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知道接下來就是爭論,不過他有自己的考慮,索『性』打斷『插』話:“你們剛纔說是是池子,然後用磚石壘砌做底面和牆面,然後把鐵水放進去?”
提出這個問題,坐在下首的朱行書也來了興趣,徐厚生收拾了下了精神,開口回答說道:“大哥說得沒錯。
“然後二十幾斤生鐵只能打出兩斤多熟鐵,其餘的都是什麼?”
“都是渣子,這生鐵水裡混着不少煤渣炭灰,有這個在,鐵口就不好,太脆太容易鏽蝕,只有不停的攪動鍛打,把這些渣子弄出來纔好,這損耗也就跟着大了,本以爲洋人那邊會有什麼好法子,問過朱師傅之後,發現洋人那邊也和咱們差不多,有幾個法子卻只能是小規模的鍊鋼。”徐厚生真正出衆的地方,是他很懂煤鐵的手藝,從小耳濡目染又感興趣,這個就了不得了,徐珍珍身爲女孩子,不方便去這些場所。
“炭灰?炭灰?”趙進對這個真是似懂非懂的狀態,記憶中只有些支離破碎的東西。
“那些炭灰會不會是這些磚石被鐵水燒灼出來的?”趙進問了句,徐厚生剛要開口反駁,卻想到了什麼,看了眼朱行書,諮詢說到:“朱師傅,爐前的東西我知道的不細,進爺說得有道理嗎?”
“..。這個說不好,有人說攪和鐵水的營生不該用柳木,那東西被燒化了也是渣子,這磚石底子,這些東西鐵水也燒化不了,應該..”朱行書說得很遲疑。
趙進沉『吟』了下開口說道:“我也是聽人講過這個法子,說是那接住鐵水的池子,如果用生鐵做地面和牆面,然後再鋪上鍊鐵出來的礦渣,放入鐵水之後炒煉,那渣子就會少很多,出熟鐵的數量也能大不少。”
這個對於趙進來說真是很模糊的記憶,小時記錄的本子上也不過提了一句話,他這個提議說出之後,徐厚生和朱行書對視,臉上卻都有猶疑的神情,顯然他們也不知道對錯,過了會徐厚生纔開口說道:“姐夫你這個法子可以試試。”
趙字營比起其他作坊工場來有個優勢,那就是敢去去試,有本錢去試,哪怕是錯的,趙字營也虧得起,其他作坊工場都是爲了賺錢,那裡捨得去進行沒有先例的嘗試,所有的改進和創新都是因爲經驗的累積和偶然的遭遇,沒有什麼試驗,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比不了趙字營。
“小徐你不用擔心,大哥的這些法子還沒有不好用的。”相比于徐厚生和朱行書,王兆靖的信心卻足的很,因爲這麼多年相處,趙進拿出過太多的好主意了。
此時的趙進卻又是陷入沉思中,其他人也不敢打攪,等過了會,趙進開口說道:“那紙筆和炭條過來。”
等外面的家丁把這個拿進來之後,趙進拿着炭條在紙上畫了個大概的圖形,像是一個空箱,一端有向上的孔道,一段則是有向下的孔道,這空箱並不是完全的長方體,而是曲面,趙進在靠近下方孔道的地方圈了個圈,開口說道:“這邊放煤炭。”
又在靠近向上孔道的箱體下面畫了個圈,開口說道:“這裡放着生鐵或者鐵水,我記得有人講過,說燒煤不如燒炭,你把煤悶成炭,然後再放入這個爐子裡,炭火的熱氣向上,始終烘在這爐子裡,那邊的鐵水始終熱着,鐵匠在一邊拿着鐵鉗把熟鐵撈出來,這樣可能比你們直接倒在池子裡好用。”
趙進邊說邊用手比劃,大家大概明白了趙進所說的東西,大體是一個爐子,那向上的孔道就是走煙氣的地方,箱體則是冬瓜形狀的爐膛,爐膛一邊放煤,一邊放鐵,在側邊開有孔洞,那邊就是攪和和取鐵的地方。
王兆靖和如惠滿頭霧水的聽着,聽到最後,王兆靖忍不住咳嗽了聲,還對趙進使了眼『色』,心想大哥雖然有很多好點子,可在這個上面卻『露』怯了,儘管王兆靖自己也不懂鍊鐵,可也知道鍊鐵要用炭火把礦石燒成鐵水,那火和鐵要靠在一起才行,這個爐子一邊是炭,一邊是鐵,怎麼能燒化了,看來術業果然要有專攻。
可剛示意完,王兆靖就發現不對,他發現徐厚生和那朱行書的表情都是駭然,看着趙進的眼神就好像看鬼神一般,朱行書也顧不得什麼禮數,先探頭看了看趙進畫的草圖,那線條勾勒的很潦草,沒有剛纔的解說,還真是看不懂那是什麼。
