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雷鳴般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放眼望去,儘管因爲大霧關係,根本看不到遠方的模樣,但是那似滾地雷般的馬蹄聲,還是讓人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緊張。
站在胸牆後方的士兵因爲那馬蹄聲,變得越來越緊張了,他們甚至能感覺到無數馬蹄踩踏着地面時所帶來的震動,敵人的騎兵越近這種感覺越強,甚至就連牆頂下的雪花不知道是風吹還是地面的震動,竟然開始慢慢滑落下來。古往今來,騎兵最讓人恐懼的並不是它的速度,而是成千上萬騎兵高速衝來時的那種“宛如泰山壓頂”的勢頭,這勢頭所震顫的是人心,任何意志不堅者,甚至很難在這種衝擊中站穩腳。
“穩住!”胸牆後方的火銃手,隨着軍官的喝吼,在那裡儘管的平緩呼吸,甚至不斷的自言自語道。
“我們有一道牆,還有一道牆……”是的,他們面前有一道牆,至少騎兵是衝不過這道牆的。感受着空氣中的那震耳欲聾的馬蹄所帶來的壓力,所有人都只覺得嗓子眼越來越幹,他們只能不停的嚥着口水,而手總是不自主的顫抖着,雖然天氣寒冷但是他們的手心卻熱的冒出汗來。
突然,在霧氣之中,人們看到只見到一道沿綿數裡的黑線,那黑線穿過了霧氣,如同浪潮一般正在朝他們涌來。幾乎是在唐軍的騎兵衝出霧氣,在哨位上的軍官可以看清他們的位置時,在營壘後方的一個個迫擊炮陣地上,就響起一陣清脆的口哨聲。
“無風,目標四百尋……”迫擊炮陣地上的炮兵少尉,首先發出作戰指令。尋是炮兵剛剛引入的單位,對於炮兵來說,十尺的丈太長,而尺則太短,所纔會引入尋,只不過與舊時的“尋”等於一步不同,現在“一尋”被定爲三尺,而炮兵的射程單位,也由丈、裡改成了“尋”。
在迫擊炮手接到命令之後,在調整射角的同時,彈藥手已經將引信處的保險鐵絲拉下,然後將炮彈彈尾放至炮口處。
“三發急速射……放!”隨着一聲令下,彈藥手手中的炮彈猛落入炮膛,下一瞬間,“嗵”的一聲炮響,炮口處升騰出一陣煙焰,一發三寸迫擊炮彈立即飛出了彈膛,與此同時,上百門三寸迫擊炮都同時打出了炮彈。
迫擊炮炮彈的嘯聲顯得有些沉悶,幾乎是在迫擊炮陣地歡騰起來的同時,在胸牆棱角炮臺上,裝填手正迅速將燒紅球形實心彈,這種灼熱彈往往只有海戰中才會使用,但是現在卻被應用於陸戰上。從炮口填裝入炮,他們又立即炮彈搗入彈膛底部位置,幸好有一層木塞阻擋了灼熱彈,要不然它肯定會在彈膛內引燃火藥包,與此同時,炮尾的炮手從傳火孔用鐵絲刺穿麻布火藥炮,插入一個鵝毛點火管。因爲發射的仰角與標尺早已在天黑前就已經校對完成,所在這個時候根本不需要瞄準。
在完成裝填之後,隨着炮兵少尉一聲號令下,炮手直接用火把點着鵝毛點火管。在一道火焰從引火管處傳出的瞬間,一陣煙霧和巨響於炮位上響起,下一瞬間,火紅灼熱彈在火藥的推動下,呼嘯着掠過寂靜的夜空,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紅色軌跡,朝着預定目標的飛去。就在鹿巖的前方,有數堆看似頗爲密集的鹿巖,其實那並不是鹿巖,而是一堆易燃的乾材和草料,爲了儘可能的容易點燃,甚至還在上面倒了火油。儘管滑膛炮的精度很一般,夜空中的那些紅色的軌跡只有少數落到了那幾處“鹿巖”上,但是卻成功的點燃了那幾個火堆,燃燒起來的火焰驅散了周圍的霧氣,就在第一輪炮彈於騎兵隊中間炸響的時候,數個巨大的篝火在戰場上燃燒起來,熊熊的火焰儘管並沒有點亮整個戰場,但卻清楚的暴露出了唐軍的騎兵。
藉着戰場上的火焰,胸牆上的軍官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個又一個於用標記距離的石塊,讓他們能夠更準確的道出與唐軍之間的距離,他們立即大聲吼道。
“距離300!”
