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一日一夜的工夫,徐州先頭部隊已經見識了京城文臣的嘴臉,一干人爭先恐後的涌上來,說自己是某公侯伯家的親信子侄,說自己是某大員門下的長隨和心腹,所談的都只有一個,大家早就苦大明久矣,心向徐州,願意裡應外合,改朝換代。
有說自家可以糾集家丁民壯在城內作亂內應的,也有說自家在京營裡頗有影響,可以說動兵馬反正舉義,還有人說願意替徐州做說客,勸說城內皇家以及官員投降,這些人見面毫無矜持,直接就是跪拜磕頭,少不得要喊兩句趙天王萬歲萬萬歲。
這樣的行爲讓石滿強、吉香他們反感異常,本以爲會遇到忠心耿耿的大明臣子,卻沒想到是一羣毫無廉恥之輩,而且還很難判斷清楚對方的真假,畢竟這些人很可能是故作投誠,暗地裡卻又什麼陰險勾當。
“總不可能都是來投誠的,這未免把咱們兄弟當傻子了!”吉香這麼感慨說道。
看到這些人的表現,石滿強和吉香愈發覺得趙進的決斷正確,如果急着改朝換代,趙家軍和徐州的人手不夠,少不得要依靠這些人幫忙運籌,可看了這些人的做派模樣,又怎麼能讓人放心安心,怎麼能指望他們幫着接收接管,還是自己苦練內功,自己來的好。
來到京城這邊和石滿強、吉香他們匯合的是第一旅第二團的莊劉所部,一千幾百人的規模,動用了大量的騾馬之後,讓他們的行軍速度很快,半路上沒有怎麼耽擱。
這一個團的力量再怎麼精銳強悍,對於偌大的京城來說也算不得什麼,趙進自然知道這一點,但這第一旅第二團是帶着三門大炮來的,兩門十二磅炮,一門十六磅炮,與其說是第二團來到,倒不如說是第二團護送着這三門大炮來到。
“將主有令,以戰迫和,在這三日內,大炮一定要轟打在京城城樓上!”莊劉帶來了趙進的命令,衆人肅然答應。
莊劉這邊還帶來了天津趙家軍大隊的動向,趙家軍本部已經拔營北上,但沒有順着運河直接來到通州逼近京師,而是準備停在香河縣和寶坻縣之間。
京城內外的局勢已經變得安定,如果不是城外大軍調動,趙家軍的大旗在京城東邊飄揚,這完全是太平景象。
“..大同巡撫會同總兵奏報,虜酋林丹汗似有異動,糾集察哈爾、土默特數萬騎準備南下,山西各邊兵馬不敢擅離,若邊防空虛,被韃虜趁虛而入,則山西全境不保,如今宣大抽調兵馬剿賊,京畿亦有風險,從大局考量,大同和山西邊軍不敢動..”
“..宣大總督奏報,宣府損失嚴重,邊軍上下人心浮躁,何況草原韃虜虎視眈眈,若再調宣府兵馬,只怕會有譁變之憂..”
在文淵閣中,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悶聲唸誦着下面的奏摺,每讀一封,大家臉色就晦暗一分,天啓皇帝則是滿臉怒色,首輔葉向高已經上疏乞骸骨,沒有參與朝議的資格了,首輔之位空懸,若是從前,肯定是有資格的大佬們爭得頭破血流,可如今根本無人理睬,免得背上責任,何況這首輔之位必然歸於孫承宗,大家爭也沒意義。
大夥原本以爲吏部尚書趙南星主持議和已經算是倒臺,葉向高致仕也成了定局,那麼接下來內閣該是魏忠賢一黨獨大,沒想到都察院的楊漣和左光斗被火速提拔了起來,在廷推中也沒有遇到任何阻力,居然就這麼入閣了,加上肯定會是首輔的孫承宗,這朝局勢力分佈,魏忠賢一黨甚至還不如徐州兵馬佔領天津之前。
熟悉內情的人還知道,在這內閣六部以及各個要緊衙門的變動中,魏忠賢沒有牽扯太深,本來這些位置都可以被閹黨一掃而空,可魏忠賢這邊卻沒什麼動作,據說閹黨內部怨氣不少,倒是有尖酸刻薄的人物說道,這等危難時候,家奴唯恐家業敗了,自家沒有着落,清客們則是琢磨着下家會不會更好,這誰忠誰奸還真不好說。
“他們好大的膽子,京師危急,朕下旨召集兵馬勤王,他們一個個的居然都不來,他們還有什麼臉面做這個官,擬旨,朕要定他們的罪..”天啓皇帝臉色鐵青的說道。
相比於天子的憤怒,太監和大臣們的神情很是微妙,即便是楊漣和左光斗這種死硬的清流,臉上都有無奈的苦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目光集中在魏忠賢身上,魏忠賢乾咳了一聲,湊過去低聲說道:“萬歲爺,不幹督撫們的事,在這樣的當口,那些邊鎮將門不想動,他們也沒辦法。”
天啓皇帝聽到這話先是愕然,隨即若有所悟,然後整個人變得頹然無力,揮揮手說道:“孫師傅到哪裡了?”
