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之後,常熟城便是城門、衙門緊閉,雖是緊閉,可卻也開了一條“縫”,本地的士紳,仍然可以拿着縣太爺上任時拜府的名帖3,通過吊籃把名貼送上去,待到縣太爺同意了,自然可以通過吊籃進城。
千百年來的,在中國一直有“小亂居鄉,大亂居城。”的說法,因爲這城中至少有一道城牆作爲屏障,可以保護城內的百姓不至於被匪徒、亂兵傷害。也正因如此,這城門下才會擠滿了等待進城的人,他們大都是在城內有住房的士紳,不時的總會有人被吊下來的竹籃拉上城頭。
幾經等待之後,柳如是便和女兒以及貼身的丫環進了城,至於兩個家僕,剛一上城就被拉了丁,便成了光榮的守城卒。對此,柳如是自然是大度的表示了支持,隨後,她便領着女兒丫環去了錢家位於城中的宅子,宅子裡常年住有僕婦、丫環,與家中倒也沒有什麼區別。
不過柳如是並沒有坐等於家中,而是於家中換了一身男裝,這男裝並不是時下必穿的馬褂,而是一身漢裳,頭戴方巾,瞧着那模樣倒像是個翩翩公子。
“娘,你……”
看着孃親的這副打扮,錢孫蕊驚詫的問道。
“您怎麼這身打扮?”
“娘要去見個故友,玉兒,在家中安心等着。”
所謂的故友自然是常熟知縣趙繼全,當年柳如是還在秦淮河上時,曾與赴南京會考的趙繼全有過數面之交,在趙繼全任常熟縣時,又特意曾來府上拜訪,當然是拜的是老爺。
“這可如何是好啊!”
常熟縣衙後宅,趙繼全似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屋裡到處亂轉了。明軍逼城,雖說早就料到了這一天,可對於他來說,他卻未曾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早知道當初,就應該掛印離去……”
心底這麼尋思着的時候,想後大清律中的“守土有責”,他若是一掛冠,不定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麻煩,若是在大明贏了還好,可若是輸是了……到時候,朝廷追究下來,又該如何?
眼下之計,必須先,無論如何都得先把眼前的這關給過了,也須得先守住城再說。
可就憑着這幾千鄉勇,又怎麼能守得住城?
若是守不住城,到時候,明軍攻進了城的話……想到砍了腦袋的江陰縣,他只覺後背一涼,冷汗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現如今,那明軍距離這裡至多隻有一夜的路程了。
前門有虎、後門有狼,這、這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通報。
“大老爺,白茆港錢老爺求見!”
白茆港錢老爺?
衙役的通報讓趙繼全一愣,他怎麼來了?片刻後,他纔想起來,這錢謙益已經避到了城中,他怎麼會在這個拜見自己?
想到於常熟上任前,於蘇州府上知府大人接見曾叮囑這錢謙益身懷“貳心”,朝廷要求對其在多加監視。
難不成,他這次上門來是爲了……若是當真是爲遊說自己,又該如何?
還是先見面再說吧!
“請錢老爺進來……不,老爺我親自去迎他!”
深吸口氣,趙繼全便整了下身上的官袍,親自迎出了後宅,在見到“錢老爺”時,他的雙眼猛然一睜,駭然的看着來者,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爲看到提女扮男裝的柳如是,而是她身上的衣裳,看着那熟悉的衣裳,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當年穿着這身書生儒袍,頭戴方巾赴考的一幕,那時與諸多友人於秦淮河上憤慨激昂,好不灑脫,那時那裡想到有一日,會剃髮易服,甚至不知廉恥的出仕滿清。
能於秦淮河上揚名的柳如是,又豈會錯過趙繼全的神情變化,心知自己穿對衣裳的她,看着趙繼全說道。
“趙公子,可還記得在下!”
柳如是並沒有稱趙繼全爲“大人”,並不僅僅是提醒他兩人是故友,同時也含着不認滿清之官的意思。
“記得,記得,趙某如何敢忘夫人!”
趙繼全感嘆道,那神情中略顯出幾分悽然。
“不知夫人今日上門,所爲何事?”
“今日弟之所以登門求見趙公子,一來是爲常熟城內外十萬百姓安危,二來也是爲故友之性命、前程!”
依如過去一樣,柳如是自稱爲“弟”,多年來她一直希望能夠與士大夫平等交流,所以纔會如此自稱。對此趙繼全又豈不知曉,他無奈苦笑道。
“夫人,趙某身爲朝廷之官,又焉能背主?還請夫人休再提及此事,今日之事,趙某便當從未發生過!”
“從未發生?如何能未發生?”
柳如是上前一步,直視着趙繼全反問道。
“今日弟來趙公子這,爲的是救故友之性命、前程,趙公子難道真準備做那韃子朝廷的忠臣?甘心爲其陪葬,公子可知,現如今這天下大勢在漢,在我大明,今日鄭延平北伐,數十萬大軍已將南京重重包圍,南京城破指日可待,待江南諸地光復之時,趙公子又會如何?”
柳如是的逼問,讓趙繼全神情一變,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後退半步說道。
“趙、趙某自,自當順天下大勢……”
如果那時,真的有選擇嗎?
“可順勢之後呢?趙公子可曾想過將來?可曾想過將來的前程?”
這……
柳如是的反問讓趙繼全一愣,順勢之後又該如何,到那時,還有前程可言嗎?貳臣就是貳臣,順勢而降的永遠只是貳臣,不可能爲朝廷所用,就像錢謙益……難道說他現在已經投奔了鄭成功?
驚訝的看着柳如是,趙繼全詫異的問道。
“夫人,不知蒙叟公現在何處?”
柳如是並沒有回答趙繼全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
“趙公子,這棄暗投明有以先後之別,若公子能識大局,果斷而爲,又豈愁將來前程,若公子抱定主意,甘心爲韃子驅使,只恐怕江陰縣,便是公子之前車,弟還請公子早做打算!”
雙眸盯着趙繼全,柳如是的神情淡然,在其思索之餘,她似有意,又無意的輕嘆道。
“公子可曾記得,他日於那秦淮河上,公子是何等的慷慨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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