也是爲了這件事找自己的。
“先等等,蒲向東入京來了, 什麼事,明天一早你入宮來再說。”
“大王,此事不能耽誤,應該急派人手去廣東調查清楚纔好。”
嚴震直還要再勸,而陳雲甫已經起身動步離開。
“總參那還有個會要開,什麼事明天再說吧,孤現在沒時間。”
嚴震直只好嘆氣。
“恭送大王。”
目送走陳雲甫後,嚴震直一跺腳,快步離開。
他得抓緊去找夏元吉商量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