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不冷靜的朱瞻壑
把所有的事情都給簡笑交代好了之後,朱瞻壑帶着自己的世子護衛登上了鄭和的遠洋寶船隊,隨着鄭和返航。
起初,船上的船工和將士都會對朱瞻壑報以好奇的目光,但時間長了,再加上朱瞻壑也鮮少出來,人們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其實對於朱瞻壑來說,在回去的方式上他有很多的選擇,之所以選擇鄭和的寶船隊,一是因爲這樣的確比較快,二來則是因爲湊巧。
順風船,不搭白不搭。
不過即便是這樣,從巴個達開始算起到抵達香州府爲止,寶船隊也用了足足三個月的時間。
九月下旬的香州府依舊悶熱,這和帖木兒帝國那邊入夏之後的燥熱根本就沒法比,但朱瞻壑還是感覺很舒服。
他已經習慣了這裡,或許現在讓他搬回應天府還不一定能夠住得慣。
“娘!娘?”
回到家的朱瞻壑習慣性的喊起了自己的母親,但卻並沒有得到應答。
“世子殿下。”一個侍女急匆匆地從吳王妃的居所內小跑着出來。
“我娘呢?”
“回世子殿下,吳王妃正在後面的佛堂誦經禮佛。”
……
朱瞻壑無奈。
這都快十二年了,自己母親這個誦經禮佛的習慣早已經堅定無比,用她的話來說,這是一個持之以恆的事情,不能因爲朱瞻壑的安分就放棄。
而當朱瞻壑出征的時候,吳王妃幾乎是吃和住都在佛堂裡。
“那我爹呢?”
“回世子殿下,吳王殿下入京了。”
“什麼!?”
……
“娘,怎麼回事兒啊?”
急匆匆地來到佛堂,朱瞻壑看着自己母親的背影,老遠就開口喊了起來。
“瞻壑!?”
吳王妃猛地站起身,臉上滿是驚喜和詫異混雜的表情。
“你怎麼回來了?”
一年多沒看到兒子,吳王妃小跑着衝了過去,捧着兒子的臉,上下打量着。
“娘,咋回事兒啊,我爹咋進京了?”
以往,每次回來的時候朱瞻壑都會陪着母親在佛堂裡坐一會兒,誦經禮佛,但這次,他是半點心思都沒有了。
“唉……”吳王妃本來滿心歡喜,但聽到兒子的話後卻面色劇變。
“你爺爺他……”
……
聽了自己母親的解釋,朱瞻壑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原來,去年的十月份,張輔在朱棣的命令之下,採用了非常規的方法,終於是徹底解決了建州、海西和北山女真的聯合叛軍。
不僅叛軍被盡數誅滅,就連三部的平民百姓也遭受池魚之禍。
經此一役,女真三部十不存一,效果可能比歷史上的成化犁庭更爲出色。
不過,在打了大勝仗之後,張輔這個主帥卻並沒有得到獎勵,反而是被罰俸三年,禁足一年。
原因很簡單,有些事情,有些人可以做,有些人不可以做。
倘若只是殺俘,那還沒什麼,畢竟有朱瞻壑這個例子在前面頂着,殺俘已經算不得什麼了,但還有其他的事情是連朱瞻壑都做不了的,更別說張輔了。
平民。
叛軍當誅,但平民不一樣。
倭國的平民可殺,但女真部的不行。
當初朱瞻壑在草原、在安南、在倭國,甚至這次在帖木兒帝國也是一樣,都曾有過濫殺的情況,但張輔所遇到的情況和朱瞻壑不一樣。
再怎麼說,朱瞻壑殺的也是敵人,當初的韃靼、大越國、倭國和現在的帖木兒帝國都是敵國,而女真三部在名義上卻是歸屬於大明的。
所以,別說是張輔了,這事兒就算是換成了朱瞻壑,懲罰也是跑不了的。
不過,這只是道德層面的事情,實際上統治者是希望這種事情出現的,因爲只有這樣做才能最大程度上的杜絕後患,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有人出來背鍋。
張輔背了鍋,這是朱棣想要看到的結局,同樣也是張輔想看到的結局。
原因無他,對於張輔來說,國公這個位置已經是他這個外姓臣子所能走到的巔峰了,如果想要更進一步,那就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是造反,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不過且先不說張輔有沒有這樣的想法,就說現如今朝廷的實力,再加上一個朱瞻壑,如果沒有奇蹟,而且還是接二連三的奇蹟,張輔不可能成功。
第二則是等死了之後。
以張輔的功勞來說,死後肯定會被追封,而且大概率是被追封個異姓王。
異姓王和國公相比,那毫無疑問是更進一步了,但那都是死了之後的事情了。
所以,現在的張輔所考慮的就是不要功高蓋主。
不管是不是背鍋,適時地犯個無關緊要的錯誤,這能夠很好的解決他封無可封的窘境。
以此來看,這本應該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既平了反叛,也安撫了臣子的心,很難再找到比這個更好的結局了,但是事情卻在此時出了岔子。
在建州這場僵持了五年的叛亂被解決後,朱棣,病倒了。
……
是夜,朱瞻壑坐在自己的殿中,面前擺着的是大明的輿圖,手中拿着的是香州府這邊特產的果酒。
一直以來,朱瞻壑都覺得老爺子不會步歷史的後塵,最起碼不會在榆木川不明不白的病逝,因爲自己幾乎是把該做的、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做了。
但當事實降臨到面前時朱瞻壑才發現,他過於理想主義了。
自己這個變數的出現的確是解決了老爺子的諸多難題,甚至還將大明王朝向前推進了一大步,無論是在疆域範圍還是實際國力上。
