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祥縣的情況也只是比其他各處稍好而已,支撐不起這麼多流民,何況這幾萬流民在嘉祥縣停了幾天之後,各處又有更多的流民彙集而來。
在這縣城內,沒找到什麼西天神國的寶物,但各處已經鼓動起來,想要吃飽,想要活下去,那就只能去濟寧州,把濟寧州打下來,那就能吃飽,還能吃好。
人在這個當口,什麼神國,什麼佛祖,都被丟到了一邊,心裡只剩下幾個年頭,一個是不要被餓死,一個是要吃,一個是要活
當聽到濟寧有吃的,能吃飽的時候,沒什麼人遲疑,大家都是向着那邊而去,既然能打破嘉祥縣城,那麼濟寧州也能打破
天啓二年四月,山東各處流民蜂起,破嘉祥城,嘉祥知縣自盡殉城,流民近十萬,濟寧危急,全省震動,急報京師。
“現在山東地面上太亂了,唯一安全的就是幾處大城之內,再就是運河沿線還有些許安寧,其餘各處,不是亂民就是響馬,單人行走很容易出事,可如果人數太多,又容易被人盯上圍攻,小的坐船到了濟寧,在那邊換上快馬,這才能趕回來。”
“道路已經斷了嗎?”
“小人不敢說,不過濟寧州那邊打聽過來的消息,流民十有八九要去濟寧州,四面八方都是朝着東走,運河肯定要斷了,說是接下來城門就不會開了。”
稟報消息那信使塵土滿身,氣喘吁吁,到達徐州之後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喊過來問詢。
在何家莊的人都過來了,趙進、陳晃、王兆靖、吉香和如惠都在屋中,每個人都是神情鄭重,吉香在那裡繃着臉,壓着興奮神情。
“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鬧起來了?地震這麼久,各處不還算是安寧嗎?外面只有那些杆子在折騰,怎麼突然之間就鬧起流民?”趙進開口問道。
孫大林倒了杯茶送過去,那信使一口氣喝於,擦擦嘴說道:“雷爺那邊放不出人去,能打聽到的消息也不多,只能知道聞香教肯定在背後煽動了。”
這話沒什麼價值,大家都知道聞香教在煽動,那信使又是補充說道:“雷爺說了,這一年來聞香教在地方上下了死力,這次就看出結果,有些地方或許玩了花樣,可有些地方就是消息傳過去,百姓就跟着過去了,還有那大戶人家主動拿出糧食和牛馬,經常是幾個村子,幾個鎮子都空掉,全都衝着聞香教說的地方去。”
信使說話的速度不快,這一路上兇險太多,爲求萬全,信使身上沒帶什麼書信,一切都是記在腦子裡。
王兆靖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說道:“怎麼糊塗成這個樣子,什麼西天仙國,還說什麼上西天見神仙,這個不就是去送死的意思嗎?”
“那邊本就被天災人禍壓的喘不過氣來,這兩次地震直接把人都壓垮了,那還能顧得上真假,只要誰給他們一個念想,就立刻跟過去,何況聞香教下力氣深耕了這麼久。”趙進悶聲說了句。
陳旱沒有理會同伴的感慨,只是開口問道:“他從臨清州那邊辛苦趕過來,這一路走了八天,這消息也就是八天前的,雷子消息裡,流民已經有了十餘萬,咱們都知道,在這樣的光景下,流民的數目是滾起來的,到現在恐怕得有二十萬朝上了,更多也有可能,他們這次會不會再來徐州?”