“這法子,這法子..。”朱行書在那裡喃喃說道,卻沒個完整的字句,徐厚生也沒什麼禮數可言了,整個人都趴在那個草圖上了,根本不理會身邊的幾個人,琢磨了好一會才擡頭起來說道:“姐夫你這個法子怎麼想出來的,我從前聽師傅們說過什麼山西鐵生溝那邊有類似的法子,可怎麼試也試不出來,姐夫你這個法子就點明瞭,知道怎麼放鐵,怎麼燒火,對,對,還要用炭,用煤焦,那個燒起來的火穩,而且煤火和木火要熱..。”
趙進在這個時候咳嗽了幾聲,頓了頓纔開口回答說道:“太細的我也不知道,是我二叔去大同時候看到的這個法子,回來後和我講過,具體怎麼好用,還要你們琢磨,我說的這個也未必就是對的。”
“有這個法子就好,這法子就把所有的東西給打通了,無非是這爐子要耐熱,瓷窯的土燒磚就可以砌起來,徐州這邊一定有上好的師傅,攪和鐵水的傢什用熟鐵棍就好,上面用木塊套上,使用的人再穿上皮手套,大不了燒壞了再換,只是有一個難處,進爺你說這個要看火,這火和鐵水都傷眼睛,老盯着看幾年就要眼瞎,能『摸』準了火候懂得看顏『色』的可都是老師傅,這麼耗費可惜了。”朱行書已經興奮了,也沒什麼失禮不失禮的,就在那邊想起來什麼說什麼。
徐厚生這個時候也是興奮的很,聽到朱行書的話,卻笑着搭話說道:“朱師傅這個就不用愁了,我們徐家有自己的法子,墨晶掠眼你知道嗎?”
那邊朱行書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的開口說道:“你們徐家是用這個來看火嗎?怪不得,怪不得,你們境山徐家號稱天下煤鐵第一,原來有這樣的法子。”
他們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議論,王兆靖和如惠在旁邊瞠目結舌的觀看,趙進含笑旁聽,他最喜歡這種匠人技師爭論細節的場面,這樣的場面總是讓他覺得很愉快,這墨晶掠眼聽起來是個很高深莫測的東西,不過在座衆人都知道這是什麼,無非是黑『色』的水晶打磨成圓片鑲嵌到銅絲上,說白了就是眼鏡的一種,這個時候叫做掠眼,是調養雙眼的工具之一,江南人家用的很多。
這種器具用來觀察明亮的鐵水和火光最爲合適,對眼鏡的傷害也很小,徐家這邊的鐵器質量出衆,沒想到有這樣的原因在,而且還能用在這個時候。
很多發明創造和革新都是這樣,未必是什麼驚才絕豔的構思,或許很多東西早就被人掌握,可很少有人去另闢蹊徑,換個方向考慮,或者拘泥於所謂祖宗成法,覺得從前的就是對的,也和這個時代的需求沒那麼大有關係,全天下幾處產鐵鍊鐵的所在,已經可以供應所有的需求,甚至供過於求,自然沒必要想什麼改進,如果需求巨大,必然會有人琢磨出新的方法來提高生產效率。
趙進說出這個意見之後,徐厚生和朱行書震驚歸震驚,卻沒有什麼不理解的地方,他們對這一套東西都能想通,無非是沒有想到而已,後面的工具搭配則是趙進從來沒有想到的了。
“進爺,這個法子一定要守住,如果讓別人偷去,那可就是大麻煩,靠這個法子,徐家可以吃百年,進爺,一定要用死罪來威懾!”朱行書已經想到了這個方面,他這時候只能說是興奮至極了,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如果要殺人保密,最該殺的就是他這個新來的外人。
王兆靖搖頭失笑,點頭說道:“朱師傅放心就好,這個事情我們會有安排。”
如惠臉上也有興奮神『色』,他身爲農墾廳的廳正,下面田莊和相關各處對鐵器甚至兵器的需求都很大,如果趙進的這個法子可以大規模出熟鐵的話,對他這邊也大有好處。
那邊王兆靖笑着側身,開口說道:“大哥真是能人無所不能,居然還知道這等技藝。”
“是二叔講給我的,二叔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說的我都記在冊子上了。”趙進乾笑着回答說道,不管別人信不信,現在一切都是二叔趙振興的功勞,說出來也好解釋。
“二叔真是用心良苦。”王兆靖讚歎了一聲,他那神『色』表情也看不出什麼來,似乎就是全心全意的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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