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內藤忠重所預料的那樣,在大漢用大炮轟開城牆,並且直接發動了總攻之後,久留米藩城的抵抗,很快就被大漢軍隊的衝鋒所瓦解了,外城陷落之後,天守閣的抵抗也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被大漢軍隊所攻破。
很快,在趙鬆的命令下,其他各藩的藩軍也被投入到了戰場當中,跟着衝進了久留米城當中。這些藩軍之前在大漢軍隊的旁邊觀戰,在大漢開始對久留米城進行毀滅性的炮擊之後,他們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聽到了趙鬆的命令之後哪裡還敢不從?
在攻城戰事正酣的時候,趙鬆仍舊留在城外,等待着城內傳來的捷報,而他也沒有失望,就在當天的下午,整個久留米城就被大漢軍隊和藩軍攻陷,城內的守軍一部分被大漢軍隊所消滅,而剩下的人在恐懼當中選擇了投降,內藤忠重原本指望堅守幾天,給幕府將軍多拖幾天時間的心願再度落空了。
“有馬家藩主有馬忠賴,在天守閣中被幕府老中內藤忠重所殺,而內藤忠重在我們破城之前剖腹自殺了,福岡藩的藩主黑田忠之,率部投降了我們。”在戰事結束之後,趙鬆收下的一位團正黎黃河,來到了趙鬆的帳中,報捷之餘也將城內發生的事情報告給了趙鬆,“有馬家還有不少人也自殺了,但還是有些人落到了我們手中,請問趙帥,他們應該如何處理?”
“有馬忠賴爲何被內藤忠重所殺?”趙鬆感到有些奇怪。
“……有馬忠賴之前想要投降我們大漢,但是因爲他們已經被列爲大漢要誅除的敵人,所以被我們嚴詞拒絕了,恐怕內藤忠重心裡也有所察覺,所以他想在城破之前誅殺這個叛徒。”黎黃河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如實報告了,“所以他纔會在城破的時候,不在城頭自殺,而是先回去殺死了有馬忠賴。”
爲了感謝黎黃河在登陸之後對自己的服從和配合,所以趙鬆特意將久留米圍城和後續的總攻的戰場指揮權交給了黎黃河,在大漢軍隊圍城之後,有馬家已經是魂飛膽喪,一心想要保全自己,但是忌憚內藤忠重帶過來的幕府軍,所以不敢明着談投降,只是偷偷地派人過來洽談投降。
在得到了部下的報告之後,黎黃河沒有做什麼考慮就下令拒絕了有馬家的投降。
一來,大漢已經在九州各地下達了檄文,《九州獎懲令》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對抗大漢天威者必死無疑,有馬家現在是九州最後的抵抗勢力,大漢需要在九州的各地藩主面前殺一儆百,樹立一個榜樣。
二來,這也是出於個人的考慮——黎黃河是將這次的圍城戰當成他在大漢初戰當中最後、也是最好的立功機會了,在他看來攻下此城並且立下大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如果接受有馬家投降的話,這種勝利和功勞,就會有些失色了。
沒錯,雖然表面上穩重而且願意爲上司考慮,但是黎黃河終究還是個年輕人,競爭意識還是有的,在另外兩個團正畢肅和馬同濟都已經立下了大量功勞的現在,黎黃河心裡也想要自己立下一個大功,蓋過這些同僚,讓全團揚眉吐氣。
“這個內藤忠重,倒是有幾分本事啊……至少是個硬骨頭,把他厚葬吧,我們大漢和日本交戰,但是既然他都已經死了,也沒必要辱沒他。”趙松明白黎黃河心裡的一些心思,但是他也不打算點破,在他看來只要部下能夠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務,暗地裡有競爭的心思反而是好事。“至於有馬家的那些人,你甄別一下,如果是成年而且是血緣近的,那就誅殺,如果是未成年或者血緣偏遠了,那就留下吧。”
接着,他又想到了一個人,“對了,那個福岡藩藩主黑田忠之,雖然投降了我們,但是既然之前我們在檄文裡面說過要處置他,那他也不能留,殺了吧。至於那些投降我們的藩兵,全部打散打亂,編入到勞役營當中,現在我們很缺人手,用得着他們。”
“遵命!”黎黃河也沒有多說什麼,領命就退了下去。
“這下九州就全在我們大漢的掌握之下了啊……”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參議官嚴廣突然笑了起來,向趙鬆祝賀,“趙帥,短短十幾天內,我們就達成了此等武功,在我大漢立國的時候也不多見啊。”
“嚴參議平常不苟言笑,今天倒是恭維起人來了,倒是稀奇。”趙鬆也笑了起來,“不過,你這麼誇我,怕也是拐着彎在誇你自己吧?”
