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趙字營的層級,這耿滿倉是沒資格求見趙進的,有什麼消息之類,都得通過如惠和王兆靖轉述。
當日裡這耿滿倉膽大設下殺局,然後家產被抄掠,人被抓走,還好在面見趙進的時候表現不錯,算是有了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但耿滿倉在耿家那邊卻很慘,他家背後京官和地方大員都有,耿滿倉這一次冒險,讓耿家損失巨大,得罪人也是不少,這等地方上的世家豪門對這等事都有處置的成例,耿滿倉被抓幾天後,他就被耿家開革出家門,從此他的所作所爲和蕪湖耿家毫無關係。
壯士斷腕,這也是不惹禍上身的決斷,可誰也沒想到,耿滿倉到了趙進手下之後,依託徐州強豪的威勢和財力,居然又經營起偌大的局面。
雖說耿滿倉如今只是雲山行的一個掌櫃,可經手的錢糧,卻比從前還要多很多,儘管他個人不如從前豪闊,但在生意場上的影響卻比從前大了許多,儘管耿滿倉現在常駐隅頭鎮,可清江浦的糧商爲了他都在隅頭鎮開設分店派專人,甚至還爲了這個高價租用趙字營的雲山客棧作爲自己的驛站,就是爲了快馬傳遞消息。
每次這耿滿倉的採買或者拋售,都會引起清江浦的糧價波動,對於糧商們來說,往往代表着大利或者大虧。
靠着對糧價的熟悉和趙字營的支持,耿滿倉的確爲趙進立下大功,從前趙字營也要定期賣糧儲備,用來供應招攬來的流民,有了耿滿倉的操持之後,賣糧的成本降了足足四成,而且可以在任何時候買到糧食,甚至還能將邳州新寨的出產賣出去,儘管數量很少,可這個渠道卻價值巨大。
在趙字營的體系中,踏實做事又有能力的人總是會被看重,如果不是這耿滿倉當日太過膽大包天,直接對趙進下殺手,恐怕早就被提拔重用,會有個獨當一面的資格,不過現在還是作爲雲山行下面的糧行掌櫃使用。
即便這般,這耿滿倉的日子也比剛給趙字營做事的時候好過了很多,本以爲要吃糠咽菜苦幾年,沒曾想開始就是一般人家的日子,很快就靠着豐厚的分紅又重回富貴生活,所得還不止這些,蕪湖耿家看到耿滿倉有了這等權柄手腕,居然又把他重新列入族中,被拿走的族產又被分回來,更加好笑的是,居然還安排耿滿倉的弟弟在清江浦管事。
耿滿倉惹禍之後,他這一支的子弟在耿家都不受待見,很是吃了虧,沒曾想借着趙字營,居然又擡起來了,而且耿滿倉被抄掠罰沒的那些耿家產業,沒過太久,就讓耿滿倉自己來管,畢竟熟門熟路管得好。
這種種做法讓耿滿倉隱約能猜到,如果自己做得好了,搞不好從前的家產還能還回來,加上現在所得的,等於是比清江浦時候更上一層樓。
每當想起這個,耿滿倉就覺得好笑,當日他在清江浦算是豪商一等,可看不見更上一層的希望,總覺得憋悶,所以才準備行險博取趙進的財產,失敗被擒,本以爲一切皆空,只能賭一次將來,沒曾想在趙字營手底下,卻更進一步,看到了更大更廣闊的將來,在家族內的地位也升了不少。
狐假虎威也是威風,趙字營的前程也是自家的前程,何況人在這系統內,還看到了趙字營對官軍的兩次大勝,更讓這耿滿倉死心塌地。
不止一個人勸過趙進和夥伴們,說對耿滿倉這種老奸巨猾,世事通透的精明人,不能太過寬縱,他已經有過一次異心,如果不知道敬畏,可能以後還要生變。
但趙進另有看法,現在是用人的時候,這耿滿倉的身家性命和所有後路都握在趙字營手裡,不怕他生變,倒不如大方對待,讓他盡力效命,這耿滿倉有能力有本領,而且賭性重,野心大,與其謹慎提防,倒不如下本錢讓他死心塌地。
目前看來,這耿滿倉做的相當不錯,不僅是在生意上爲趙字營賺了不少錢,糧食的儲存和運轉都比從前順暢了許多,而且還通過與糧食相關的漕運各方,替趙字營打探消息,蒐集各路的情報,按照如惠的評價“未免太能幹了”。
“這樣有本事的想要上進,是說明咱們趙字營的好處,他想要稟報什麼事?”趙進笑着問了句。
“說是山東聞香教的,那邊教門裡要買糧食。”如惠開口說道。
耿滿倉想要越級上報是不可能的,他要說什麼如惠肯定要知曉,之所以還會領到趙進面前,是因爲這樁事必須要趙進來決斷,爲了避免轉述可能出現的錯漏,必須要當面來說這個。
“徐鴻儒那邊要買糧食?”趙進詫異的問了句,王兆靖的申請也是愕然,看到如惠點頭確認,趙進直接讓那耿滿倉進來。
耿滿倉進了屋子,熟門熟路的跪下磕頭,動作順暢,可表情上依稀有些怪異,是因爲趙進等人太過年輕,這世上有資格受人磕頭的年青貴人很多,但那錦衣矜持氣派,富貴凌人,自然就有了敬畏,可面前這趙進和王兆靖不僅年輕,穿着也樸素,更沒什麼矜持做派,偏偏這兩位掌握着好大權勢,這就感覺古怪了點。
“小的見過進爺,三爺,小的已經和大總管稟報過..”
