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了沒有幾天的何家莊集市和鹽市重開,大家爭先恐後的回來了,那些鹽商們不管趙進提了什麼樣的條件,都是滿口答應,連討價還價都沒有,一個勁兒地想要討好進爺。錢財是小事,性命是大事,得罪了趙進,事後想想就渾身冷汗。
在這樣紛亂喧鬧下,已經沒有人注意到馬衝昊等人的動向了,這等人理會他作甚,害得大家陷入險境,這等人死活和大家沒什麼關係了。
馬衝昊一行六人,從徐州城西的莊園到邳州用了一天不到,但從邳州到清江浦,卻走了整整七天。
爲了不讓人注意,爲了儘可能的掩人耳目,換成便裝,甚至連馬匹都丟棄不要,在這片區域,縱馬疾奔太容易被人盯上了。
馬衝昊一行人戴着斗笠,揹着包袱,看起來和普通行商沒什麼區別,甚至走得也不是那麼急,就這麼來到了清江浦境內。
在清江浦這邊打聽消息很容易,果然如同馬衝昊之前所預料的那樣,前面幾路人馬來到這邊,想去存銀的地方拿銀子,卻和商會組織的大隊人馬對峙,到最後只能灰溜溜的離開,什麼也沒撈着。
據說當時場面很是盛大,所謂的大市護衛都已經刀槍出鞘,然後大車行的馬車把周圍的道路堵了個水泄不通,讓騎兵根本跑不起來,看上去隨時準備火併的樣子。更離譜的是,山陽秦守備也帶着兵馬來了,說他們的職責就是保境安民,要是誰敢白日搶劫良民,就要問問他們的刀槍答應不答應。
商會糾集了近四千人,而徐鐵彪的騎兵加上狼山副將的騎兵,也就是一千出頭,而且雙方還不是一條心,鹽商的那二百餘人早已經跑回了揚州了,狼山這邊和山陽守備本就一路,根本就沒辦法指望,再加上這些官軍又要想着接下來怎麼應付趙進,更是沒心思打了,灰溜溜的離開倒也沒什麼奇怪的。
雖說在馬衝昊的預料之中,可這也不值得高興,因爲錢還是落不到他們的手裡,只能進入商會頭腦和山陽守備的腰包。
顧不得想這些喪氣事了,馬衝昊一行六人在清江浦直接換乘民船,乘船一路到南京,這是最方便的走法,騎馬的話,想在江岸那邊帶馬上船很是折騰,也太過扎眼。
清江浦是漕運節點,北上的民船到此爲終點,只能折返,從清江浦發往江南和水路沿岸的船隻成千上萬,搭船上路的人也是成千上萬,混在這裡面,肯定沒什麼可注意到的。
上船之後,客人還沒有坐滿,船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行,馬六本來想花銀子把船包下,不過卻被馬衝昊制止,眼下這個局面,一切引人注意的事情都不能做,一定要小心纔是。
陸陸續續又來了客人,有一名僧人身材高大,看着很是顯眼,卻是說一口河南話,自稱是去福建那邊掛單的,這來歷也是清楚,估摸着就是嵩山少林去泉州同宗那邊的,還有一個讓人注意的是個年輕書生,布衣青衫,長得雖然俊秀,看着卻不是世家富貴人,京師口音,自稱去南京訪友求學。
大家萍水相逢,少不得攀談幾句,不過交淺言深,大家也都不是初次行走,說幾句也就沉默下來。
船隻啓航,一路向南,雨後漲水,船行水上走得也是很順,大家一路無言,就這麼走走停停。
等經過揚州的時候,船隻過江要補充些食水,還有些人下船,有新客上船,在這邊要耽誤了一天,船家和乘客交待了,可以上岸遊玩,只需要在開航前回來就好,馬衝昊帶着人上了岸,打聽了下消息之後,又是回到了船上。
一打聽才知道,揚州城眼下就有一樁大事發生,原來的揚州第一家馮家這幾年一直不順,夜裡遭賊,老少兩代家主暴斃,然後這現任家主馮金德也得了急病,這兩天沒撐住也去了,正在出大殯。可讓揚州百姓唾罵的是,繼任的家主居然不在家服喪,反倒帶着人去什麼徐州,說是要給當地一個什麼土豪去賀喜,真真沒有良心。
聽到這消息之後,馬衝昊和馬六也是無言,他們在江北見過馮金德,年紀大了些沒錯,可身子骨硬實得很,喝酒玩女人樣樣在行,怎麼就暴斃了,要說老人身子骨有風險也不奇怪,可結合這個繼任的朝着徐州趕,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滿盤皆輸”馬衝昊黯然嘆了口氣,不過這陣子他都喪氣得有些習慣了,所以很快就強打起了精神,早早的就回到了船中準備休息。
儘管船上沒有什麼人認得,應該已經安全了,可事關性命,馬衝昊幾人還是小心異常,他們六個人在船艙中分做兩班,一班睡一班醒,隨時保持警惕,而且睡覺絕不脫掉外衣,兵器也不離手。