但正所謂有得必有失,自己這個變數的出現讓很多原本的難題得以解決,可同樣也帶來了很多新的難題。
首先,就是漢王黨的實力過於強大,強大到了就連朝廷也要忌憚三分的程度。
其次,自己的所作所爲讓老爺子有了太多的負面情緒,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愧疚、憂慮、猜忌……
最後,當自己這個不按套路出牌,但卻又戰無不勝的孫子大放異彩時,朝廷面對一個小小的女真部卻足足與之僵持了五年。
相比之下,高下立判。
所以,當女真部的叛亂被平定時,老爺子應該是狠狠地鬆了一大口氣,但同樣的,他那常年被各種各樣負面情緒壓着的身體,也在這口氣鬆掉的同時垮掉了。
看着杯中酒,朱瞻壑面無表情。
他原本以爲,自己的出現會拯救大明王朝,也拯救這個一生六飛五渡的永樂大帝。
但現實是,他的出現的確是拯救了大明王朝,但卻沒能拯救的了這位永樂大帝。
不僅沒能拯救,反而將其向深不見底的深淵狠狠地推了一把。
歷史上,老爺子是在最後一次御駕親征無功而返後,在榆木川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而現在,老爺子雖然還在,但卻提早了整整兩年病倒了。
老爺子的身體怎麼樣?朱瞻壑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朱瞻壑是知道的,那就是老爺子的身體情況怕是不容樂觀。
老爺子是去年病倒的,或許朝廷上下會有意的對香州府這邊隱瞞這個消息,但正所謂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早晚會傳出來的。
現在大明的海運已經進入了正軌,商業進入了蓬勃發展的時候,順天府是既離海邊不遠又有大運河,消息除非是不出宮,一旦出宮,泄露是早晚的事情。
此前,自己的父親一直都沒有進京,那說明老爺子的身體沒有大礙,就算是不能痊癒,但也肯定是在一個可控的範圍之內。
但這次,自己的父親進京了,而且還是在沒有接到詔書的情況下,那就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了。
老爺子的身體出問題了,甚至很有可能……
朱瞻壑狠狠地甩了甩頭,將腦海中的想法甩了出去。
“哥。”
就在朱瞻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道稍顯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慮,也讓周遭的宮女內侍全都躬身退走。
“瞻圻。”朱瞻壑給自己的弟弟倒了一杯酒,緩緩開口。
只是這一開口,朱瞻壑和朱瞻圻都被嚇了一跳。
不過半天的功夫,朱瞻壑的聲音已經沙啞到了好像是那破鑼嗓子。
“哥,你……要進京嗎……”
在來之前,朱瞻圻還有些不太確定,但在聽到了自己哥哥的聲音之後,那嗓音的變化讓朱瞻圻有了些許的方向。
如果不糾結,那自己的哥哥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而當他糾結的時候,或者說當那兩個想法出現的時候,結果其實就已經註定了。
“還不知道……”沙啞的嗓音讓朱瞻圻聽了感覺有些難受,朱瞻壑自己也同樣難受。
擡頭看着天,朱瞻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以前,他可以肆無忌憚的進出應天府,甚至是和自己的父親一起,完全不怕被太子黨一網打盡,讓漢王黨羣龍無首。
但是現在,他不敢了。
老爺子病倒,京中的權利勢必會向着太子黨的方向傾斜,哪怕現如今的太子黨甚至還不及當初在應天府的時候,但仍然是今時不同往日。
自己的父親已經進京,那就說明老爺子的身體情況最起碼已經是不可挽回了,那一天的到來只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而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曾經那個並不公正的裁判撒手人寰之後,局面就徹底的變了。
當初的裁判雖然不公正,但也是裁判,最起碼不會放任超出底線的存在,也會保證比賽繼續進行下去,不至於讓其中的一方無故消失。
但當裁判離場之後,這場比賽就變了性質,比賽將不再是一場比賽,而是隻分生死的一場死鬥。
在那個至高權利的誘惑之下,朱瞻壑能確定自己的那個大伯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但卻不能保證自己的那個堂兄也會恪守底線。
畢竟,如果自己那個堂兄是個善茬,歷史上的他也不會將自己的二叔給悶成了瓦罐雞,甚至讓其一家都追隨而去了。
“瞻圻。”在一片寂靜之中,朱瞻壑突然開口,讓朱瞻圻的手猛然抖了一下。
“這家,就交給你了。”
……
雖是夜晚,但天晴月朗,過了十五的月亮雖然越來越殘缺,但卻仍舊努力將太陽的光輝傳遞給這塊暫時見不到太陽的土地。
朱瞻圻緩緩地離開自己哥哥的住處,原本在極好的保護下稍顯稚嫩的肩膀,在一夜之間變得堅挺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