屋中安靜了下,趙字營初建的時候,數萬流民圍攻徐州,這是給衆人震撼最大的一次戰鬥,流民羸弱不堪,可在戰場上的那種瘋狂和無窮無盡,卻讓人頭疼心悸。
而且從那次到如今,山東聞香教和徐州這邊雖然沒有明面上的廝殺,可暗地裡彼此都沒有手軟,趙進率鐵騎在鄆城救出木淑蘭之後,更是讓雙方不共戴天,這次山東大亂,大家馬上想到徐州會成爲首要目標。
趙進沉默片刻,開口說道:“現在咱們知道山東是分三處亂起來的,一處是鄆城北邊,東昌府的觀城縣、範縣和濮州,兗州府的壽張縣、陽谷縣、東阿縣、平陰縣和東平州,這幾處都已經聞風而動,大體上是這種聽了消息就朝着鄆城過去的,還有一處是鄆城縣南邊各處,曹州、曹縣、城武縣、定陶、鉅野、金鄉,這邊距離咱們最近,消息大家都已經知道,大隊流民衝着濟寧的方向去了,再有一處則是鄆城縣東邊,寧陽縣、汶上縣、新泰縣加上東三府和兗州府東邊零散州府。”
地圖衆人早就看過,趙進的述說讓衆人都是有了概念,以運河爲分界線,兗州府西和東昌府南各縣是徹底大亂,而兗州府東加上東三府的區域則是零散起事,說起來還不到兩府,可山東人口最繁密的區域就是這兗州府和東昌府,這兩處大亂又是在漕運動脈兩側,這就等於是山東全省的動盪,恐怕要震動天下了。
“如果是針對咱們,現在金鄉、魚臺和單縣都是咱們的地盤,他們會驅動流民直接撲過來,然後再依託運河南下,和上次流民來徐州走一樣的路,山東這三縣在最南邊,他們可以從北到南,驅動流民一波波的壓過來,這樣是最有效的法子。”趙進沉聲說道。
屋中又是安靜,經歷過流民圍城的衆人都能想到趙進描述的到底是什麼場面,一波波的流民從北向南壓過來,後面的驅趕着前面的,前面的打破一切土圍村寨,裹挾本地百姓成爲流民,如果遇到了什麼阻礙,或者是繞道而走,或者不斷的堆積增加,直到打破爲止。
這麼巨大數目的流民,不管他們能打不能打,這巨量的人羣本身就是巨大的殺傷,吃光一切,破壞一切,大批的死屍還會造成瘟疫,這就和蝗災沒什麼區別,破壞和災害遠勝於蝗災掃蕩。
“這一路下來,有沒有糧食,他們要死多少人,聞香教那些頭目不至於這麼”
“流民在他們眼裡算得上人嗎?”
吉香和王兆靖一問一答,吉香撓撓頭沉默下來。
趙進又是繼續說道:“這麼做就是最快捷的法子,也是最容易有效果的法子,可他們沒這麼做,反而兜了個圈子去往濟寧州,那就應該是目標不在咱們。”
兄弟們已經習慣相信趙進的判斷,這麼一說,大家都鬆了口氣,趙進用手在半空虛畫了個圈子,然後點了四下,開口說道:“這是濟寧州,這是曲阜,這是兗州府城滋陽,這是鄒城,這四處是運河樞紐,衍聖公府所在,魯王王府和兗州府城所在,還有孟家所在,這四城有一共同之處,就是糧草充足。”
濟寧州囤積大批糧草,衍聖公孔府和魯王王府是山東排名第一第二的大地主,那鄒城孟家也是聖人後裔,這幾處地方自然不會受到什麼苛捐雜稅和遼餉的波及,朝廷加在山東的繁重勞役他們也不會承擔,自然活得很滋潤,不會有什麼苦處,加上這次地震,這四城受災都很輕,也不會有什麼殘破,倉儲肯定充足。
“這四城距離很近,他們去往濟寧州,可能就是要打破城池謀取糧草,佔據了漕運樞紐,也就扼住運河的咽喉,就可以驅動更多的力量,將其餘幾處一一打破,到那時,山東最精華的地方被他們拿下,圖謀整個山東也不難了。”趙進侃侃而談。
聽趙進說完,衆人神情更加嚴肅,如果讓聞香教掌握了山東,一省之地,幾百上千萬的人口,而且還是被聞香教那些瘋子驅動,實在是可怕之極。
“大哥你能想到這些關節,聞香教那些土棍怎麼能想得到”吉香忍不住說道。
“你看別人是土棍,別人看我們也是土棍,料敵從寬,難道以爲敵人是傻子,什麼都想不到嗎?”趙進開口說了句。
吉香一時無言,不過馬上又是說道:“大哥,如果這聞香教打下了濟寧州,如果這四城都打下來,他們會怎麼辦,會北上去臨清州?”
臨清也在運河沿線,拿下兗州府北上去東昌府,對同樣糧草充足的富裕大城臨清下手,似乎是理所當然。
趙進搖搖頭,悶聲說道:“他們會直接南下,奔着咱們徐州來”
衆人齊齊一震,卻沒有人出聲否認,趙進像是解釋給別人,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去北邊只有一個臨清州可打,其餘的地方都被流民禍害的差不多,走一路要餓死一路,再說了,如果破了臨清州,不光是省城濟南震動,北直隸和京師也要震動,那馬上就要面對天下官軍會剿,可向南走,這一路還算完全,對上的不過是咱們趙字營,何況北直隸能有多少錢糧和人口,南直隸又有多少,換是你,你會怎麼選?”
吉香倒吸了口涼氣,其他人雖然沒有這麼誇張的表示,可臉上也都有擔心和忐忑,這次陳晃開口了:“既然能想到,那就不讓他們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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