在趙字營一年多了,耿滿倉倒是熟悉這邊的套路,說話直接切入正題,沒有那麼多的虛文禮數。
就在二月十九這天,山東大地震過去了十天左右,漕丁一個把總找上耿滿倉,說是要介紹一樁大生意給他。
若是地面上的把總,如果不是大將親衛家丁,那就值不得什麼,芝麻大小的武官而已,可在漕丁運兵中做個把總,那就是響噹噹的大人物了,千里運河漕船過萬,漕丁運兵十餘萬,附從幾十萬,一共不到五十名把總管轄,財雄勢大權重無比。
這等人物所說的大生意果真不小,第一筆就是四萬石糧食,按照時價付現銀現錢,還有後續的生意。
四萬石的數目說起來不小,幾百萬斤的糧食,可也就是幾十艘大漕船的運載,在清江浦的米市上雖說不算小數,可也不能說怎麼稀罕,漕糧每年從南運到北的官方數目就是八百萬到九百萬石,這僅僅是遇到京師的數目,各種常例規費等等加上,總額足有兩千四百餘萬,好年景還不止這些。
官賬和實數差距一千六百多萬石,這些數目就是在地方上徵糧的官員吏目差役,漕運上的漕丁運兵一直到總兵總督,京師戶部以及各位大佬的常例好處。
米麥糧食值錢,但必須要賣出去才能換成銀錢,漕丁運兵以及運河兩岸相關拿着糧食換錢換物不過是小打小鬧的揩油,真正大宗的就是幾個運河樞紐重鎮的糧商貿易,天底下吃漕運吃漕糧的各路人馬,特別是中層和高層,他們的好處都是來自於這邊。
漕糧北運實際上就是南糧北運,湖廣、江西、浙江和南直隸各處的糧食,通過水路陸路先在各處設定的節點繳納,然後彙集到南直隸的幾處樞紐重鎮入倉,再之後纔會通過漕船運輸北上。
原本彙集漕糧的運河樞紐有三處,揚州、清江浦和徐州,可徐州運河改道邳州迦河之後,隸屬於徐州部分漕糧彙集就歸在了清江浦那邊,同樣的,揚州彙集的漕糧也要到清江浦這邊重新入倉分配。
也就是說,官賬外幾百過千萬石的糧食大都在清江浦,很多就光明正大的存在官倉內,由相關的方方面面變成好處再分配給各方。
趙字營的雲山行如今也是這漕糧分肥環節上的一環,而且還是重要一環,這漕糧的確牽扯到方方面面,下至鄉間土豪,上到朝廷大佬,是個龐大無比的利益團體,誰想要觸碰都會粉身碎骨,可這也架不住趙字營的勢力範圍就在運河邊上,還是運河最要緊最有價值的一段邊上。
而且趙字營還做了一件事,那就是通過漕糧換酒這個生意,將足夠多的糧食換成了現銀,這是大有好處的勾當,如果沒有趙字營,會有大批的糧食腐壞浪費,儘管也沒什麼人心疼,但能換來銀錢豈不是更好。
這清江大市的存在,更是讓糧商找到了更有效率的買賣渠道,除了這些,還有商人做起來這樣的生意,走餘家船行的路子,將漕糧運到天津海港,然後用空下來的漕船裝運些更值錢的貨物北上。
漕糧換酒,清江大市還有餘家船行,都是控制在趙字營的手中,這清江浦的糧市糧商,趙字營自然也能施加影響,也能對裡面的風吹草動了解的很清楚。
這些年下來,外人或許不清楚,可真正和漕運上打交道的都能瞭解這個變化,那漕運把總是漕運上數得着的人物,自然明白這個,所以清江浦那麼多大糧商不去找,直接找到了隅頭鎮的耿滿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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