要說得意,趙鬆確實有些得意。
正如嚴廣所說,在大漢開始征伐日本之後,短短十幾天內,整個九州島就幾乎已經落到了大漢的手中,大漢軍也並沒有付出多少傷亡,並且九州的藩主們可謂是望風歸降——這一個個輝煌的勝利,早已經超出了他和參議官們在之前制定計劃時的預想。
這些藩主,之前他們在藩中可以作威作福,儼然是一個土皇帝,但是現在卻都命懸在自己的手中,生死存亡只在自己一念之間。
這又如何能夠不讓人有些得意?
不過趙鬆也知道,九州被攻下,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來還有更大的挑戰在等着自己,現在還不是沾沾自喜的時候。
“我只是在說事實而已,我們的勝績擺在這裡,難道還怕有人質疑嗎?”嚴廣卻沒有故作謙虛,“只要接下來我們還是這麼打,戰後的封賞就絕不會小,天子可是一直在看着我們呢……”
就在這時,大漢天子派來的使臣周璞,突然闖入了帳中。
“周大人?發生什麼事情了嗎?”看着周璞神情有些異樣,趙鬆連忙中斷了和嚴廣的對話。
“趙將軍,確實是出了些大事……”周璞的臉色有些凝重,“剛剛有幾個歸附我們的藩主來跟我報告,說他們的藩內有天主教的教民作亂,因爲留守的藩兵力量薄弱、大部分人已經跟隨將軍參陣,無暇顧及的緣故,現在已經彈壓不住,幾個藩都陷入到了混亂當中,所以……他們想要請我們大漢軍隊幫忙鎮壓。”
“什麼?彈壓不住?不就是一些農民嗎?這些藩兵連些農民都彈壓不住,真是廢物!”嚴廣又急又氣,“他們是首鼠兩端還是什麼意思?”
“恐怕並不是首鼠兩端……”周璞略帶譏嘲的笑了起來,“嚴參議,現在我們大漢的軍隊已經和藩兵們交手幾次了,這些地方藩兵是什麼德性難道您還沒有見識到嗎?他們也沒比農民強多少,更何況……更何況現在他們還被我軍打破了膽子……”
九州島因爲之前一直都和西班牙人以及葡萄牙人通商的關係,所以來往的傳教士很多,這些傳教士大多數具有極高的宗教熱忱,依靠醫學和武器開路,他們很快就在一些藩中傳播開來,在戰國時代,不光有很多下層民衆信奉天主教,就連一些藩主和武士都開始信奉起天主教來。
這種形勢當然得到了自詡日本保衛者的幕府的警惕,德川幕府平定了日本之後,幾次發佈了教令,要求嚴厲禁止天主教的傳播,保衛‘神國’信仰上的純潔。
在德川幕府掀起的狂潮下,許多教民和教士受到了嚴厲的迫害,要麼改宗要麼失去了生命,而許多教民則選擇暫時忍耐潛伏。
這次大漢打過來之後,給幕府和許多藩造成了嚴重的損失和衝擊,舊有的社會結構面臨崩解的風險,於是許多教民就此看到了希望,他們馬上起來作亂,希望把這些藩變成教民的天下。
“那也不能叫我們去平亂啊?我們大漢軍隊過來是爲了幫他們做這事的嗎?”聽完了周璞的解釋之後,嚴廣還是沒好氣,“我們大漢進軍是有嚴格的計劃和時間表的,九州地盤這麼大,要是一個個地方幫他們平亂,天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我們現在沒有這麼多時間來浪費,讓他們自己去平!”
