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黑兩下瞥了眼,卻沒有繼續說話,現在趙字營內出身於聞香教衆的人不少,大部分都在內衛和徐州義勇那邊做事,但這些人並不是一體的,也談不上彼此幫扶,因爲這徐鴻儒一系、木家一系還有徐州一系,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當初勢同水火也是有的。
聶黑現在位置已經很高,他知道想要再向上,想要得到信任的法子,那就是不要把自己當作聞香教出身的,專心做事,甚至少談少講,儘管趙進沒有明確表態,可聶黑卻有種感覺,趙進對什麼神佛教門都是反感異常,從趙進起家也能看出來,幾次大戰,幾次擴張,都和教門相關,打破雲山寺,城下擊潰流賊,山東平亂,都是佛門和聞香教相關的。
“這種事少爭論的好,咱們身上都有上面佈置的差事,把差事做好比什麼都強,馬大隊正就要到濟寧了,這位爺可是精明人,想想怎麼應對吧!”聶黑最後提醒了一句,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不少。
馬衝昊說是要在濟寧主持,不過在徐州卻耽擱了很長時間沒有動,現在有消息傳過來說是出發了,不過沒有走水路,反倒是帶着人走陸路,一個莊子一個莊子的看過來,這樣的細密讓已經在濟寧做事的衆人有些忐忑。
想到這個,大家都有些煩躁,聶黑又是說道:“讓他們抓緊拷問,手段不行就把衙門裡的人請過去,不要怕死人,馬大隊正來了,咱們也得有話說,免得什麼都說不出!”
那些新被送到田莊裡的教衆俘虜,不是去了那邊就做苦役,而是要先經過拷問,對這些地下教門的消息趙字營什麼時候都不嫌多。
議事廳內的議論很沉重,大家心情都不是特別好,外面則是興高采烈的,不過都知道正事要緊,沒有人熬到太晚,安排好值夜之後,早早的都是睡去。
不過睡到半夜,很多人卻被驚醒了,先是外面的喧譁,然後是鑼鼓和哨音,接下來就有人快步跑進來,將所有人都是叫起,夜裡發生的亂子卻是和徐州有關的。
雲山行在城內的兩處店面,還有一個倉庫,都在晚上被人放火進去,放火的手段頗爲巧妙,用得是江湖上賊人用的香灰包、裡面悶着線香和油紙,丟到某處之後,過一段時間就會自燃,在這幾處店面和倉庫邊角處,還被人偷偷灑了油,是用棉花浸油丟進去,只要那香灰包先着火,這油棉花燒的極快。
濟寧城內的建築大部分是木製的,尤其是見不得火,也虧得雲山行的規矩嚴謹,晚上巡夜的人不敢休息,那火剛燒起來,就有人趕到,而且按照趙字營的規制,各處都有水缸和沙桶,順手抄起來就能滅火。
一旦驚動了,其他人也會跟着動作,雲山行每家分店,從掌櫃到下面的夥計,臨出來前都聽內衛隊的老江湖講過各項注意,而且在這些掌櫃夥計裡,往往就有內衛隊的家丁在,所有人都知道該怎麼辦,怎麼查,有些還沒燃燒起來的機關也被發現處置。
雲山行分店這邊沒遇到損失,可賊人們放火卻不止針對雲山行和徐州相關,他們還在周圍的百姓民宅那邊放火,雖說這個時候的濟寧沒什麼風,可一家起火,慢慢就會蔓延開來,這蔓延的火災就很容易波及到徐州的產業了。
全天下的城池內對這等火災都有應對,城內水社團練就是爲了這個預備的,一旦有火災跡象,各處的水社勇壯就會過去滅火,而且雲山行分店上下以及相關人等也不含糊,直接組織起來,有人守衛店鋪,有人出去幫忙,雲山行上下人等也是受過組織訓練的,有他們幫忙操持,周圍的火災很快就會被撲滅,可還是有幾家出現了傷亡,宅院也全毀了。
“半夜有人靠近咱們這邊,被我發現之後,那人急忙跑了,夜裡看不清,我按照操典沒有離開。”連聶黑他們居住的這一出也鬧出了事情,大家都醒過來之後,夜裡輪值的隊正過來稟報。
聶黑等人的臉色都極爲難看,這報復來的還真快,白天抓了對方的人,夜裡對方居然就敢放火燒回來,趙字營如今這個威風,居然還有人敢這麼不識好歹,實在讓人氣不過,可惱火歸惱火,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一邊派人去着火那邊的地方勘察,一邊領着人在住處周圍搜查。
聞香教作亂,濟寧城內家破人亡的大戶不少,他們住的這個宅院就是低價買下來的凶宅,佔地寬敞,和周圍民居間隔也比較遠,所以夜裡靠近這邊很難,只要巡查勤謹,就沒什麼可乘之機。