“距離300、5發急速射……”又一次,隨着軍官的命令,炮手們像是在耍戲似的,將一發炮彈塞入炮膛,在其發射的瞬間,又將另一發炮彈塞入,五發炮彈不過只是在喘息間,就被打了出來,其射速之快,簡直超出人們的想象。
“不要問它,殺,殺過去……”當火紅的篝火點亮了戰場,暴露了自己的時候,孫權國只是大聲命令騎兵衝鋒,他自己更是一馬當先的殺了上去。現在並不是爲了那幾堆火分散注意力的時候,現在必須要趁着明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衝過去,衝進中軍營壘,只要有一隊騎兵衝進去,那麼裡面的明軍就會崩潰,至於淮王,也將必敗無疑!
當然,更重要的是,只有衝進去,才能躲避剛纔的爆炸。
之前落下來的炮彈,着實嚇了他一跳,那炮彈就像是長了眼睛似的,落地的瞬間就會爆炸,不少弟兄直接被炸死了。儘管對於開花彈孫國權並不陌生,但是定時那麼準確的炮彈,他可還真沒見過。也正因如此,他才希望能夠避開那些炮彈,不過只有百丈的距離,這個距離,騎馬只要一口氣,就能衝過去,衝過去了,大炮自然也就沒用了。
但是,就在他的心裡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下一瞬間,落在他身邊的炮彈打亂了他的想法,數百發炮彈就像雨點似的猛然砸了下來,那些炮彈砸過的時候,甚至都沒有什麼聲響,更看不到空中開花彈引信燃燒時噴吐的煙焰,只是一個又一個黑點砸落在地上,在那黑點着地的瞬間,劇烈的爆炸揚起的煙塵就吞嚥了周圍的戰馬,鋼鐵破片呼嘯着在空中飛舞着,那些指粗的、雞蛋大小的碎片,拖着呼嘯聲,在空中高速飛行時,如果有戰馬什麼想要阻擋那,那麼戰馬立即會被撕開的皮開肉綻,戰馬哀鳴的倒在地上,在它掙扎着的時候,也許另一塊破片就會將它解脫。
只不過是瞬間的功夫,曾經看似氣勢洶洶的騎兵,就已經被硝煙所籠罩,區區不過百丈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就像是一個無法逾越的天險一般,鋼鐵破片與火藥生成的天塹阻擋着他們前進的腳步。
相比於普通野戰炮,迫擊炮的射速極快,而三寸迫擊炮的射速更是達到每分鐘20發,甚至可以達到更快,限制它發射速度的往往是因爲身管過熱和彈藥供應,以及彈膛內的火藥積碳。除此之外,他幾乎可以連續不斷的提供最爲密集的彈雨,而這一道彈雨,成功的在營壘的周圍投放一圈鋼鐵,一圈由鋼鐵組成的牆壁。而深陷其中的人與馬,甚至連忙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就會倒在鋼鐵破片之中。有那麼一瞬間,孫權國甚至產生將要死去的錯覺,他身邊的許多部下都被鑄鐵迫擊炮彈的碎片擊中,那些碎片好像風似的到處嗖嗖地飛舞着,任何阻擋它們的人,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原本奔騰的戰馬,在鋼鐵碎片中不斷的摔倒在地,上面的騎兵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摔倒在地上,當他們本能的想要站起來的時候,一塊碎片瞬間就會奪去他們的生命。
而那片被炮火籠罩的地方,現在變成了一個鮮血淋漓的地獄,而在這個地獄裡面擠滿了人,擠滿了想要衝出去,卻又被彈片阻擋住的人。
在寂靜的夜晚,銃炮聲非常的響亮,騎在馬上的的孫權國在胯下的戰馬猛的倒下的瞬間,他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懼,當他跳開的時候,伴隨着呼嘯聲,他感覺到他的右臂肘處一痛,似乎被什麼擊中了。他手中的刀猛的一下飛了出去,整個人就仰面朝天摔倒在腸子等內臟都已經流出來的戰馬的身上。
刺鼻的血腥味,讓孫權國感覺到窒息,他努力的想要從那堆內臟中站起來,就在這時一發炮彈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爆炸了,下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頸部一痛,一塊碎片打穿了他的頸部,血瞬間噴了出來。他既不能說話,也不能發出聲音。他努力的想要站起身來,竭力想要喊人來幫自己,他的手捂着脖頸,但是這個時候,一塊碎片打碎了他的右腿,把他掀倒在地。就在他以來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已經摔倒在地上的他,看到一個黑點,恰好落在他的身邊,在他的身邊不遠處爆炸了,直接把他的兩條腿全都炸飛上了天。
躺在血髒中的孫權國,伸出左手朝下摸左腿下,他摸到了一塊碎片,結果他的手哧地一聲,好像觸了燒得通紅的火鉗燒到一樣。但是這個時候,他的意識已經越來越模糊了,他只是隱約的聽到馬蹄聲和驚恐的喊叫聲。
一切都完了……
都結束了!