“嚴參議莫要着急……”看着周璞的神色,趙鬆覺得這位使臣現在還有話說,所以制止住了嚴廣,“周大人恐怕心中有所定計吧?”
周璞是天子所親選的使臣,而且這些時日來爲大漢立功極多,未來肯定會得到天子的重用,所以趙鬆並不打算輕慢觸怒對方。
“嚴參議說得對,我們打過來並不是爲了幫他們這些藩主平亂的,不過若是完全撒手不管,也不好……畢竟九州能否安定,對我們來說也是事關重大。”周璞果然表示出了不同的意見,“另外,就我看來,如果能出兵協助一下這些爲亂民所困的藩主們,不僅可以更得藩主的們的感激和效勞,而且在別的地方也對我們不無裨益……”
“周大人是指什麼呢?”趙鬆略微有些不耐煩了,“我和嚴參議都是帶兵的,腦子沒有那麼活泛,你儘管跟我們直說就好了。”
“天主教民亂事一起,就可以給我們提供別的藉口了。”周璞裝作沒有聽出對方的不滿,笑着回答,“若不是幕府鎮壓不力,九州怎麼可能還會剩下這麼多心懷不滿的教民?可見幕府並沒有像自己吹噓的那樣,不遺餘力在維護日本原本的宗教信仰……”
打量了一下兩人,發現他們還是一臉懵懂的時候,周璞心裡也不無得意,“所以我們就可以站出來,鎮壓這些教民,把我們打扮成佛門的維護者。佔領九州之後,我們肯定要給本州島和四國島的諸位大名發佈檄文的,把未能夠鎮壓教民、敗壞日本信仰的罪名也給幕府按上去。”
“也就是說,在幕府的罪狀裡面,再加一條鎮壓教民不力?以便顯得我們像是來幫助鎮壓教民的?”嚴廣終於明白了周璞的意思,不過他還是有些奇怪,“可是這又有多少用處呢?”
“單純說幾句是沒有多大用處,但是我們可以藉着這個契機,痛批幕府欺壓佛教徒,敗壞國家的信仰,這纔給了天主教民坐大的機會。”周璞繼續解釋,“然後,我們可以藉機拉攏那些對幕府不滿的僧院寺社的勢力,讓他們跟我們走。”
從古代的平安時代開始,日本的僧院一直都有很強的勢力,佛教自從傳入日本之後,就極受貴族們的喜愛和青睞,很快就成爲了日本的主流信仰。貴族們在執政和死後,都將大量財富送給了僧寺,僧寺由此掌握了大量的財富。
掌握了財富之後,這些僧寺仗着不用繳稅的便利、以及政治上的超然地位,開始進行土地兼併,並且最後成爲了以寺院爲核心的大地主。在平安時代末期,天下的綱紀開始大亂之後,這些僧寺地主開始組織僧兵來保衛自己、並且爭奪利益。
因爲有宗教信仰的洗腦,所以僧兵大多數悍不畏死,再加上財富衆多,所以一些僧寺就成爲了強大的武力集團,在平安時代的末期,興福寺、延歷寺、東大寺等等僧院,就成爲了這樣的武力集團,和一般的軍閥相比都不遑多讓。
而到了天下更加大亂的戰國時代,社會矛盾更加激化,僧寺勢力也得到了更大的膨脹。以本願寺爲核心的一向宗勢力,通過煽動信徒暴亂,謀求建立***的‘佛國’。在發動了多次暴亂之後,一向宗成爲了最龐大的寺社勢力,統治着大片土地。
寺社勢力的膨脹,很快就惹來了世俗界強人的忌憚,戰國時代崛起的強人織田信長,開始謀求限制這些寺社的勢力、剝奪他們的武裝力量,很快就和一向宗產生了武力衝突。