九邊的邊軍表面上都是服從忠心,但到了真正的生死關頭,往往會以自保爲先,這也是有若干次先例的,剛纔天啓皇帝在氣頭上沒有想明白,被提醒之後,立刻知道怎麼回事了,當年英宗親征被俘,實際上就是大同和宣府幾處按兵不動,坐視瓦剌大軍長驅直入,英宗皇帝沒奈何只得統兵親征,而嘉靖年間,俺答部幾次打穿九邊防線,自山西、陝西各處邊關入寇,邊軍將領常有和俺答部暗通款曲,彼此默契,坐視不動的。
英宗正統、世宗嘉靖這兩個皇帝權威和手腕都要強過天啓許多,當時國勢也比如今強盛許多,可邊鎮大將自行其是,爲求自保不顧大局已經是平常勾當,現在局面比那時要兇險的多,何況大同和宣府的邊軍已經來過了,而且還遭遇了慘敗,他們自然會重拾舊日伎倆,拖延不動。
對這樣的憊懶舉動,朝廷中樞除了無可奈何之外,也沒什麼別的應對,在如今的局面下,如果逼得緊了,讓這些邊鎮軍將譁變作亂,那真就是大明天下土崩瓦解的下場,朝臣和太監們先想明白這個道理,天啓皇帝被提醒之後也是明白過來,如今能指望的只有孫承宗那邊的援軍了。
“回萬歲爺的話,孫閣老那邊還沒什麼消息,奴婢已經吩咐了,一旦有信,先直送過來,不得耽擱!”魏忠賢連忙回答說道。
天啓皇帝悶悶的點頭,他掃視屋中諸人,不管是被清流攻擊爲禍國奸邪的閹黨一方,還是清廉自守,被稱爲國家棟梁的幾位,此時都是滿面愁容,沒有一個人看着有法子,城外才五千賊兵,城內賬面上的兵馬近十餘萬,人口近百萬,可卻被逼到了這樣的境地,天啓皇帝不明白爲何如此,只知道一想起此事,就是氣血翻涌,腦袋好像要炸開似的。
接下來也商量不出什麼結果,楊漣和左光斗願意督師出戰,可卻拿不出什麼法子,只說禁軍京營十餘萬,不冒進輕動,大家奮勇向前,寧死不退,可按照王在晉所說,天津那邊的官軍同樣沒有冒進,是在堂堂陣戰中被對方打垮的,要說這京城十餘萬兵馬,還真就不如那六七萬各路彙集的大軍,那邊都垮了,這邊又有什麼把握,不是說你不怕死,你有殉國之心就足夠的,到時候敗了還是敗了。
而其他人所說的,就是召集天下勤王兵馬,編練新軍,這都是老生常談,而且在前面幾次會剿中已經證明失敗,再說這編練新軍,完全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根本影響不了大局,之所以被提出來,只是怕無話可說罷了。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薊鎮到京師這邊很近,快馬往來不需要耽擱太久,那邊問完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就有小宦官快跑着把急信送到了這文淵閣來,聽說是孫閣老的消息,大家都是關注異常,這差不多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魏忠賢不顧自己的身份地位,快步到門前拿過來的信,將門外的那小宦官直接嚇得跪在地上。
“伴伴,你讀來看!”天啓皇帝沒有接信,只是興奮的讓魏忠賢讀,任誰都能看出,天啓把這個當成是救星了。
“.。。萬歲爺,孫閣老率薊遼精騎五千餘,日夜兼程趕回,另有薊鎮遼鎮邊軍精銳四萬也在趕來..。”魏忠賢拆開信後,興奮的說道,屋中人人都有振奮神情,天啓皇帝也不再頹然。
誰不知道這遼鎮鐵騎無雙,雖然打不過那建州女真,可已經是大明一等一的精銳了,當年入朝平倭,北上草原抗擊蒙古,都是戰功赫赫,這次各路兵馬都和徐州賊軍碰過,只有這遼鎮還未出動,或許這關寧鐵騎一動,立刻就對賊軍摧枯拉朽。
不懂兵事的也知道算數,這多了五千精騎,加上這孫閣老經營邊地多年,通曉兵法,麾下宿將不少,這樣的人物回到京師,那就是定海神針一般,大家都有主心骨了,何況如今的京師政局,清流東林苟延殘喘,閹黨不敢擔責,等於是無人主持,處處紛亂,孫閣老一回來,他擔任首輔,憑着他帝師的資歷和威望,加上這魏忠賢明顯的退讓,一定能重整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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