這麼一搜查還真是搜出了東西,看到散落在地上的縱火機關,還看到幾桶腥臭撲鼻的液體,這個聶黑就懂,上去大概問問就罵了出來,居然是摻雜了女人月事的黑狗血,這個東西雖說沒什麼殺傷,卻是最噁心的人最晦氣的東西。
“安排人把鄰居們都叫醒,一家家的查,不是查賊,是看有沒有放火的機關,然後和雲山行那邊講,咱們在濟寧日子還久,名聲不能壞,周圍那些被燒遭災的,咱們出錢救濟。”聶黑沉着臉說道,鄭全在這個時候也沒什麼主意,只是領着手下人去問話拍門,現在不能讓鄰居們也有損失。
而尤振榮的表情更差,他本就錯過好多次機會,這次出來辦差是憋足了勁,就想要立功顯出來,卻沒想到遇到這樣的事情,這可算是吃癟了,看着鄭全離開,其他人離着遠,他湊到聶黑身邊低聲說道:“老聶,咱們先查,等查出來原因,拿到了人再報到進爺那邊。”
“放屁,你不知道進爺做事的規矩嗎?你瞞着不說,事後辦好了也是罪過,有事說事,進爺是講理的。”在這時候,聶黑真是怒了。
“季莊頭你看那邊,有十幾個騎馬的,怎麼辦?”有人驚慌失措的問道。
天氣炎熱,烈日當空,二十三歲的田莊莊頭季思考的額頭上全是汗水,可這汗水卻不是因爲日曬炎熱,而是因爲面前那些憤怒的莊丁莊客,有人在高喊着“鄉親們,這莊子的田地本來就是咱們祖輩種的,憑什麼他們徐州人來了就說是自家,咱們辛苦忙碌,種出來的東西還要歸徐州人有,咱們山東爺們也是有骨氣的,不能被這些徐州侉子欺負了!”
“把地還給俺們,不然就和你們拼了!”“就是,俺祖祖輩輩就在這邊,怎麼逃荒回來這地就姓趙了!”“說得對,咱們山東人不能被徐州侉子欺負了!”
季思考被管事賬房們簇擁着,他們身邊就是繃着臉的一隊團練,站着整齊的隊形,長矛筆直朝天,也虧得有這麼一隊在這裡,幾千莊丁只是怒吼吆喝,一步步慢慢向前蹭,卻不敢衝過來做什麼激烈的舉動。
聽到身邊人提醒,季思考轉頭看了一眼,就在幾十步外有十二騎停馬看着這邊,看馬上人的打扮,都是勁裝騎士,這樣的人物也只有官軍親衛或者大豪子弟纔有,趙字營的馬隊也是有的,穿衣打扮都不是,而且自己這邊也沒得到消息。
“不管他們,咱們團練不怕騎馬的!”季思考硬着頭皮說了句,又是轉過頭,攥着佩刀的手全是冷汗,咬咬牙向前邁出幾步。
看着這莊頭走出來,那些咆哮呼喊的莊丁們安靜了下,季思考趁着這機會大吼說道:“什麼你們祖輩種的,這是徐州進爺的田地,白紙黑字,官府蓋過大印,你們來的時候也乖乖認了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莊頭季思考覺得有些彆扭,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要把官府的名義擡出來,不過這念頭一閃而過,季思考隨即丟到腦後,怒聲又是吼道:“你們跟着流賊造反,一個個被當成豬狗一般,說死就死,連口飽飯都吃不到,進爺好心收留你們,給你們溫飽,你們現在有力氣了,居然就想要造反嗎!”
季思考說這些話的時候兇惡無比,那氣勢壓得對面幾千人都止步不前,不過對面的莊丁人羣中馬上有人喊道:“什麼造反,我們都是良民百姓,種自己的田,過自己的日子,怎麼這徐州人來了,就變成了長工佃戶,不如牛馬畜生!我們這是要公道!朝廷和官府也會給我們做主的!”
這邊說完,那邊又有人嚎啕大哭:“我家兄弟三個,本來好好在這邊種地,沒想到先被反賊抓走,然後又被這徐州人抓走,只有我一個回來,我那兩個兄弟不知道去了那裡,可來到這邊,這地已經不是我的了,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
“大夥聽聽,這些徐州侉子不知道耍了什麼手段,把咱們這田地強佔了,他說有官府的文書那肯定也是假的,咱們天公地道,不怕去見官!”又有人怒吼說道,這嚎啕和怒吼讓那幾千莊丁的情緒更加激動,方纔被季思考壓住的氣勢重新高漲起來,有人指着季思考就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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