在石山合戰當中,本願寺和盟友朝倉氏一起和織田信長決戰,但是最後敗於織田信長,一向宗也由此受到了絕大打擊,各地的暴亂也隨之戛然而止。
在織田信長的野心下,其他寺社也遭遇了同樣的打擊,其中歷史悠久、佔有莫大財富而且在佛門地位極高的延歷寺,也因爲屢屢不聽從他的命令,而成爲了他打擊的重點目標。
他下令縱兵前往延歷寺的本山比叡山,聲言要把這座宗教聖山夷爲平地。
在他的命令下,他的部下封鎖一切下山通路,然後縱起大火,對延歷寺開始了殘酷的圍殲戰。傳言本願寺的根本中堂以下山王二十一社全被焚燬,包括僧侶、信徒在內約三四千人,不分男女老幼,均慘遭屠殺。
火燒比叡山因此信長這一行爲爲衆多寺社怨恨,並且送予他“第六天魔王”的稱號。大家都傳說織田信長是因爲信仰了南蠻傳過來的洋教,所以才做下了這些瘋狂之舉——雖然其實信長並不是因爲宗教信仰的緣故而做出這些行爲的。
在織田信長死後,豐臣秀吉以及後來的德川家康相繼統治日本,他們對寺社勢力的做法不再那麼激進,但是暗地裡還是以限制爲主。
在持續三代人的打擊之下,原本龐大的寺社勢力開始煙消雲散,寺社的土地和財富大部分落入到了幕府和各地的藩主之手。本願寺則在德川家康的支持之下,出現了大分裂,再也無法對幕府的統治構成威脅。
由此也可以預想得到,原本的寺社勢力應該也是對幕府十分不滿。如果大漢打出一個消滅洋教,協助日本恢復信仰的純潔,並且保證願意讓寺社恢復原本的財富和地位的話,這些寺社應該會心向大漢。
當聽完了周璞的解釋之後,趙鬆和嚴廣陷入到了深思當中,顯然開始意動了。
“這些寺社不是已經被打擊得很慘了嗎?他又有什麼力量來支持我們呢?”片刻之後,趙鬆提出了質疑。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寺社如今大不如前,但是畢竟千百年來信仰流傳,他們擁有很大的話語權,在下層當中尤其受尊重。”周璞馬上回答,“我們從外面入侵日本,最忌諱的就是讓日本人心齊整,所以拉攏寺社,讓幕府人心不穩,方爲上策。我們鎮壓天主教民,然後宣稱要幫寺社恢復地位,肯定會深得寺社歡喜。”
頓了一頓之後,他繼續說了下去,“另外……對我們戰後的安排來說,日本的力量越分散,就越容易爲我們所掌控……”
趙鬆和嚴廣對視了一眼,他們終於覺得周璞所言十分有道理。
“此議可行。”趙鬆低聲說,“現在反正我們大軍要修整,等長崎港差不多修好之後才能繼續大規模行動,所以調出一些兵協助各地藩主鎮壓天主教民,也抽得出來空。”
“演戲就要做全套,既然兩位決定要協助鎮壓,那我也不能閒着。”眼見他們答應了自己的提議,周璞也喜形於色,“我這陣子也接見一下九州島各地的僧寺,讓他們知道我們大漢的誠意吧。魔王和幕府是他們的敵人,我們就是他們的朋友了。”
在毀滅了這麼多敵對的藩主之後,九州現在已經有了不少無主之地,雖然大漢答應了要把整個九州島送給島津忠恆,但是送一點土地給各個僧院,想必島津家也說不出什麼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