一夜過江,看着不遠處的江岸,馬衝昊神色陰沉,心裡的情緒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辛辛苦苦籌劃近一年,在六月末出發,在外一月,本以爲是必成,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一開始自己是何等的神采飛揚?在途中自己又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景象,馬衝昊都有些覺得恍若隔世了。
如果能把趙字營錢財和產業全部拿到手裡,自己就有了大本錢,然後可以回到京城,靠着這筆鉅款開路,不管是和內宮大擋還是東林黨人,都可以搭上關係,他們肯定也要借重自己在錦衣衛裡的人脈和辦差的手段,還有財勢,絕對會信重自己。
等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借勢上行,做成一件件大事,一展心胸抱負,做功業,求富貴,成大名。
到了現在,萬事成空,什麼謀劃都已經付諸流水,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再去想未來的飛黃騰達了,連現在的地位能不能保住都還心中無數。
更別說儘管已經過去了快有半個月,可當日觀陣所見依舊清晰無比,好像片刻之前,馬衝昊無比清楚的記得,當陣列站成的時候,自己已經膽寒,等看到雨中的巍然不動的時候,自己已經喪膽。
天底下怎麼有這樣的兵馬?大明怎麼會有這樣的力量?這還不是官軍,還不屬於朝廷。
看到這一支兵馬的時候,馬衝昊瞬時間心灰意冷,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有趙字營在,自己能回到京城又如何?能巴結上大擋,能搭上東林又能如何?能夠打贏這樣的兵馬嗎?如果打不贏,那根本就做不了功業,根本求不得富貴,有這個趙字營在,那就萬事是空哎,萬事皆休了
“老爺,就要到碼頭了”馬六在身後說道,他語氣裡有如釋重負,在江北他們一直小心翼翼,好似敵國,現在到了南京,總該萬事無憂了。
南京錦衣衛指揮僉事馬衝昊點點頭,咬牙說道:“等咱們回去,一定要砍幾個腦袋,不然這幫沒眼色的肯定要翻天。”
徐州這件事沒有做成,不要說什麼國公和其他勳貴,南京錦衣衛內部也要鬧起來,所以馬衝昊早在船上就已經準備了雷霆手段,穩固住地位之餘,順便拿他們來出一出胸中的惡氣。
就在他還在遐想到時候如何處置那些渾人的時候,船身突然一晃,然後船家吆喝,這船已經靠上了渡口碼頭。
因爲是早上,碼頭上沒有多少人,所以馬衝昊一行人下了船,都是伸了個懶腰打了哈欠,整個人都鬆垮了下來,好像有一種重見天日再世爲人的感嘆。
他們一路上緊張提防了半個月,生怕一不小心就失陷在江北,提心吊膽這麼久,這下總算回到了自家地盤,那趙進再神通廣大,難道還能把手伸到這邊來。
其他的乘客也從船上下來了,那名高大的河南僧人下了船,合十謝過船家,那位青衫年輕士子則是笑着下船,好奇的張望四周,邊上又有一條小船靠岸,不過船上只有兩個壯漢下船,而且沒有離船太遠,僧人和士子不漏痕跡的看了眼那船,然後朝着馬衝昊走了過去。
就在這時候,渡口上響起驚叫,沿岸船隻也是一片慌亂,卻看到一艘大船靠岸而來,似乎沒什麼章法,惹得大夥都紛紛閃避。
“碰”的一聲悶響,船舷捱到了渡口石頭沿,心細的都能看到船板已經碰裂了,船上急忙放下跳板,卻有人急火火的牽着馬向下走,這人居然穿着飛魚服,是錦衣衛的番子,難怪在路上這麼橫行無狀。
大家細看之下,他牽着的馬匹渾身是汗,口鼻噴吐之間都有白沫,懂行的都知道,這馬匹已經接近脫力,再折騰眼看就要累死了。
可那個急火火的番子卻顧不得這麼多,他牽馬下船,然後用馬鞭又是狠狠一抽,驅動坐騎前衝,惹得渡口上剛下船的衆人急忙閃避。
只是那馬匹根本撐不住了,跑出去十幾步,就哀鳴一聲直接倒在了地上,抽搐着口吐白沫,眼見已經活不成了。那番子卻好像顧不得這麼多,也沒有拍打身上的塵土,扔掉了馬鞭,爬起來就要朝着南京城池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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