從掩體中走出來的時候,看着一隊隊士兵走到牆邊,看着他們列隊於牆邊向外射擊的時候,看着上百門迫擊炮不斷噴吐出來的炮焰將營地點亮的時候,置身於這片戰場上的朱明忠,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嘆息。
一切都結束了!
今夜之後,李子淵失去了再次崛起的本錢。
他以爲自己看到了勝利,卻不知道,一個剽竊者在正主面前班門弄斧的結果,不過只是自尋死路罷了。
如果他投降的話……還是在戰場上殺了吧!
李子淵不能活!
因爲他是弒君的逆臣!
於情於理,他都必須死!
只是可惜了這些士兵了!
聽着那些戰馬於彈雨中發出的哀鳴,還有傳入耳中的慘叫聲,朱明忠不禁搖着頭,爲他們的遭遇而心痛。
慈不掌兵!
可他們,畢竟是同胞,是漢人!
這幾十年,漢人的血都快流盡了!
現在,他們又因爲李子淵的野心,被驅趕着自相殘殺,這李子淵,實在是該死至極!
又一次,那入耳的慘叫聲,堅定了朱明忠必須要殺李子淵的信念,不爲其他,僅僅只爲其爲一已野心,驅趕着這些可憐人爲其賣命。
就在這個時候,迫擊炮的射速已經減慢了,因爲炮管內積炭的關係,炮手不得不用炮擦擦洗炮膛,這也讓原本密集的彈雨頓時爲之一弱,那些原本被鋼鐵破片籠罩着的唐軍騎兵,立即抓住機會再次發起了衝擊,而在他們前方,在牆壘之間一個個射孔處,一門門野戰炮在這時同樣做好了射擊準備。
“火炮前推。”
在炮位邊,軍官下達着命令。十多個炮手費力地將火炮推向到胸牆的炮位上,將青銅炮管直指前方。已經完成裝填的他們,自然不能夠與迫擊炮比拼射速,相比於迫擊炮,這些青銅野戰炮,甚至顯得有些愚笨。
“目標正前方……”
隨着炮長的命令,炮手們立即調整火炮,瞄準正前方的敵騎。
“放……”
隨着一聲怒吼,數十門野戰炮同時朝着唐軍開炮,他們打出去的並不是實心彈,在炮焰中,成千上萬上萬個鉛製的霰彈在空中飛舞着,朝着前方飛去,那些剛剛衝過槍林彈雨的唐軍,又一次陷入了一片鉛鑄的鋼雨之中,這鉛雨瞬間便籠罩住了所有人,在鉛彈與人馬發生撞擊的瞬間,一團團的血霧迸飛,一匹匹戰馬猛然摔倒在雪地上。
勝負已定了!
在野戰炮加入轟鳴的時候,置身於中央築土臺上的朱明忠默默的發出這樣的感嘆,儘管他的位置極爲顯眼,但是他卻聽不到那怕一聲流彈的嘯聲,這意味着在火焰照耀下朝着這裡殺來的唐軍,只是被動的捱打,只是不斷的倒在銃彈下,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一切都結束了!
從李子淵不惜代價的發動夜襲的那一瞬間,一切都已經註定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從他夜襲的那一刻起,實際上,他就是敗局已定。
“所有火炮準備、五發急速射!”
又一次,沉寂了片刻的迫擊炮,在用沾水的炮擦冷卻了炮膛,並且清理了積炭之後,再一次發出了它們的怒吼。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